待楊文過來坐了。林東這才嘆息了一聲道︰"楊公子,衙門里的朋友去京城公干剛剛回來,已是探得了令尊楊太醫的消息,還請公子先……先有個準備才好。"
"林二哥,我父母現在情形怎樣?但說無妨。"楊文急切地問道。
"是這樣!"林東呷了一口茶,然後說道︰"公子可知令尊楊太醫是什麼人陷害的嗎?就是當年橫行朝廷之上的兩個奸邪之人李孜省和那繼曉。"
"什麼?我楊家的兩個仇人竟是他們兩個!"楊文聞之,大吃一驚。當年那楊孜省和繼曉二人可是朝野共憤及婦孺皆知的兩個迷惑憲宗皇帝的大奸之人。
林東說道︰"听說這兩個奸邪之人當年好象是為了索要楊家的一份秘方而不得,所以便依仗權勢陷害楊太醫。當年令尊讓公子先行逃月兌,實是明智之舉。當年公子逃走之日,楊太醫及夫人便被下在獄中了,隨被杖死。"
"爹、娘!"楊文听了,立時悲痛欲絕,放聲大哭。
林東和林南兄弟忙上前安慰了。
林東道︰"我來時查閱了一下三年前舊的卷宗,果有一份由刑部發文各府縣的緝拿公子的文書。好在當年此案上邊追得不是甚急,下邊也就隨便應付了。否則若是各衙門里的捕快們查訪得仔細,公子怕也是性命不保。听說太醫楊簡案,當年雖是一宗冤案,但無人敢言。楊家家產後被抄沒。現在新帝主政,一改朝風,殺了李孜省和繼曉那兩個罪大惡極之人,也算是為楊家報了仇。不過現在公子朝中就是有得力之人,且要花費一大筆銀子也未必能將楊家先前的家產討回。此事也就做罷罷。我這邊倒是能具情上表,為公子討回一個名義上的公道,也僅此而已。"
楊文一邊只知抱頭痛哭。始知當年自己逃離京城之日,父母便被殺害了。雖是事先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一時間倒是不能接受。
此時林芳正好來到鋪子里看望楊文,听說了此事,陪著掉了一回眼淚。而後楊文備了些紙錢香炷,在林芳和林南的陪同下,來到了郊外,朝著京城方向哭著祭拜已亡故的父母一回。從此也就絕了再回京城的念頭。
且說楊文情緒漸復,仍舊在鋪子里做著賬房,愈是沉默寡言起來。如此又過了兩月。
這日晚間,林南夫婦用過晚飯後,躺在床上歇息。
劉氏先行說道︰"相公,你看楊文這個人怎麼樣?"
林南應道︰"不愧是太醫世家出來的公子!知書達禮,是個忠實之人。並且在鋪子做賬房這小半年里,做事仔細,替我多照顧著,還真是多虧了他。"
劉氏說道︰"這些我理會得。只是眼下有一事我們需要做個決定了。七妹隔三差五的便來尋那楊文說話,彼此也都有些意思了。這些日子來得愈發的勤了,再拖延下去,怕是有閑話出來了。"
林南听了,立時從床上坐了起來,說道︰"還是你們女人家仔細,我雖是瞧出七妹對那楊文好過一般,暫時倒是未能往這方面真正的想呢。"
劉氏說道︰"七妹的心氣高,莫論貧富,凡是那些才學疏淺的都不入她的眼。這兩年遠近提親的雖有不少,便是有那肖宏的狠話在,七妹也自是沒一個應的。況且公公婆婆那里也不願七妹遠嫁了去。我看不妨將這個楊文招個上門的女婿罷。否則這二人都年輕火壯的,整日里廝磨在一起,日後生出什麼事來,就不好掩飾了。並且重要的是,也絕了那肖宏的念頭。"
林南听了,點頭道︰"是個好主意!我看這樣罷,明日且將此事與爹娘說明了。然後再請後街上的那個孫媒婆替楊文到家里說媒去。此事楊文張羅不來,我們這邊便替他做主了。況且他現在老哥一個,入贅我們林家也是件兩全其美的事。這樣一來,日後鋪子里的事我便可以放開手讓他經營了。七妹與楊文事成,肖宏也再不好說什麼了。此人可對別人使奸使詐,對我林家他還不敢怎麼樣。"
夫婦二人又商量了一番,便定下了此事。
第二天一早,林南夫婦便回到了林家老宅見到了父母,將事情說開了。倒令林四海夫婦頗感意外。
林四海搖頭道︰"這個楊文雖是救下七丫頭一命,我們林家收留于他也算是看顧了。並且他現在房無一間地無一壟,日後七丫頭嫁了他豈不有得罪受。"
林老夫人一旁閉著雙目,手中捻著佛珠淡淡地說道︰"老頭子,可是嫌那楊文現在家貧嗎?倒是有那萬貫家財的富貴公子哥,哪個不曾染了吃喝嫖賭的習氣去,你可敢令七丫頭嫁了去。便是有個本份的,家境好些的,誰又肯入贅到林家來。況且七丫頭相人是不會差的,你若是違了她的願,怕是執拗你一輩子。你沒看到,這些日子,肖宏來得愈是勤了,七丫頭的事再拖下去,會將那肖宏逼出事來的。"
林老夫人一番話,令林四海倒無了說辭。一是覺得有些道理,二是也有些懼內的成分在里頭。
林四海猶豫了片刻,這才不甚情願地說道︰"好罷,既然你娘認下了這門親事,就便宜了那個楊文罷。老大和老三、老四、老五他們不在家,就由你和老二張羅了罷。定下日子再行通知他們。回不回得來,就由他們了。"
林老夫人說道︰"十日之後,是個好日子,除此外三月內便無吉日了,便讓他們那日成婚罷。七丫頭的閨房收拾一下做新房就是了。楊文雖是一人,無個親人在側,媒娉之事我們也要替他安排得妥當,不失了禮數就行。"
林南听了,笑道︰"請二老放心,一切事情我和二哥自會辦理了。"
林南回到鋪子,喜滋滋地拉了楊文到後堂,然後將事情與他說了。楊文听了,驚喜萬分,連朝林南這個準舅子拜謝不已。林南一笑應過。然後和楊文商量他與林芳的婚事。那楊文老哥一個,所有的事由林家做主安排,自家安心地撿此大便宜就是了。
第二天,林家上下便忙碌起來。由于林家另幾子不在家,也自不及通知了。十日之後,一對新人高高興興地拜堂成親,遠近鄉鄰多有來賀。
這楊文也算是傻人有個傻福,在那月老一時糊涂之下牽錯了紅線令他先行遇上了周玉瓊,後來機緣巧合,又讓他相識林芳並娶了來。看來這男女姻緣之事,誰娶誰人,誰嫁誰人,當是有個定數,否則那里能說得清呢。
且說那肖宏半月前去了外地辦事,回來時得知林芳竟與楊文成婚,生米做成了熟飯,再沒他什麼事了。肖宏乍聞此信,當時就怔在了那里,臉色由灰轉白,由白轉綠,最後咬牙切齒地憤恨道︰"林芳!林芳!你寧願嫁那呆子也不願嫁我!好好好!我必要你日後後悔!一輩子也不得安生了!"
而後幾日內,那肖宏竟然出人意料地變賣了家產祖業,然後悄然離開了莒縣不知所蹤。其對林芳用心若此,也自令人感嘆。
林氏父子得知了此事,也自大感意外。好在肖宏未敢上門生事,也便由他去了。
楊文就這樣入贅了林家。婚後夫妻二人恩愛自不必說。白日里楊文到舅子林南的鋪子里做賬房,林芳在家中料理家務,兼照顧著父母。日子不知不覺的就這樣過了下來。
兩月之後,林芳便自有了身孕,一家老少更是歡喜不已。
這日,林四海對林芳說道︰"七丫頭,你既有了身孕,出入不便,要找間安靜的屋子住著才能養好身子。就用了你三哥的那座宅子罷,那是你三哥前幾年為人走鏢時攢下的。他那定不下來的性子,又雲游天下去了,兩三年了也未見個影,你與姑爺且住上幾年再說罷。閑置久了也荒廢了。"
林芳听了,正合心意,高興地應了。回頭與楊文說了,楊文也自欣喜。第二天,林南又找來兩名鋪子里的伙計,推了輛車子,來回走了幾趟,幫助夫婦二人搬了家。
這是一座臨後街的宅子,寬門高牆,有著前後宅,皆是通間的大屋。且在後院還種植了些花草、安置了兩座假山,形成一個小型花園的樣子。內又有水井一口,大理石的台面。這座宅子是那林成早些年間應江湖上的朋友之邀,拼了性命為一鏢局護了兩趟重要的鏢,得了鏢局重謝的酬金後從縣城里一位落迫的商人手中買下的。
初臨新家,林芳喜其安靜,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和楊文住下了。在這之前,林氏父子已是派人整理過了,家什用具一應俱全。
楊文站在室內四下打量了一番,想起這幾年自己家破人亡,四下逃命,終是天見可憐,令自己娶了一個如意的妻子安了個家,而今妻子又懷有楊家之後,沒有負了亡父母一番苦心,自是不勝感慨。拉了林芳于床邊坐了,幾欲流淚。
林芳曉得楊文內心感受,柔言慰藉了。夫婦二人說了會話,楊文這才釋然。
林芳隨後道︰"楊家三世太醫,雖是到了公公這里遭到了奸人陷害,令楊氏醫術絕世。卻也是相公不爭氣的,誤了跟隨公公習醫的時機,即便從頭來過,以相公的性子也未必能深悟了醫道去。既無興趣,不習也罷。好在天見可憐,令楊家有後,日後不管生得男女,我且讓他延續了楊家醫術便是。即使達不到公公和楊家先人那般醫道濟世的本事,但能以醫術療一方百姓之疾,以此醫道作為養身立世的營生便是了。只是不能令我們的孩兒做了官去。二哥和五哥都是公門里的人,他們以前時常對我說些公門里的事,可謂侯門一入深似海,再干淨的人在官場里呆久了也會染黑了去。雖說是公門里好修行,古今又有幾人能修得來,可不是那千古僅出的一個黑臉包公呢。"
楊文羞愧道︰"娘子何又埋怨我來。我本是欲求功名的,即使父親在世也不令我強習的。你既有心,隨娘子怎樣。楊氏醫道,除了"續命丹"存世,也僅剩得個空名了。無了家傳之術,難成國手。"
林芳道︰"那般名家聖手並不是生來就有的,還不是他自家苦習成的。也是公公見你不是那塊料,所以也就由了你去。醫道難為,可不是一般人想習就能成為好手的。你放心罷,我一定能令我兒成為楊家下一代的濟世名醫。"
楊文搖頭道︰"還不知是男是女呢,你又急得哪般。"
林芳道︰"我感覺是個兒子呢!並且現在起我就要教他,讓我們的兒子在娘胎里就開始習醫,不信成不了一代名醫聖手。"
"隨娘子便,不要動了胎氣就好。"那楊文搖了搖頭,嘟囔了幾句,起身又收拾家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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