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林四海念著女兒,自己掏錢雇用了一個喚作馮娘的婆子來照顧林芳起居。一切的事情皆由娘家張羅,林四海這才覺得楊文這個姑爺的沒用來,過來幾次,見到楊文,臉色自是沒那麼的好看,私下里又對林芳嘮叨,埋怨她自己找錯了人,一個男人卻擔不起任何事。
林芳卻也護著自家的相公,對父親說道︰"楊家這是遭了大難,否則楊文現在應該在京城里風光著呢。好歹他也是大家出來的公子,沒有隨那些世家的紈褲子弟習慣了嫖賭去就不錯了。女兒不求大富貴,但求得個夫婿本份,相守著過個太平日子就滿足了。況且楊文又救過女兒的性命,也是天意令我二人做就夫妻的。"
林四海仍舊不滿地道︰"我倒不是嫌氣他家道敗落,一事無成。你看他,一天到晚的不輕易的吭一聲,一棍子也打不出個悶屁來。好象我們都欠他的。"
林芳忍不住笑道︰"爹啊!和他過日子的是女兒,女兒滿意不就行了。您老人家氣得哪來。"
林四海听了,覺得也是。嘟囔了幾句,便自去了。
林芳撫模著逐漸鼓起的肚子,感嘆一聲道︰"我的兒,日後你可要為你的爹娘爭些臉面回來才好!沒有本事,便是親爹娘也瞧不起你哩!"
"女生外相!這話說得真是不錯呢!"馮娘笑著過來,扶了林芳坐了。
馮娘接著說道︰"懷著身子期間,切勿驚勿惱,否則動了胎氣,會連及胎兒落下病的。我那娘家就有一鄰人,女人有了幾個月身子,因家中瑣事,每日吵鬧。後來產下一子,初覺無異,長至六七歲上卻不能言語,時犯痴癲,棄了又不忍,只好當個活物養著。現在二十歲上了,仍是個爹娘不識、好壞不分的痴兒。"
林芳道︰"氣調則胎安,氣逆則胎病。古人有雲︰"欲生子好者,必先養其氣,氣得其養,則生子性情和順,無乖戾之習。"喜則氣緩,怒則氣上,悲則氣消,思則氣結,恐則氣下,驚則氣亂。七情太過,由母及子,皆可內擾于胎兒。古人又雲︰凡有孕之婦,宜情志舒暢,遇事樂觀,喜、怒、悲、思皆可使氣血失和而影響胎兒。胎借母氣以生,呼吸相通,喜怒相應,若有所逆,即致子疾。最是有道理的。"
林芳閱書甚廣,自有了身孕後,便注重于古人的胎教之法。從《列女傳》中見有胎教論的記述︰"古有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听婬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過人矣。"
《列女傳》中還例一特別醫案︰"太任文王之母,摯任氏之仲女也,王季娶以為妃。太任之性,端一誠莊,惟德之行。及其娠文王,目不視惡色,耳不听婬聲,口不出傲言。生文王而明聖,太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卒為周宗。君子謂太任為能胎教。"
林芳復借以古人之語,對那馮娘說道︰"形象始化,未有定儀,因感而變,外象而內感。兒在月復中,必借母氣血所養;故母熱子熱,母寒子寒,母驚子驚,母弱子弱,所以有胎熱胎寒胎驚胎弱之證。結論諸法,總以一個靜字為要。居處要靜,心神要靜。靜可安胎養胎,育****之子。先天之胎教得法,雖不能全至文王之聖,但必無愚子蠢女。"
馮娘訝道︰"夫人移居此宅,原是有心思的。日後可是要生出一個才華出眾的公子呢!"
林芳站了起來,抬手輕摩了月復部,望著窗外,淡淡地道︰"此宅日後不出一個聖者,也必要出一位賢者。胎教之法既有外感內應之說,從今日起,我當教子讀書習文。授他日後所務之術。"
馮娘听了,又自疑惑道︰"生兒賢能,天下間父母原都是有這個心思的。夫人所說的胎教法,可是能有這般作用嗎?"
林芳點頭道︰"事在人為!但順自然之道,獨將心思用在此間便是了。這些日子我會做出一份周佯的計劃來。"
馮娘又道︰"夫人現在是雙身子的人,還要注意些禁忌才好。"
林芳道︰"馮娘是過來人,知道的必是多些,還要請教了。"
馮娘道︰"也是我們這些鄉下人看重些,準與不準的夫人就當做話料罷,也勿當真的。凡是媳婦家上了懷的,要注意勿沖撞了胎神。孕婦居所,不可動土和修理門窗。"
林芳聞之笑道︰"雖是有胎神一說,但這些驚擾胎氣之舉也應該注意的。"
馮娘道︰"我有個娘家嫂子是湖北人,據說那里婦人妊子,避忌最甚,房中不可見釘,尤其是不可掛人神之畫像,有則棄之藏之,不可令人見。且不可動刀剪針線,遠離果木生長之地,如那葡萄架下,防生葡萄胎呢。更要遠避嫁娶喪葬等紅白之事,犯之皆對胎兒不利。又忌食兔肉,免生豁唇。總之又因地方不同,更有不同的禁忌,說起來多了去了。三天三夜的都說不完呢。"
林芳笑道︰"女人家懷胎十月已是不易,又生出這許多限制來,豈不是令人郁悶得很。我看只要不遠走,不登高涉險的也就是了。至于諸般禁忌,若是一一順從遵守,怕是也讓人活不來了,累也累倒了。就是躲在只寶葫蘆里也逃不過呢。真的是"兒奔生來娘奔死"了。但得行為端正,心中坦蕩,鬼神也佑之。怕其何來。"
林芳的第一個計劃便是將楊文趕去前宅住了,自己則和馮娘住在後宅,且獨處一室。楊文開始不甚情願,林芳便告訴他,要想楊家日後有個出色的子孫,在自己懷孕期間一切要听從安排。並以古書《產孕集》之語戒之︰懷孕之後,首忌,蓋陰氣動而外泄,則分其養孕之力,而擾其固孕之機,且火動于內,營血不安,神魂不密,形體勞乏,筋脈震驚,動而漏下,半產、難產、生子多疾。
楊文听了,也自嚇得慌,只好應了。林芳又吩咐馮娘,後宅除了其至親之人,外人一概不得入內。自己也是在生產之前不邁出宅院一步,家中一應事務由楊文和馮娘處理。楊文負責采購,馮娘料理飲食,總以戒其生冷,清淡平和注意節制為宜。慎起居,適寒溫,也甚為緊要。
雖處僻靜宅院,避免了攀高負重之險,但若是好逸惡勞,好靜惡動,貪臥養嬌,使氣停血滯,也是不可。林芳又規定了自己每日必到院中走動,適其勞逸。
林芳在其它方面準備得也是非常的充分,除了先前讀的詩書外,也自將自家平常用的一張古琴搬了來。她在要這座僻靜的宅子內,安靜地渡過十月懷胎的過程,且按自己的想法來完成一件獨特的事。那就是內外同步,孕育自己的孩子。古人雖是有了先例,但林芳認為還不夠完美和完善。也是具體的步驟還不知古人是如何去做的。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去模索了。
這日,林東夫婦回來探望父母,順便來看林芳。林東妻子張氏還備了些禮物來。有那熟米、果子、雞蛋等物。
林芳先是謝過了哥哥嫂子,隨後笑道︰"嫂子,我生產還早,何以備下這麼多的坐月子的吃食?"
張氏笑道︰"干嗎非得月子里用,平日里也要注意保養的,這樣日後生出來的孩子可是壯實呢!"
姑嫂隨自寒暄了一番。
林芳知道林東在縣衙做縣丞,于是問道︰"二哥,你知道縣里可有什麼人家的家中有醫書的嗎?我這邊要用些醫書,六哥那邊倒是為我購置了幾本,只是書坊里沒有太多。"
林東說道︰"縣里惠民藥局內有個醫官叫田輝的,先人在太祖時也曾任職過太醫院,到他這里便不濟事了,與那醫術再也習不來,不過借著祖上的名聲,私下里托請人捐了這個醫官。我以前隨幾個相識的朋友到過那田輝的家中,其祖上所遺本朝及歷代醫書頗豐,不過這些醫書多是蒙蔽灰塵,多少年未曾被人動過了。"
林芳聞之一喜道︰"二哥可是能從那田家借一些醫書來嗎?"
林東道︰"自然可以,那田輝對家中所藏書籍也不甚著意,時常被人借閱過。手頭緊時,也自捆了些典賣去換些銀子花度。"
林芳听了,心中一動,忙道︰"既是如此,不若從那他那里購些醫書來,日後看時也不急著還了。"
林芳隨將自己的幾件首飾取了,放于桌子上說道︰"二哥,這些東西至少也能換上幾十兩銀子的。就拿去田家揀些要緊的醫書換回來罷。"
林東見了,搖頭笑道︰"七妹,這般下本錢購置醫書,可真是要為日後生出的外甥來準備的嗎?妹夫家曾為太醫世家,你也要培養出個太醫嗎。"
林芳道︰"太醫倒不指望了,只要日後的孩子能習些醫道本事,療人疾病,自家也能吃得上飯也就是了。若是有那天賦,做得個當世名醫也未曾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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