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這日為楊開念了幾篇經文,見楊開伏在腿側听得有些倦了,便轉而講起故事道︰"三國時的名醫華佗,能治盡天下之病。但是有一天,遇到一個黃癆病人,全身泛黃,似掉進染缸里一般呢。華佗開了幾付方藥與那病人服用,效果不是很明顯的。華佗這般名醫也每嘆無良藥來醫此病。然而有一天,華佗在街上遇到了那個病人,驚訝地發現那人的黃癆病竟然神奇地消失了,于是問那人服什麼靈丹妙藥。病人說啊,他放牛的時候見到一種野草,也就是野地里常見的青蒿,感覺氣味蠻香的,時不時的便摘些葉子來食用,不知不覺的,身上黃色消盡,竟自好了。華佗听了,于是也去采集了一些來,分于幾個患有黃癆病的人服用。但是效果雖有些,卻是沒有那個人自己采來吃的效果好。于是呢,華佗又找到了那個人,問他是什麼時候好的病。那人就說了,是在三月里好的病。華佗听了,恍然大悟,春天三月,陽氣上升,百草發芽,三月里的蒿草當是藥力最好的季節。于是在第二年的春天,華佗采集了許多三月間的青蒿給患了黃癆病人的服用。結果作用大顯。但是一過了三月,再行采集的青蒿藥力便不那麼的顯著了。為了搞清楚此藥的確切藥性,在第三年,華佗又將青蒿的根、睫、葉分開來試。發現只有三月間生長出的幼女敕的睫葉入藥效果最好,並定名為"茵陳"。民間便自有了"華佗三試青蒿草"的傳說。有詩說︰三月茵陳四月蒿,傳于後人且記勞。三月茵陳治黃癆,四月青蒿當柴燒。這說明呢,再高明的醫家也有無藥治病為難的時候,但只要虛心向人討教,自會有所發現的。並且還說明啊,有些藥要在適當的季節里采集來才能入藥治病。"
"開兒,明白這些道理嗎?"林芳講完茵陳的故事,再看楊開時,見那孩子已是伏在自己腿邊,呼呼大睡上了。
"好罷,明天再給你講一遍就是了。"林芳合上了手中書,愛惜地撫模著楊開粉女敕的小臉,搖頭笑了笑。
馮娘端茶進來,見到楊開趴在林芳的腿旁睡了,心疼地說道︰"夫人這般對小公子講書,便是十歲上的孩子也撐不下這麼久呢。何況小公子才不到四歲,急得哪般來。難不得十幾歲上就令小公子入那太醫院,繼承楊家的醫道不成。就是老爺都沒這般心情呢。"說著話,急著放下茶盤,將楊開輕輕抱起,放于床上睡了。
"這天下間的醫書太多了,單從一冊《古今醫書集匯》上看,就有幾百種上千卷之多,便是從一歲上學起,一個月熟讀一本去,一輩子怕也是習不完呢。不讀盡天下醫書,如何能成得為真正的醫家,又豈敢為人診病,處方遣藥。我便是從基礎上令開兒學起,怕也是要有十幾年之功才能入得門去。醫道難為啊!"林芳也自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道。
"天下可有那麼多的醫書嗎,一輩子都讀不完的?這要小公子習到幾時。我看夫人還是算了罷,畢竟小公子聰明著呢,若是專揀那幾本詩書來令小公子習讀,日後博取個功名也是易事一件。不是一樣的光宗耀祖!"馮娘說道。
"雖是能光宗耀祖一回,那麼百年之後呢!可又有幾個人能記得你來。名顯百年,不若功垂千秋!"林芳說道。
"理是這麼個理,可是小公子畢竟還年幼,承受不了太多的東西。"馮娘說道。
"這我理會得。"林芳自信地說道︰"我只是令他比常人先走幾步罷了。日後成敗,還是要看他自己的。但是沒有一個基礎,又何來的高樓!這救人性命之事,是最要緊的。並且不學則罷,學就讓他學一個超凡入聖!費盡諸般心思,我可不想將孩子當一個蠢兒來養的。"
雖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那般父母可是又知日後兒女的心嗎?這林芳是位奇女子,屬于那種非常之人行以非常之事,其志雖不可仿,但其行可循,便看日後兒女的造化了。所謂盡人事而听天命便是了。否則人事都不盡,又盼望著好事都落你家來,天地之間當沒這個理的。當然了,也有那般命好之人,運載富貴,生下來便含金持銀的。那是人家祖上蓄了陰功積了德行,羨慕不得。要看就看他三代之後,有幾個持久的。
一部《藥性賦》被楊開兩月習熟。百余首方劑也熟記腦中。五歲上已是能捧了書本朗讀詩文了。
林芳盡力搜集些關于古今醫中名家和中草藥的故事傳說,待楊開倦了時當作故事講來听,免得楊開學得枯燥無味。同時加深學習的印象。效果又自不同。
有一次,林南去濟南販運貨物,林芳便帶了楊開隨兄同去,借住親戚家三月。
這期間,林芳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大藥商叫趙之行的,開了一家廣濟藥行,便引了楊開在其藥行里遍識中草藥。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竟能叫出六百多味的中草藥名字來,並且已經認識了三百余味藥物,實令趙之行和藥行的伙計們驚訝不已。于是由著那娘倆在藥行里自行走動,翻識諸藥。伙計們還出示了一部分貴重的和少見的藥物讓林芳母子來認識,如那犀角、麝香,還有部分從西洋引進來的比較難見到的龍涎香等藥物,並同時還告訴了一些辨別真假的方法來。母子同習,獲益良多。廣濟藥行里有些藥物還自行炮制,林芳母子站在旁邊觀看,又學了不少東西。在楊開幼小的心靈里,已是逐漸的認識到了醫藥這個神奇的世界是多麼的美妙和令人向往。
在廣濟藥行里,楊開見識到了諸多藥物,實是大開眼界,算是實習了一回。也權做又遇到了好玩的東西,又引得性起。楊開對諸般中草藥,頗有親切感。感覺這是自己必須要熟悉的。諸藥中有些可就地食用的藥物,如桂圓、山楂、山萸肉之類,母子二人邊看邊嗅邊品嘗,體驗著四氣五味,酸甜苦辣,那真是津津有味,最後連飯也省了。補氣的補氣,養血的養血,又有那消食的中和了一下,不曾食偏了去。每種藥物都有標簽寫明了藥名的,有毒無毒的在林芳那里也能知曉,遇到了,看幾眼記下便了,頂多嗅下其味而已,並不敢放入口中品嘗的,故無中毒之虞。結果三個月下來,母子二人那是滋養得榮光渙發,神采奕奕,也自將廣濟藥行的近千種中藥,辨別無誤。也是原先有個好的基礎在了。
中藥之奇,在其藥理有四氣五味之分,升降浮沉之別,更有歸經一說。寒、熱、溫、涼四氣,乃循天之陰陽,是由天生,故隨四季變化而附其性;辛、甘、苦、酸、咸五味,乃循地之陰陽,是由地出,故隨五行所屬而有別。至于升、降、浮、沉,則隨草木生、長、化、收、藏自然之性;氣味既定,配屬髒腑經絡,合五行之義,則歸經成矣!大凡不外是以草木金石陰陽之偏,來平衡以人體陰陽之偏。故則藥理之奧,在于詳解陰陽五行之道。不明此意,皆是灶下之火柴,鋪路之頑石。
林芳還乘機帶了楊開到濟南一家喚做"保生堂"的醫藥館里去見習了一下,醫者是如何為病人診病的。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先生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寧神靜氣地在為病人把脈和遣方處藥的場景,在楊開的腦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知道日後自己也能這般坐堂行醫的。
這種"坐堂行醫"的方式也自有著一個典故,緣于醫聖張仲景。漢未之際,醫聖張仲景在故里河南南陽拜同鄉醫者張伯祖為師,學習醫道,盡得其傳。後官至長沙太守,仍不忘為民診疾治病。為得便利,索性在衙門的大堂上公開接待病人,診脈處方,辦公行醫兩不耽擱,自稱"坐堂醫生"。後世延傳,成了醫家一種傳統的診治疾病的方式。藥肆、醫館多見坐堂醫者,更以"某某堂"為店鋪名,闢如這個"保生堂"。
廣濟藥行的大掌櫃趙之行,喜楊開聰慧,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林芳說道︰"楊開這孩子乖巧喜人,小小年紀便能如此博識,長大了那還了得。從醫必是聖手,業藥也成狀元。我們兩家且聯個女圭女圭親罷。我有一女兒,名為趙惠,今年也到四歲上了,頗能誦些詩文。不知意下如何?"
林芳听了,為自家的孩兒受人這般看重喜愛,感到驕傲無比,卻自推搪道︰"小孩子家將來成就什麼,還無個定數,出息于否,也要看他自家的造化。到時隨緣再定罷。"
趙之行听了,曉得林芳有擁奇自居的意思,也自一笑了之。
三個月後,楊開再行回到莒縣時,已成了一個能遍識近千種中藥的小藥童了。再讀藥書時,不自主地回憶著某某藥物的形狀、色澤,進而著重地熟悉藥性功能了。這樣一來,再記習那些藥方時也好記了,並且某某方治某某病,按號排位,更加順便。由于辨識並實際地接觸藥物,這個時候的楊開,習醫辨藥早已不是母親為他強行安排的任務,而是一種自家喜歡的樂趣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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