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隨後站在了地當中,說道︰"我先傳你太極步法,待太極步法走得熟悉了,再行打那二十四式的拳路。人身是小太極,宇宙是大太極,太極拳就是要令人天合一,渾同一體的境界。二者相通的門徑便是陰陽未判的混元氣。混元一氣真靈通!練至混元氣的境界,便可通向太極了。此套太極拳法直指本義,下手處便是令天人合一,與萬物同融。所以這里面還有一個法不傳六耳的秘決。"
林成說到這時,雙手一展道︰"這個秘法說起來非常的簡單,然在此太極拳中是尤其重要的。無此秘法,太極步和其二十四式也只能空落得個架式而已。那就是以意合之!意想自己站在天地之間,萬物渾一,身形被包裹在極濃的空氣里,舉手抬足間皆生有一種阻力,是能將那氣攪動起來。那種極濃的氣便是身外的宇宙間的混元氣,以二十四式太極架式導引,將自身內的混元氣與天地間的混元氣煉至合一。"
說話間,林成走起太極步施展那套太極拳來。腳踏陰陽,雙臂緩抬舒展,開合有度,隨影附形,姿勢甚是優美。
待林成一套太極拳式打完,收手而立。楊開站在一邊卻是搖頭道︰"三舅,這太極拳法軟弱無力,果是打不得人的,但又如何不被人打?"
林成笑道︰"我當時也有這種疑惑。但那位隱士朋友告訴我,高手對抗,也只能在雙方交手之際,通過听勁等諸般勁法來了解對手的深淺。而這套太極拳則不同,你一旦將內外的混元氣練得通了,便能感知甚至于能掌控周圍的氣場。只要對手站在你的對面,也就是進入你所能控制的氣場里,就能知其強弱,更甚至可控制對方。"
楊開听了,搖頭道︰"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做到這些。"
林成道︰"具體的我也不知,只有看你日後能否達到這種境界了。不過那位隱士朋友向我展示了一下,我站在其三米之外,而其身形未動,卻能令我莫名其妙的倒地。好象他真的能控制住了周圍的空氣,硬生生將我拽倒的。那位隱士朋友應該練出了太極陰陽勁了。"
"太極陰陽勁!?"楊開訝道︰"三舅,何謂太極陰陽勁?"
林成說道︰"是一種高妙的境界。對我們習武的人來說,更是一種上乘的武學。太極陰陽勁出,攻防兼備。陽勁用于防身之時的主動攻擊,遠近可擊開對手于無形之中,令其近不得身。陰勁則是一種自動式的防御,便是有高手偷襲,不防備的情況下,那種陰勁也可不由自主的起到自動防御作用。便是你在睡覺時也然。若是將太極陰陽勁練至化合為一,便又達到一種太極勁的境界了。那般境界更是妙不可言,只有身臨其境方能體會其神奇了。授我此太極拳的隱士朋友說,擇有緣之人傳他,雖是幾百年也難出一位能練出太極陰陽勁的奇才,太極勁更是千年難遇了。不過又怎能知道誰不能習練出來呢。我也不指望你習出那般高境界來,只要保得身體無恙也就是了。"
林成隨又說道︰"此太極拳術共計二十四式,我且每日授你一式。然後自己習練便是了。最好能早晚各打一遍。說來也簡單,這套太極拳三分練形,七分練意,以意合形,以形引意,意轉陰陽,將內外混元氣合一,太極拳的奧妙全在這里了。"
林成先是教習楊開走習太極步法,那太極步好象是在地上環走一個圓圈或"∞"字形。步法倒也不甚復雜,楊開一學就會。林成復又傳其太極拳第一式。
一式打完,林成讓楊開復打一遍,竟也照葫蘆畫瓢大體上不差。林成見了,滿意之余,不無遺憾地道︰"你不習武真是浪費了。不過若是將這套太極拳習到五六成的境界也可以令你受用一生。"接著又指點了一些要領。
楊開一點即通,倒也不費口舌。尤其是在動作上,四肢不僵,柔和有余。林成見了,點頭說道︰"你在小的時候,關節被我施以"抖骨開筋法"抖開過,所以今天展以四肢不覺滯澀。否則換了普通人,這一式的動作不知要練上幾十天才能合度,而你練上個幾天也就可以了。"
說話間,林成坐下來欲尋旁邊桌子上的茶水來飲,那茶杯距離他還有尺余遠,林成身形未動,但以右手掌朝那茶杯五指一展,隨後呈微取狀。那茶杯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動,竟然緩緩地自行滑了過來,直至林成掌中。林成這才端起來呷了一口。
"三舅,你這是……"楊開站在那里看得是目瞪口呆。
"練此太極拳練出的一種暗勁而已。"林成不以為意地說道︰"這套太極拳法在初層次習練尤其可養生延年,柔達筋骨,安和五髒。待習練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可以練出粘勁、听勁、走勁、暗勁、明勁、化勁的。你且莫管它能練出什麼勁,那些對你來說都沒有用,只有太極陰陽勁出,才算是入了境界。若至化合為一的太極勁,便自入了道了。"
"這套簡單緩慢的太極拳真的能練出這種奇怪的力量來?"楊開驚訝道。
"不錯!"林成道︰"世間拳法練的都是殺著,以剛硬狠猛的力量攻擊對手,甚則可斷樹裂石,看是威武,然則這股力量一旦耗盡,便不堪一擊了。同時也會對施術者的自身造成很大的傷害。但是這套太極拳則不然,待習到太極陰陽勁出的境界時。陰陽自可運轉無窮,可互生無盡之力,源源不絕。自十幾年前偶得機緣,幸得那位隱士朋友所授太極拳法,習至今日,方悟先前所練之武學,不過術爾。而那種高境界此生怕是達不到了。"說到這里,林成竟自感嘆了一聲。
"三舅,你可是習到太極陰陽勁的境界了嗎?"楊開好奇地問道。
林成听了,搖頭笑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在這套太極拳上能練出太極陰陽勁的人,沒有百年之功是不行事的,所以幾百年間也難出幾人。我也不過習了十幾年而已,所幸已習到出暗勁的程度了。當然了,事情也不是絕對的。那位隱士朋友說,有一個人,因對這套太極拳感悟極深,雖是在二十歲上初習,但是僅僅用了二十年在四十歲上就練出了太極陰陽勁。"
"哦!那我就練上一輩子再說罷。"楊開搖了搖頭說道。
林成笑道︰"我授你此法,不指望你什麼來,但能對身體有益處就行了。能達到何種程度,一是看你的努力,二是看你的悟性,第三呢,也有個運氣在里頭。"
"這樣罷。"林成隨後說道︰"我離家多年未歸,這次回來準備多待些日子。且將這二十四式的太極拳盡數傳你之後,我再帶你離開,為你尋個醫道上的高明師父去。雖然父母在堂不遠游,不過你是為了學藝討個吃飯的本事,所以不在此限內。而我嗎……"
林成嘆息了一聲道︰"好在有你母親和幾個舅舅在,我才有機會外出學藝,混行于江湖間。每每未能盡以人子孝道而深感愧然。好在你外公外婆支持我的事情,認為男兒志在四方,應該走出家門的,沒想到我在十二歲上一走,就再不願回守家門了。"
"男兒立世,就應該雲游天下。"楊開羨慕並憧憬地說道。
"也要有那個閑身子和吃飯的本事才行。"林成笑道。
這天晚上,楊開睡在母親林芳昔日的房間里,想著三舅林成一身奇異的本事,好生羨慕不已。一時間睡不去,索性起身站在地上又練起了那太極拳第一式。打了一遍後,記起林成說的帶意去練,才是此拳法的奧秘所在,于是想象自己周圍的空氣甚濃,若身裹濃霧之中,手腳展開來,身邊霧氣蕩漾,那種感覺果是不同。
楊開此時並未想到,這套太極拳對他日後醫學上的造詣及探索生命奧秘的影響起到了多麼重要的作用。
第二天一早,楊開離了外公家先是回到了家里見了父母。對母親說了三舅教他習太極拳的事。
林芳听了,不願道︰"他那個當舅的也沒個深淺,不是說過了不讓你習武的嗎。待回頭我找你三舅說去。"
楊開忙解釋道︰"三舅教我的不是武學,而是一種養生的拳法。"說著,將昨天晚上剛學會的第一式打了個樣出來。
林芳見了,這才心安道︰"不是練那種和人打架的拳術就行。你三舅的那個江湖,你這一輩子也是混不來的。"
待吃過了早飯,楊開一個人又去安順堂了。現在基本上已不用楊文接送,自家往來。雖是還有林芳掂記著那個道士玄真子之類的人物,不過在楊開自己往走了一個月之後沒有什麼事發生,林芳也逐漸的放心了。
安順堂內。楊開正在代王民抓藥,王民有事出去了。此時的楊開已是基本上練就了"一手準"的抓藥技能。棄了戥子不用,一手持了藥方,一手在各個藥櫥的小抽屜內撮藥。
"小郎中,你這樣不用稱量就直接的用手來抓能準嗎?可別誤了份量。"那抓藥的人不滿地說道。
楊開听了,指了藥方說道︰"這當歸是三錢五分,你若不信我為你稱一下好了。"說著,楊開持了戥子,從已抓好的藥堆里獨自揀出當歸一藥來。稱好了與那人看。
那人倒也認得戥子,上前認真地看了之後,果是在三錢五分的星上。
"小郎中,你用手抓得真是準呢!"那人嘖嘖稱奇不已。
王成順坐在一邊也自點頭微笑。這個弟子,實在是與眾不同,每生出令人意外之舉來。並且令人嫉妒不來,只能佩服。
在安順堂兩年多的光景,楊開早已模熟了王成順診治病家的套路,什麼病施什麼方藥基本上無多大變化。未能真正的具體的進行辨證論治,所以治療效果上也自然不那麼的理想了。楊開遵守著母親的告誡,只要做個好弟子即可,切不可越俎代庖。所以楊開在某個病癥上雖有自家見解,也只能悶在心里。
不過自昨天見到了三舅林成,說了一個月之後將帶他另拜名師去,就要離開安順堂了,不由得令楊開躍躍欲試,展現一下自己的身手。
待王成順為一名病人診過脈之後,楊開復診,感覺病人三部脈浮取弦數,跳動有力,中取稍弱,沉按不顯,且面呈潮紅,一派虛火上炎之象,屬于陰虛火旺癥。病家自述有頭暈癥狀。
待王成順開出方藥來,卻是清肝膽實火的龍膽瀉肝湯。
楊開見了,心道︰"此癥應該用當歸六黃湯才對。"欲對王成順說明一下,猶豫片刻,未說出口去。
此時王民為王成順端上茶來。王成順欲飲,因是用剛燒就的滾熱的開水沖的茶,伸手踫了一下茶杯感覺太燙未飲。此時坐在旁邊的病人卻是口渴了,另尋了只杯子來,自家斟滿了仰頭一口便喝了下去。
楊開這邊終是忍不住,未待王成順將藥方遞于王民抓藥,便說道︰"師父,此病人脈數無力,又面色紅赤,當是陰虛火旺之癥。"
王成順听了,搖頭道︰"這是肝陽上亢的實火之癥,哪里來的虛火,不見他頭暈嗎。"
楊開听了,也自沒了主意。
傍晚回到家里,楊開將白日里遇到那名病人的情況以及自己和王成順不同的診治說與母親林芳听。
林芳听過後,說道︰"你脈象未精,僅憑粗得的脈診不可妄下結論。你師父那邊或是經驗多些,定為肝經實火當是不差的。"
楊開嘟囔了一句道︰"既是肝經實火,內里火盛才是,為何還要討了熱茶來吃。剛燒開的水,也不怕熱,一口就喝下去了。"
林芳聞之,訝道︰"你是說那病人還能大口的喝下去開水沖就的熱茶?"
楊開應道︰"是啊!竟不怕燙呢!"
林芳思慮了片刻,眉頭一皺說道︰"我雖不精診脈,但感覺你和你的師父都錯了呢。病人雖有熱癥,卻喜熱飲,怕是內里寒盛之故,陰盛格陽于外了,諸熱象皆假。非肉桂、附子大熱之藥不能治。"
楊開听了,也自有所恍悟道︰"可能真是那內中寒盛,逼得虛陽外越了。再服寒涼之藥,豈不是雪上加霜。"
林芳听了驚訝道︰"事關人命,也顧不得你那師父臉面了,且去安順堂告之一聲罷,希望我們的判斷是錯誤的,你師父的診斷是正確的。"說完,拉了楊開就走。
安順堂內,王安順正在整理一天的醫案。一抬頭見了林芳和楊開母子二人急匆匆走來,忙起身上前相迎。
"師父,那個病人暫且不能服龍膽瀉肝湯的。因為極有可能是陰盛格陽之癥,再服不得寒涼之藥的。"楊開迫不及待地說道。
"呵呵!"那王成順竟然意外地笑著贊賞道︰"好個楊開!此虛實混亂之癥竟也被你尋思到是陰盛格陽之真正病因。放心罷,你走後我也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猛然想起那病人能喝下滾燙的茶水,當是內里有寒之故。我隨後另換了方藥,和王民拿去那病人家里將藥換過了。並且重新診脈,又問了其它的癥狀,果是胃中寒盛之故。"
林芳和楊開母子听了,頗感意外。倒也對王成順知錯立改,頓生敬意。
"楊夫人。"王成順隨後說道︰"楊開這孩子實在了不得!醫學上的造詣已非常人可比,只是經驗上差些而已。王某醫術有限,再教不得他什麼了,再呆下去,怕是誤了這孩子的前程。"
林芳見這王成順倒也豁達,感激地道︰"開兒年齡尚小,自還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王先生還要多多教導才是。"
"只有另尋名師,才能令孩子有更大的成就。我這里實在是教不得他什麼了。對了,楊夫人此番前來有什麼事嗎?"王成順說道。
"這個……"林芳訕笑了一下道︰"不滿王先生說,楊開的三舅回來了,過些日子要帶走他,所以過來和王先生打聲招呼。"
"哦!"王成順似乎也明白了林芳的意思,于是笑道︰"好事,應該讓楊開走出去了。希望日後楊開得了大成就來,回安順堂扶持一下罷。"
"師父,弟子還要重新學過。"楊開站在那里,愧疚地低頭說道。
楊開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白學了十幾年的醫術,竟然連母親都不如。母親未見病人,但是卻能從一杯茶水上判斷出真正的病因來。看來母親的醫書讀透了,而且是為教習自己才進行開始讀醫書的。
回家的路上,楊開默默無語地走著。
知兒莫若母,林芳曉得他的心思,說道︰"你的經驗還不足,失誤在所難免。好在你那個師父及時地發現誤診,並立行改正。別的不說,僅從這一點上,你還要向師父學習的。"
楊開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娘,三年之內,孩兒不會再為人處以方藥了。"
"學無止境,你現在是學徒的時候,還沒有為病人診治的資格。生死事大,且要慎之又慎。"林芳說道。心中卻是高興不已,為楊開能意識到自己不足而高興。
林芳開始了為楊開日後隨林成外出拜師學藝做著各項準備。楊開白日里仍舊去安順堂隨王安順診治病人,晚上則和林成學習太極拳法。
在那列病案上,楊開又重新認識了師父王安順,雖是醫術一般,但在治療上卻能謹慎小心,尤其是能知錯立改,令楊開又增些敬意。楊開日後將要離去,王成順早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自己的能力確實有限,而楊開實在又太出色了,現在是自己的弟子,日後必能在醫術上反成為自己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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