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人倒是挺厲害,五月天帶著墨鏡,跟個柱子似得杵在樓道口,張曉華坐在地上又哭又嚎,不知道跟兩人的妻兒父母祖宗八代發生過多少次關系,愣是臉上啥表情都沒有。但你要說真是不拘言笑吧,也不是,起碼夏凡透著人縫,瞧著二樓孟女乃女乃下來時,兩人倒是極老實的側了側身,其中一個高點的,還說了句,「有點吵,打擾您了。」
張曉華向來是以三短一長的頻率哭,這次那個尾音還沒拉出來,就卡在了那兒,瞧著這兩人就跟見了仇人似得,眼楮都能冒出火來,只是怕早已領教過這兩人的本事,沒敢向前沖,轉而又嚎起來了。
等著安強撥開人群好容易擠進去了,張曉華才覺得主心骨來了,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後面的灰也不拍,拉著安強的胳膊,指著這倆人就說,「你可回來了,這兩人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我一早過來送東西,就站在門口問我是不是安強的老婆張曉華,我答了是他們就把我往外推,說是不準進。你瞧瞧,你瞧瞧,」張曉華指著地上的東西,「全扔地上了。」
安強本以為回來看到的是,張曉華母女倆已經住進來了,哪里想著被攔在了樓下,自家的東西還都扔在了地上,當即就火了,黑著臉道,「哪兒來的,趕快滾,小心老子削你。」
那兩人跟沒听見似得,抬頭望了望天。
安強放了狠話沒人接,頓覺面子上過不去,何況這畢竟是家屬院,算是他的主場,這麼多人看著呢,這倆人也不敢多放肆。他常年干體力活,長得也算是人高馬大,在這個院子里,除了武進,還真沒人能打得過他,所以自信還是有一些。腦子迅速下了結論,他一眼掃著三輪車上放了個粗實的短棍子,伸手模過來就往前沖。
只是業余選手和職業選手從來都不是一個段位的,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在身高等同的情況下,還是倆人,怎麼會打不過他。只見矮點的那個只是上前一貼身,也不知道手怎麼動的,安強的拿著棍子的右手腕就被握緊了,隨後安強臉色就突然大變,被握住的手掙扎起來,堅持了不過十秒鐘,就听 當一聲響,棍子落了地。
然後這黑衣大漢才拽著他手向後推了一把,安強直接後退坐地,兩人瞬間拉開距離,大漢低頭撿起了棍子,臉又沖向了安強,露出譏諷的神色。安強這會子卻是害怕了,不自覺的顫了顫,抖著聲音問,「你要干什麼?」
大漢兩手持棍,只听 嚓一聲,嬰兒手臂粗的棍子掰成了兩半,然後人家手一松,將棍子扔在了安強腳下,又回去站崗去了。
在1990年,這副表演分明就是《上海灘》中許文強的做派,簡直帥呆了。不知道誰家的熊孩子,張口就一句,「強哥,你好厲害!」
同樣被人叫做強哥的安強的臉色就更黑了。他不敢招惹那兩人,反而回頭瞪著張曉華發難,「鬧騰的這麼大,安瑤和谷峰呢,也沒下來?」
張曉華此時滿心怒火,咬牙切齒地說,「沒看見,誰知道躲哪兒去了。」她倒是比安強聰明一點,「你找他們有什麼用,夏凡呢?」
安強這才愣了,不敢置信地問,「你說這是夏凡找來的?」不過這時候丟了臉的他哪里需要什麼肯定的答案,沒等張曉華點頭,他就沖了出去,沖著回來的方向喊,「夏凡,你找的人?」
圍觀的人听了,不由搖搖頭。那可是社會上的人,夏凡一個孩子,從哪里會認識他們,這安強怕是要瀉火。甚至有幾個人都上前一步,想將他攔下來,夏凡頭上的青紫還沒消下去呢。
誰知道,夏凡壓根就沒想逃避這個問題,干淨利索的回答道,「是我找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我說,若是我大舅媽和表姐過來幫忙收拾,準備中午和晚上的白宴,就不用管。如果她們想趁我不在搬進來,就直接扔出去,不用給她們留臉面,反正,」夏凡停了停,然後才道,「她們也沒有。」
一句話猶如水入油鍋,頓時讓不少人愣住了。就連質問夏凡的安強,也磕巴了一下,指著夏凡說,「你……你個兔崽子,我揍死你,你怎麼說話呢。」說著,他就想撲上來,看樣子是想撕爛了夏凡。
安強人高馬大,夏凡瘦的都快成紙片人了,旁邊的人哪里敢讓他靠近?連忙攔住了他,住在一個樓上的周大爺還沖著夏凡訓斥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這可是你舅舅!」一旁的孟女乃女乃也跟著勸,她拉著夏凡,小聲說,「凡凡啊,你以後得跟著他過啊,你不能這麼得罪他啊!」
夏凡知道他們都是為自己好,也知道如果他月復黑一些,應該在私下里剛柔並濟,將安強一家拿下,反正他如今已經掌握了主動,這樣倒是可以留有一線,自己的名聲也好听的多,顯得自己不那麼毒,畢竟,這年頭的人還是重視親戚。
可這樣的話,安強一家呢。他們黑了心肝喪了良心連自己無依無靠的外甥都要算計,他為什麼要為些許名聲而替他們遮掩?他若是這樣做了,就對不起自己當年受過苦遭過的罪,他重來一遍的人生,不能夠這樣過!所以,夏凡就是要鬧大,他一個男人,連強、奸、生孩子這樣的事兒都經歷過了,還怕什麼?因為不可能再差,所以他無所畏懼,也從不害怕。
他輕輕對孟女乃女乃說了聲謝謝,就趁著安強被攔著,走到了樓道口,站在了兩個黑衣男身後,保證了自己安全,才開口說,「大舅,你干嘛生這麼大氣?不就是我找人攔著我大舅媽和表姐,沒讓他們搬進我家嗎?可這本就是我媽媽留下的房子,昨天您去房產科不是又核實過一遍嗎?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是我媽安茜的名兒。昨天王科長怎麼說的,您不是才過了一天就忘了吧?您和我大舅媽是不是喝多了沒送出去的茅台酒,糊涂了。」
夏凡抬高了聲音接著說,「我外公的房子早在二十年前你結婚的時候,就讓給你們夫妻倆了,那時候外公可是帶著我大姨和我媽出來租的房子!你別忘了你當初怎麼說的,您說女孩都是潑出去的水,房子跟她們有個屁關系,我不圖她們的東西,她們也別想佔我的光。怎麼,如今覺得房子小了,就打我的主意,大舅,你二十年前吐出去的口水,現在要用舌頭添回來嗎?」
夏凡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運動服,少年長相清秀,膚色白皙,脊梁更是挺得筆直,站在那里,就似一幅畫。只是這幅畫畫的不是風花雪月,而是狂風暴雨,他的話語尖刻而不留絲毫情面,全部潑向了安強一家。
這話實在是太難听了,尤其是由一個晚輩嘴里說出來,仿佛十幾個巴掌打在了臉上,頓時火辣辣的。安強還沒發怒,張曉華先受不了了,她一坐在了地上,兩腿撒開蹬地,雙手拍著大腿,就哭罵了起來,「安茜啊,你走得早,你看看你生了個什麼東西,他不學好啊,帶著黑社會的人欺負你哥啊,他指著他舅舅的鼻子罵啊,安茜啊,你睜開眼看看啊,你……」
他還沒罵完,就听夏凡冷冷一笑,沖著她不屑道,「大舅媽,你有空喊我媽,可別忘了我外公也在地下呢。當初在醫院里,你可是嫌棄外公‘死人’搬回家里晦氣,害怕影響表姐高考呢。你就不怕我外公也上來找你理論理論?」
此時因為夏凡的鬧騰,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了,這事兒倒是第一次透出來,頓時人群里就開始嘰嘰喳喳議論起來。有的說,「不能吧,怎麼能這麼說話!」有老人說,「當年安老頭是在外面租了不短時間房子,直到安茜的房子下來。」有的呸道,「別人不能,張曉華有什麼不能的,安老爺子活著的時候,她一年也不肯來一趟。」
胖嬸下班剛回來,也在人群里站著,瞧著夏凡的樣有些擔心,這樣鬧大了可對他一點都不好,可听著別人說當時的事兒,她更不想讓張曉華得了好,當即就說,「這話就是她說的,我帶著夏凡去問老爺子的身後事,他們夫妻倆一起說的。」
胖嬸是個實誠人,有這樣一個證人,這事兒就可信了。頓時,就听見有人罵了句,「該!活該被罵!」「安強,那是你爹,你就讓你媳婦這麼說?你是不是男人!」
安強早被松開了,被王瑞騙了的事本就被他視作奇恥大辱,何況夏凡的話連揭舊事帶損人,沒有比這更難听了。他倒是想沖上去將夏凡那兔崽子捉過來狠勁抽一頓呢,可一瞧見堵在夏凡身前的那倆黑衣男,他的腿肚子就打抖,他右手腕現在還疼呢。
安強立刻往人群里撒看,卻發現看熱鬧的那麼多,他的那群鐵桿們卻一個都沒在,想叫幫手都不能。他又瞧了瞧已經嚎的嗓子快啞了的老婆,躲到了樹後面的女兒,安強知道,只有他出馬了。好在他是夏凡的舅舅,就這一個身份,夏凡就逃不出他的掌控。他直起了身子,梗直了脖子,仿若自己十分有理,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訓斥道,「夏凡,你這是不想跟著我過了?!」
他以為夏凡听了這個會收斂,卻不想想,夏凡如果不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怎會當著人群發難。只見夏凡很認真地搖搖頭,「是,大舅,我不跟你過。」
張曉華尖著嗓子插嘴,「你要跟著安瑤,我就知道,除了谷峰那小混混,你從哪里找來這些人。」
夏凡的眉頭皺了皺,干脆的回答,「我也不跟大姨過。我跟外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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