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外公過?
別說平時就精明的張曉華,就是安強個粗人,也差點沒繃住,這不就是個屁事不懂的孩子呢。被他爹都寵傻了,當這是過家家呢,自己說啥就是啥。
安強原本讓親外甥指著鼻子罵,丟了大臉,心中正窩火,這時候倒是有些輕松起來,帶著些命令式的口氣,不屑的說,「這跟你怎麼想沒關系!你外公已經去了,過兩天戶口就得銷了,你必須得跟著大人過。」
夏凡問,「是嗎?大舅,銷戶要什麼手續?你打听了沒有?」
安強皺著眉頭看著他,不知道這孩子犯什麼傻?這事兒還用問嗎「就死亡證明、戶口本拿著去派出所就成了。」
「對,挺簡單的,要是沒死亡證明,火化證明也成。」夏凡還補充了點,但他隨即臉上就露出了個譏諷的笑容,沖著他舅說,「大舅,這些證明你有嗎?」
死亡證明是夏凡去領的,火化證明一開出來夏凡就揣進了懷里。別說安強,隨便找個人也想不到,這孩子竟是打的這個主意,他壓根沒準備給老爺子銷戶,他從一開始就計劃著呢。
可這事兒偏偏是能辦的。別說這年頭的派出所,就是到了夏凡死前,人家也不會跑到你家去問問你家老爺子去世幾天了,怎麼還不過來銷戶的事情。人口普查可是後幾年的事情了。因為這個,不少人鑽了這個空子。老人家去了後,為了冒領補助,就不會替老人銷戶,反正沒人管。家屬院里這樣的就好幾個呢,最長的一個都十多年了。
安強愣了一下,手不自覺地往兜里模了模,這才想起來,他的確都沒有,應該說,夏凡壓根就沒給他。這孩子從一開始,就防著他呢。他心里一陣惱火,氣急敗壞地說,「我補辦!」
「不行,」夏凡毫不猶豫的把那點小希望給你滅了,「死亡證明只能開一次,火化證明要用死亡證明來辦,大舅,這事兒你沒辦法。」
這一句就像宣判,把安強這一家子從老爺子去世,或者說,從老爺子沒去世之前的所有打算,完全破滅了。剛剛坐在地上已經停止哭泣的張曉華猛然間嚎了一嗓子,「夏凡,我跟你拼了。」說著,就一頭向著夏凡撞過來。
這跟前幾天在醫院里張曉華使得招數一樣,當時大姨安瑤出現,將她擋了下來。可這一次,夏凡身邊可又兩人呢,怎麼會讓她近身,一把將她摁住,張曉華就仿佛踫到了一堵堅實的牆,竟是不能前進分毫。
她撅著,頭被人摁在手中,這樣子可真不好看。可夏凡卻冷冷的看著,沒有半點為她解圍的意思,上輩子,這個女人沒少糟蹋他,那些白眼,那些諷刺,那些讓他永遠都忘記不了的缺衣少食,他為什麼要制止她呢。
旁邊有人看不過去,沖著夏凡喊了嘴,「那是你舅媽,你說事兒就說事兒,這又罵人,又動手的,你這孩子太不像話了!」說著這人又抬高了聲音,「平時看著這孩子還好,如今可露出來了。當著這麼多人就這樣,私底下得多跋扈!那是你親舅,能害你不成!」
夏凡回頭一瞧,這人他倒是認識,不是安強的好朋友武進的媳婦嗎!剛剛這邊安強打不過人,武進和長子都不見了蹤影,這會子倒是過來幫腔了。他毫不客氣,「武進叔呢,我親舅可想跟人較量,找了他半天了。他不是我親舅最好的朋友嗎?咋沒影了。」
那女人一听,臉就刷的紅了,沖著夏凡呸了一口,「你這孩子,你掰扯誰呢!」說著就走了。
可這也給夏凡提了個醒,他不怕被罵,但能解釋的,總要說兩嘴。他這才轉頭沖著安強,也是沖著所有人說,「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外公去世了,我在這個世上有的親人,也只是大舅一家和大姨一家。這房子空著,大舅那邊住不開,搬過來這不是事兒。可您不該由著大舅媽糟蹋外公,更不該連房子名都改了。大舅,我沒媽沒爸,就這個房子住了,您怎能忍心呢!更何況,」他看了一眼張曉華,「大舅媽還說讓我搬到小房住,不礙著小夏姐的眼。」
他說得眼楮微微有些濕潤,「我是小,但我不傻。你們覺得我太厲害,可我不厲害,日後的日子怎麼過。大舅,」他這回看向了他,「我當你是舅舅,可也只是舅舅,你願意認我,那日後見面我就叫一聲,過年過節就禮節性來往。若是你不想當這個舅舅,那今天這兒這麼多人,招待所那邊你也準備好了,咱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刀兩斷。日後誰也不認識誰。」
這番話,是夏凡的圓場話。按理說縱然已經鬧翻了,可一般人都有留有一線。但夏凡這次做的太絕了,他將安強一家那點子小動作,小心思,當著全家屬院人的面,一點不剩都揭了出來。這與胖嬸在醫院里與張曉華的爭吵,警衛科的捉賊,王瑞的訓斥完全不同,夏凡可是當事人,他一句話,頂別人百句。
雖然日後夏凡可能會被人罵孩子性子毒,但安強兩口子的名聲,徹底毀了。
此時的安強臉上呈現出了憤怒,憤恨,更有無奈,這些表情揉在一起,看起來格外的猙獰,他盯著夏凡那張白淨的小臉,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我沒你這樣的外甥。」
說著,推開人群,沖了出去。張曉華也連忙跟了過去,這時候,一直嫌棄丟臉,躲在樹後的安小夏才出了來,也不說話,狠狠瞪了夏凡一眼,又低著頭擠進了人群,找她媽去了。
這是要斷絕關系了,夏凡吐了口氣,他倒是真不想跟安強有牽扯,這樣倒是更好。瞧著圍在樓前的一群人,這些人臉上的表情五花八門,但除了胖嬸幾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樓上鄰居外,無一都有些不贊成的表情。
夏凡並不覺得這是件多大的事兒,他日後又能在這里待多久呢?!他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露出乖巧的笑容,沖著胖嬸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過去吧,我大姨在招待所等著呢。」
胖嬸點點頭,知道他此時也不好招呼,就替他沖著一旁的人說到,「走吧走吧,不沖別的,還不沖安老爺子嗎?」人們這才點點頭,呼啦啦地跟著往招待所走。
白宴都是隨份子的過來吃,這邊小城市講究不多,所以沒有只準吃素的習俗,一頓能飽肚的葷菜,對許多人家還算是不錯的誘惑。所以,即便夏凡與安強鬧翻了臉,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但招待所里依舊滿滿當當,吃的算是盡興。
只是議論的不少,飯桌上嘰嘰喳喳的,有的說,「這孩子實在太毒了,那畢竟是他舅舅,他咋這樣干事呢。」有的則說,「你要願意,咋不把你房子給你舅舅住呢。站著說話不腰疼。」還有的說,「這才是孩子呢,孩子才能這樣不喜歡就不顧一切鬧騰呢,真要大了,他就會私下解決了。也挺可憐的。」
安強壓根沒來,夏凡忙著四處招待,這些話怎麼會沒听見?大姨和胖嬸瞧著他那樣,也是心疼,可又不是說話的時候,只能作罷。
下午那一頓謝酒,依舊是在夏凡家吃的,安強一家依舊沒到,夏凡跟谷峰兩個半大小子陪了一晚上,等著吃完了,夏凡送他們出門,幫著辦事的大伯才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孩子,好好過,別多想。」大姨和胖嬸算是松了口氣。
諸如此類的反饋並不少。大姨和胖嬸怕是害怕夏凡心里不得勁兒,就不停的給他說院子里人的評價。這事兒算是家屬院里除了上半年王朝家捉奸以外,最大的一個八卦。如今正瘋狂的在犄角旮旯里流傳。
不過據胖嬸說,罵安強的多,說夏凡不懂事的也多,但總體來說,大家也就是看看熱鬧,都是關起門來過日子,誰能管得到誰啊!讓夏凡別往心里去,好好的看看書,別落下功課,準備下周一去上課,還讓谷峰陪著他。
夏凡點點頭,就跟著谷峰進了里屋。他的書包一直放在桌子腳上,穿回來有小一個星期了,連打開都沒打開過。谷峰從書包里拿出本數學習題,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算式,不由咂舌道,「你可真用功。」
夏凡瞅了瞅,上面整整齊齊的,一道題接著一道題,完全做了下來。因著寫的字多,整個習題書紙張都有些膨脹,連正常合上都有些困難。可他現在,卻完全不感興趣了。他這幾天常常夜里睡不著,想著以後要走的路。學習固然好,他相信,如果他認真,一定會考上所不錯的大學,但夏家和顧家的仇要怎麼報?
他是重活一遍,而不是變聰明了,智商高了,他能利用的,只有這幾年的時間差。上學,雖然是他曾經的夢想,但實在弊大于利。
只是,這個話他現在不能說,起碼,在中考結束前,他不能說,大姨他們都不會同意的。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聊起了別的話題,「哥,那兩個人都謝了嗎?你從哪里找的啊,還真跟黑社會似得。」
說到這個,谷峰就有些得意,沖著夏凡道,「早謝過了,你放心。你可拉倒吧,你那是什麼眼神,黑社會都是小混混,能有這體格,這功夫?你不是說找臉生的嗎?這可是我原先的好兄弟張強幫忙找的,都是退伍兵,專業保鏢。」
夏凡听了不由一愣,問道,「你兄弟干啥的?」
「退伍了,也在那兒當保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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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剛從酒桌上下來的貝誠一把扯開了領帶,對著手機說,「媽,你告訴我爸,別弄這些沒意思的,我說不靠他就不靠他,我自己能行。」
掛了電話,貝誠就回頭瞧了瞧,沖著身後的章唯問,「張強他們呢?讓他們趕緊收拾,都回去,他丫的一個比一個能吃,窮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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