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餓,沒有吃早飯。
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看得出來,小草在和自己的關系疏遠了。更糟糕的是,她沒能看不見到她一步步離去,確能清楚的感覺到有一個正在一步步離去的親人就是她。而自己在這個時候什麼辦法也沒有,必竟是自己心愛的小孫女悄悄地,頭也不回地離她而去。
她再次習慣地望了一望小草的那一張空床,正靜靜地放在那兒,被子疊的整整齊齊象豆腐塊,上面放著一個花枕頭,別的什麼東西也沒有了。
「俺不能老在家里面悶著,要到馬金豆家去,說說話,不能讓人家看出來俺是在想著小草,那是人家的骨肉呀!一定要克制住自己,不能再次把自己搞成一個精神病人,那樣會連累大家的她一面自言自語嘀咕著,一面悄悄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在這個時候,能有一遍陽光多好啊!村里村外都是陽光燦爛,沒有陰影,沒有壓抑感。可是村子里仍是空的,靜寂的,當然太陽正在村頭冉冉地上升。
「馬金豆醫生,馬金豆醫生在家嗎?」
「在,勞模媽媽
「哦……俺的乖孩子,我認為你要回到鎮里去呢,唉,想托你辦點事情行不?」
「行,你說
馬金豆來到半堵牆內,那是剛剛壘起的一堵磚牆。兩人隔著牆便開始了對話。
「你到鎮里頭呀,有空的時候,就把小草這幾件衣服寄給她吧,秋天已經到了,俺怕她受涼……這里面有一套襯衣是粗布衣,俺孫女就喜歡穿粗布補衣,那是她的最愛
馬金豆向她走近時,雖然表面漠然,心里卻很難受,很想安慰她。他對她講話的時候,本想伸出胳膊搭在勞模媽媽的肩膀上給她一點支持。但是,對自己的長輩從來沒有這樣表示過任何感情。此時此刻,他不能不把內心中緊張的東西充分的松馳下來。
「哎呀,勞模媽媽喲!你真細心,」他笑著說道。「不必了,丁新亞的老婆是個企業家,上海市的女強人,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我想他們會照顧好小草的,你放心好了,小草不是鄉下的小草了,她會有好多衣服穿的,可以肯定的說,她穿的衣服都是世界名牌衣裝
听到這,金根姬敏捷而熟練地用手擦一擦自己的眼楮,那一擦,好象是把一種渴望然後變成了失望,就是要先前那罩在心的恐懼和擔心全部拭掉了。可是,這種表達怕馬金豆不能完全明白過來,最後她又講了幾句︰
「那好了,俺也不用擔心了,只要她身邊有父母在,只要有知冷知熟人關心她,照顧她,就成
馬金豆面帶微笑地對她說︰
「丁新亞和婁慶華這兩個蟥子在上海不但關心小草,而且還關心著你呢……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弄虛作假
「他們兩口子怎麼說的?」
她那平靜地外表所掩藏著的,卻是微妙而強烈的信號,等待著馬金豆的回答。
「丁親亞說了,他說謝謝勞模媽媽對小草十多年來的養育之恩,」他說。「還說需要什麼補償,或者需要什麼幫助的話,勞模媽媽盡管說,他和小草媽媽婁慶華一定會滿足您的
這時從河岸上,原野中,襲來一陣秋寒。村子里的桂花已經開了,讓村莊和院落里,可以聞到或濃或淡的花香,而且還能聞到一種人情的味道。
「不要,俺不要什麼補償,」金根姬接過話搶先說道。「俺的乘孩子,你在說說,你們下面還談的什麼問題呢?」
馬金豆的母親全大玉,仍在村頭的小賣部里,家中有妻子和孩子。這時,站在一堵牆頭內的他,用嘴吹了吹牆上的灰塵,月兌口答道︰
「是這樣,當時,當時我也沒有征求你的意見,是我替你說了,我說勞模媽媽想和小草見上一面。而這個家伙確說,不必了,女兒是沌潔的姑娘,對人間的事情知之太少,沒有必要造成心理陰影,那樣會影響她的學習
「對,人家說的對呀!咱們得把孩子的學習放在第一位,大人的事情不要連累孩子她頓了一下,局促不安地說,「疼孩子就要替孩子考慮
「您這樣想也在理,所以昨天我沒有把這些話告訴你。今天你看上去,不那麼悲傷了,我跟你講這些的……當然,咱農民也不是圖他們的幾個臭錢
「是的,咱不是那種人她說。
說道這她想起了小草的媽媽婁慶華,她記得她的身影,因為從小草的身上可以看到她的長相——當然從婁慶華身上也可以看到自己的長相。十五年前婁慶華也是從沙坡莊走出的大學生,十五年後她的女兒也從這里出來。
「說起來話長了,俺還真有一件事情,想請婁慶華幫助咧她又接著說。
「什麼事?」他迫不及待地問。
她剛想開口,臉上就露出會意的微笑,收住了笑容後,卻平靜地說道︰
「講起來也算是一個笑話,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小草的媽媽從沙坡走出去的時候,她無意中把俺的一個烤瓷茶缸子給帶走了,當然不能說是偷走了……也不知道那件東西,她是否還留著……我想是這樣。乖孩子,你打個電話問問她,如果能有那只烤瓷茶缸子,給俺寄回來就更好了,實在找不到那只烤瓷茶缸子那就算了
「哦,是這件東西,我認為是什麼寶貝來,我估計婁慶華沒有到上海就該把它扔掉了,不值錢
隨後他搖一搖頭,雖然他沒有想法用口頭表達出來,但這一個動作已經說明,如要回一只烤瓷茶缸子,會別人看不起咱們農民,會讓咱農民的名譽受損——別讓我在電話中丟人了。
「俺想她不會扔掉的,那是路上喝茶盛飯的東西,在那個年代還是挺重要的來
「噢!」馬金豆應了一聲。然後,他仍站在牆頭里面。他什麼也沒想。好象沒有什麼可想的。
「現在看來,那只烤瓷茶缸子,對她來說可能一文不值。那是俺修安灌河是被民工評上勞動模範時,上級發給俺的紀念品……後來那枚勞模獎章被上級收回了,而那只寫有‘阜陽市治淮勞動模範紀念品’的烤瓷茶缸子讓俺留著……你不能理解吧,現在的年青人更不能理。那就是俺的榮譽,是無價之寶,比金錢更重要的
馬金豆听之後,「騰」的一下把身體直了起來,說道︰
「我怎麼不能理解呢,我多大了呀!快十五歲的人了。我到鎮里就給他打電話,問問這件事,如果有就叫他寄回來,你心放好了……婁慶華這個熊女人真的孬貨!」
「不值錢的東西,你隨便問一下,如果沒有那就算了
「行,我今天就問問他。噢!對了!勞模媽媽,我昨天給你帶來的中藥你吃了嗎?」
「不用吃什麼中藥了,知道小草在上海,俺什麼病也全好了,乖孩子你放心吧
這時,金根姬已經離開了那堵牆頭,想要回家,走時她對他說︰
「如果你有機會再通電話,就告訴小草爹媽,俺不要什麼補償,俺已經成為五保戶了,俺呀!就希望他們兩口子能過得幸福就行……俺需要的什麼小草都給俺了,」
「行,我上午就打電話說
金根姬從身上取出一塊小手帕並把它展開,那上面印有一副畫,是一顆綠的小草,還寫著「小草」也是綠色的草書。她仿佛看見一情景,教人幸福的情景︰
「這是小草去年夏天放暑假時,從城里給俺買的,一塊小手帕那就是晚輩的一點心意,唉!俺留著它,珍藏起來,什麼時候俺想起小草,俺就看看這塊小手帕……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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