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城火光沖天,而一水之隔的江夏呢,自然依舊是細雪風月無邊,秦淮風流無限。畫舫南館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即便江東主公剛死,大都督正在英勇奮戰,也阻止不了巨商富賈和亡命之徒繼續尋歡作樂。
郭嘉身上簡單披一件青綠的攢花袍子,半躺在廂房里的貴妃榻上神態輕松,眉眼含笑和此刻房間里凝重的氣氛格格不入。曹彰低垂著頭,黑硬的短發遮蓋了面上神色,正專心替郭嘉撥龍眼。數九寒天還能吃到酷暑里出產的龍眼,戲志才的財力可見一斑。
「師弟,孫策身死,周瑜卻毫發無傷,依你之見周公瑾夜襲荊州勝敗幾合?」
郭嘉半眯著眼把去了核的龍眼肉丟進嘴里,興趣缺缺的揮揮手︰「荊州之戰不論勝敗,江夏都不是容身之所了。先不說你這滿船的絕氣清心符能讓我們藏多久。就是前幾日在城中莫名其妙死掉的那幾個死士也給我們傳達了一個大大的壞消息,我懷疑曹孟德已經到江夏了。」
「師弟是有巫卜卦象為證,還是僅僅因為對曹操的了解?」戲志才明白,郭嘉從來不會說毫無意義的廢話,因為他太懶散又太隨性。
「師兄既然這麼問,那必是已經佔卜過了,不知道吉凶如何?」就像戲志才十分了解郭嘉一樣,郭嘉對自己的同門師兄也所知甚深,相信以他的謹慎,斷然不會做無準備之事。
戲志才倒也不意外郭嘉會把問題拋回來,先低頭喝了一小口熱茶才把結果說出來︰「不吉不凶只是個平卦,所以才問師弟。」
「既是平掛,恐怕要早做打算了。生逢亂世,四平八穩最是難得,我可不想再陷進什麼因果里。有彰兒在,就什麼都夠了,好容易斷了溫侯和曹孟德的因果。現在的我,無疑是最惜命的。」
「不知師弟以為扶桑國如何?」戲志才輕輕把茶杯放在案幾上,卻因為他身邊的黑衣人快速抽走杯墊意外發出清脆的聲響,戲志才仿若未聞,面上笑意未減分毫。
郭嘉沒想到平日里如此陰郁沉默的男人在師兄面前能有這麼幼稚的表現,當即重重點頭︰「依師兄的意思,扶桑必是極好的。富可敵國、與世隔絕,最重要的是出了事還有人給我們頂著,安逸的很。」
「師弟就是這點不好,什麼時候說話都太過通透了些,恐怕得罪人也不自知。」戲志才戲謔的把視線投在他左手邊的黑衣男子身上,唇邊的笑意反而更大了些。
「有師兄在,縱是把整個扶桑國都得罪遍了,奉孝亦能高枕無憂。水鏡先生的學堂里就數師兄眼光最好,不管挑什麼,總是能輕輕松松就把我們比下去。哪像彰兒,空有一身蠻力,恐怕到現在還是一錠完整的金子也拿不出來呢。」
「鬼才郭嘉是個財迷,若是我把這個消息傳出去,不知道普天之下有幾人會信呢?」
郭嘉隨手把喝到一半的冷茶放進曹彰手心里,精致完美的五官上笑意盈盈︰「別人信不信奉孝不知,想來曹孟德是決計不會信的。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手里的銀錢很少有干淨的,我縱是再想要,也是萬萬不敢拿的。」
戲志才身邊的黑衣人像是突然听到什麼高明的笑話一般,毫無預兆的爆發出一陣雷鳴般響亮的大笑聲︰「志才你這個師弟果真有趣,曹丞相收租賣地得來的銀子不干淨,難不成你這個做皮肉生意的師兄手里的錢反倒干淨起來?」
「服部你誤會了,在奉孝眼里,除了曹子文怕是連他自己賺來的銀子也不干不淨呢,人家這是變著法子在**,你這個木頭腦袋哪里能明白。還是少開口為好,盡給我丟人。」戲志才順手給了服部平藏的腦袋一下,自己反倒哎喲一聲叫出聲來︰「這麼多年了這個壞習慣還是沒改掉,真是愁死我了。」
這麼一番沒頭沒尾的對話,服部反倒對郭嘉徹底打消了疑慮,一本正經的開口發問︰「不知奉孝師弟可願意隨我一道回扶桑諸島去過神仙日子呢?」
郭嘉把曹彰用內力重新溫好的茶水倒進嘴里,閉了眼歪倒在曹彰懷里,輕聲細語︰「只要能帶上彰兒,去哪奉孝都樂意之至。」
孫策的死訊早就在江東全境傳開了,白雲樓和南館卻意外的沒受到什麼影響。即便是那位琴藝高妙的樂師已經不知所蹤,白雲樓的雅間里每日依舊人滿為患。曹操帶著四五個飛魚衛從匆匆走到櫃台前重重放下一個大大的金元寶,陰惻惻對著掌櫃衛忠問話︰「掌櫃的,不知道之前在樓里彈琴的那位琴師是從何處來的?」
衛忠快速把櫃台上的金元寶收進袖袍里,平實的五官都笑作一團兒︰「那琴師自是從江邊的畫舫上來的,想來原先是南館里的樂師吧。沒曾想那南館如此厲害,小小一個樂師竟連主公和大都督都被驚動了,有了這錠金子,小老兒我今晚也能去南館里好好逍遙快活一番了。」
曹操不耐煩的皺眉,很明顯已經不願意再听衛忠廢話。他剛一轉過身去,衛忠就舉著那塊金元寶,五指並成鉤爪狠狠朝曹操的天靈蓋上抓了去!曹操身後的一個飛魚衛後發先至用手肘撞向衛忠胸前大穴,衛忠一個矮身靈活的縮到高高的櫃台下面。
曹操狂怒,一腳就把櫃台踢了個對穿,衛忠順勢把櫃台重重一推。曹操足尖微動人已經鬼魅般滑出數丈遠,一縷銀光憑空從靠窗的四仙桌上激射而出。曹操大驚,狼狽的一個驢打滾堪堪躲了過去。小五和秦酒已經飛身和曹操帶來的飛魚衛戰在一處,加上三個鬼面營的暗衛從旁策應,也只能面前和幾個飛魚衛斗個旗鼓相當。
曹操見勢不妙,扭頭就往白雲樓外面走。一柄短劍好似毒蛇吐信,詭異的朝他面門襲來,正是等候多時的馬超蓄勢而發。曹操武功精妙,招數華麗,而馬超卻是拿出招招拼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狠招來,曹操惜命,竟反而落了下風,處處被馬超逼著施展不開手腳,不得不又退回到白雲樓內和飛魚衛們合在一處。
飛魚衛們雖然武功絕頂,卻從未遇到過秦酒這樣的暗器高手,處處投鼠忌器。還要時不時分心護住心神大亂的曹操,已然十分吃力。四人對視一眼,拼著各自受傷聯手把曹操推到窗外︰「主公快走!」
馬超一直死死盯著曹操,見他投窗而逃當即追了出去。曹操翻身上馬,馬超短劍一斜狠狠削掉了他一截披風,曹操倒吸一口冷氣駭然發問︰「閣下何人,為何在此處埋伏?」
馬超冷笑一聲並不答話,揉身搶攻上去。若是一對一,以曹操的武功是只要穩扎穩打,馬超是絕對沒有機會的。可秦酒和小五他們接二連三的騷擾,讓沒辦法第一時間月兌身去找郭嘉的曹操煩操不堪,殺招頻出等到馬超出來再戰的時候,曹操武功中最精妙的幾招都差不多被看光了,僵持不下之間兩人又把戰場轉移到馬背上。
曹操武功雖好,到底是曹魏主公,平日里多是乘坐馬車出行。馬上功夫自然遠遠不及自小苦練騎射的馬超精湛。一時間險象環生,好不狼狽。短短一刻鐘時間,披風被扯爛,冠頂被削成兩截,心神巨震之下也顧不得許多,惶急的開口大叫︰「荀彧救我!」
曹操話音未落,半空中就憑空出現一面血紅的錦旗,直直朝著馬超兜頭罩下。馬超整個人被籠罩在陰影里,氣血翻涌,面目赤紅。他狠狠咬破舌尖,奮力擲出修遠留下的那片絲緞就渾身月兌力的從馬背上翻滾下去,不省人事了。
如此同時,剛剛回到江夏宅邸的修遠袖袍無風自動,高高揚起。呂布握掌成拳,在虛空中狠狠一抓,馬超從憑空出現在半空,狠狠砸在地上!修遠快速在他額前劃出數個佛號,還低聲念了幾句什麼,馬超才白著臉清醒過來︰「曹孟德被人用法術救走了!人應該還在江夏!」
修遠按著他青筋暴露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頭︰「道家法術,縮地成寸,日行千里。那人既能隔空救人,這些雕蟲小計自然也是會的。這次沒機會了。」馬超熱汗淋灕的面頰上涌起一陣潮紅,悶哼一聲再度昏死過去。
呂布把昏死在地上的馬超抬進房間里,又順手輸了一點真元過去替他療傷,面色凝重︰「馬超傷得不清,我們恐怕暫時沒辦法趕回西涼了。看來曹操身邊還有不少高人,單單拼斗法術的話,恐怕現在的我們都不是對手,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修遠還沒來得及回話,從窗外就突然跳進一個鬼面營的暗衛,語氣焦灼︰「侯爺,江邊的那艘畫舫突然生了風帆,要出航。郭嘉不左不右正好挑這個時間跑,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也有什麼特別的情報來源。曹操前腳到江夏,他後腳就走,要不要派人去追請軍師速速定奪。」
修遠頭疼的按了按額角,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把所有人都撤回來,今晚的事實在太多了,我和侯爺要好好想想。派幾個人輪流守住回西涼的大船,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別又鬧出什麼ど蛾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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