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愈來愈深,從寢房外沖進來的風吹在身上也是愈來愈冷,真涼不想在這個讓她感受不到絲毫人情溫暖的地方再繼續待下去。
什麼親爹,什麼親娘,在利益面前,親情大概永遠是被舍棄的狗屎。
踢了踢有些莫名發麻的腿腳,真涼努力地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先看了一眼事不關己般的尉遲鋒,再看向滿面冰霜的真姨娘,刻意將聲音放柔,一副乖巧樣道,「娘,所謂暙宵一刻值千金,有什麼事改日再說,涼兒就不打擾爹娘牛郎織女般的一年一夜了,告辭,祝爹娘今夜過得盡興愉快!」
其實真涼還想邪惡地多加一句「早添貴子」什麼的,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不是她不敢,而是真姨娘的臉因為她這番話已經紅得像是要滲出血來,她也就見好便收了。
笑盈盈地走出真姨娘的寢房,真涼頭也不回地用左手將門沿重重一帶,寢房門頓時發出「砰」一聲重響,昭示了施力者的心頭不快。
寢房外的腳步聲匆匆地遠去之時,尉遲鋒將手上的書隨手甩至一旁,起身大步走到真姨娘跟前,在真姨娘的呆愣中猛地將她打橫抱起。
「啊——」回過神的真姨娘發出驚嚇的尖叫聲,柔弱的身子無力地在他懷里掙扎,一雙手則在他身上胡亂拍打,美眸中滿是羞憤。
尉遲鋒抱著真姨娘至床榻上狠狠壓下,緊盯著她的美眸道,「是不是從失憶後的涼兒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真姨娘的神情有一剎那的游移,像是瞬間回到了當年的光華,隨即又清醒地厲聲道︰「她是她,我是我,你別混為一談
尉遲鋒吻住真姨娘漂亮的唇角,沉聲問,「你是怎麼樣的?」
真姨娘既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發顫,又被被他吻得渾身發顫,只能顫著聲音冷冷道,「你別踫我,你滾!」
尉遲鋒二話沒說,直接封住了真姨娘的嘴唇……
深秋之夜的冷風從四面八方將真涼緊裹,迫使她變得異常清醒,雖然她佔用了尉遲真涼的肉身,卻不要佔用尉遲真涼的無奈人生!
她是曾諒,是改名叫作尉遲真涼的曾諒,必須為自己而活!
親情、愛情、友情,無論哪一種感情,皆非一朝一夕之事,既然真姨娘與尉遲鋒都沒有真正把她當成女兒疼惜,那她何須自作多情地去顧念尉遲家的興衰榮辱?
既然留在原地等同于不幸與等死,不如采取逃離尉遲家的辦法來達到拒婚抗婚的目的。
是的,逃離,必須逃離!
真涼覺得真姨娘剛剛的威脅純屬屁話,若是她違抗聖旨逃跑了,尉遲家憑借鎮北大將軍多年來的卓越功勛,憑借真姨娘對皇上的莫大恩情,怎麼可能遭受到什麼嚴重的損失?或許,當皇上听說她逃跑之後,高興都來不及呢?甚至連做夢都能笑醒!
忽地,真涼腦袋里冒出真姨娘說過的那句︰皇上親口來問娘要人……
雖然方才她滿臉不信,但現在想來,真姨娘並不像是在欺騙她,也沒必要找出那般蹩腳的理由來騙她,也就是說,這次真姨娘逼著她進宮為妃,極有可能確實是皇上的意思。
一個傳說中至高無上的俊美帝皇,居然急著召一丑女做他的妃子,為何?為何?
真涼只能得出兩個可能性的結論︰一個,皇上瘋了?一個,皇上對漂亮的女人審美疲勞了,想換換口味?
哼,反正管他南宮烈是瘋皇帝還是傻皇帝,她尉遲真涼都不會做他萬千女人中的一個!
打定了逃跑的主意,接下去就得好好謀劃,如此一想,真涼覺得渾身的血液仿佛都開始沸騰一般,不禁興奮地加快了腳步。
距離進宮的時間只剩三天,她必須在天亮之前謀劃出一個完美的計劃出來,否則,只能坐以待斃。
步入「涼風習」,真涼不由又放慢了腳步,待走到自己的寢房門外時,一路侵襲自己的冷風突然止了。
真涼渾身的興奮勁仿若一並被消逝的風兒帶走了似的,整個人竟變得莫名沮喪起來。
在她還是現代人的時候,每當去異地出差或者游玩,置身陌生的環境,難免都會覺得有些不安與惶恐,而現在的她,何止置身異地那般簡單?除了她的靈魂還跟以前一樣,其他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穿越那日當她得知自己是將軍之女之後,即便知道自己是個丑女,她還在慶幸自己穿越到了一個不錯的人家,而現在呢,那個她曾自以為是的好人家不顧她的意願即將把她推入深宮那個火坑。
在她的觀念里,深宮的榮華富貴即是毀人幸福的火坑,哪怕她從來都沒有親身體驗過。
真的,除了逃跑,她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因為只要一想到有一只碩大的精美的牢籠將要關住自己,她就覺得呼吸艱難、人生無趣。
況且,她還記著她穿越過來的終極目的,她還想要在找到香君之後回歸現代,所以她不想被束縛在深宮之中貽誤找人的時機,因為很有可能香君不在宮內而在宮外。
真涼扶著門框緩緩蹲下,突然覺得自己好生淒涼好生可憐,即便佔用了古人的身體,即便獲得了古人的身份,可她仍然是個純正的現代人,暫時還無法適應這個時代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若是她沒法從尉遲家逃跑,她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悲慘未來,但若是她成功從尉遲家逃跑了,孤苦無助的她又該如何存活?
身懷的絕技、謀生的本事、值得信賴的朋友,她都一無所有。
大多數時候,她是個樂天派,很少有情緒低落之時,即便穿越那日險些被那三爺破身,她也沒有真正從心底絕望過恐懼過,而此時此刻她的情緒卻不可遏制地陷入了低潮。
她不想哭的,可眼淚卻悄然滴落在鞋面上,在黑暗中劃出道道晶亮的光。
「嗚——嗚——嗚——」
門內突然傳來一陣令她熟悉的嗚咽聲,真涼猛地將頭抬起,渾身打了一個機靈之後,立刻站起來將門往里推開。
不知何時從她床底下躥出的哈士奇正搖著尾巴,像是能讀懂她的心事似的,定定地看著她,眼神中似乎飽含關切,讓她看得鼻酸。
這一次,真涼反常地沒有在見到哈士奇的第一時間聯想到它那可惡的主人,而是自然而然地將哈士奇當成了自己最友好的伙伴。
它睡在她的床底下,守候在她的房間里,不是她的伙伴是誰?
自從三日前哈士奇踏進尉遲家大門之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除了吃飯睡覺,其余時候,一般都是真涼去哪兒,它便跟去哪兒,像是她養育了多年一般。
金葉沒跟任何人透露過哈士奇的來歷,所以其他人包括銀葉皆以為,哈士奇是失憶後的小姐買回來的寵物狼,雖然大家都對哈士奇都充滿了恐懼,但誰也不敢說真涼半句不是,畢竟哈士奇只跟著真涼,從來沒有傷過人。
真涼再次蹲下了身子,模了模哈士奇的頭,笑著問道,「如果我要離開這兒,你還會跟著我嗎?」
哈士奇除了嘴里發出嗚咽之聲之外,還用頭親昵地蹭著真涼的手背,好像在回答她的問題一般。
真涼完全可以感受到哈士奇通人性的反應,又問,「跟著我,可能沒肉吃,沒湯喝,這樣你也要跟著我嗎?」
這回,哈士奇竟探出它的舌頭舌忝了舌忝真涼的手心,表示它的滿不在乎。
真涼破涕為笑地抱緊了哈士奇,玩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敢不給你肉吃,不給你湯喝,你就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是吧?」
「嗚——」哈士奇發出奇怪的嗚咽聲,仿佛對真涼的這個說法很是無語。
真涼再也沒有說話,一動不動地抱緊著哈士奇,眼里蓄滿了感動的淚水,沒想到,在她千年難遇的低潮期,會有一只狗給她溫暖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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