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清可以說是八分懷疑,但她的性子就是那般,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分的可能。
也正是因為這深植于骨子中的執拗,將她一次次從絕地之中帶出,柳暗花明。
玄奕收了溫潤的笑容,變得嚴肅起來,「程姑娘不會真的以為我不知道那盒子里裝的是什麼吧盒子被他放在桌上。
只一句話,程晚清強忍色變,但那一剎那眸中掠過的光芒和變得蒼白的臉色還是暴露了她不平靜的內心。
「程姑娘不必介懷,即便我知道這里面的東西,也不知道它的作用,可很明顯,程姑娘知道盒子被推了過來,玄奕收回了手,可程晚清卻並沒有急于出手去拿。
她的心思劃過一瞬,便已了解,盒中的虎符並不是皇朝軍用,而是用于調動完全忠于林家的一眾,所以這虎符其實是隱秘的,知道他的作用的人只限于軍中內部,而即便如玄奕這般在南疆呼雲喚雨的人物,卻也是不知其作用的。
想到這一層,程晚清終于松了一口氣,隨即雙眉皺起,「你如何知道這其中的東西?還有上一次在葉府,若不是你及時出現……」
玄奕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程姑娘,這便是我信中的意思了,葉府的事情,或者說是蜀王,太子,以及我與我二弟之間的關系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但要換你合作的機會
程晚清沉默下來,她手中唯一值得玄奕坐在這里的理由便是這盒中之虎符,可這也是她最後的手段,是不是真要全然信任眼前的人放手一搏,還是留待日後徐徐圖之,可如今的她已經被困于這方寸之地,今日若得了這些機密的消息。合作不成恐怕便是你死我活,而眼前的一切告訴她,一旦對立,最後活著的一定不是她。
這個南疆少主,果然有著讓人進退不能的能耐。眼看著程晚清情緒從波動到再度鎮靜下來只用了那麼丁點的時間,玄奕的雙眸眯了眯,有些詫異,卻也有些驚喜。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沒有看錯人的,但對她的調查結果卻總令人擔憂,通州程家的庶女。未到過過京城通州之外之地,生父很渣,毫無能耐。
可此時單單看她遇事的態度。玄奕便覺得很滿意,至少比葉靈貞強上數倍。
看她調整好了心情,玄奕便繼續說道︰「程姑娘以為承恩侯世子截下的那批貨是誰的?我二弟早已經與太子聯合,可明面上卻是同蜀王一伙,雙方相互試探數回合不見勝負。蜀王心思細密,那批貨便是我二弟下血本為了獲得他的信任而通過葉靈貞傳遞的
玄奕笑,卻不再溫潤,帶著冷酷和漠然。
程晚清眸一眨,問道︰「所以你捅了個窟窿,讓你玄厲偷雞不成蝕把米。所以葉靈貞是你的人?」
程晚清笑容也漠然,因為她實在不想與葉靈貞合作,即便重生。骨子里的傲然從未改變。
「不,是我二弟安插在我這的奸細,玄厲這個人最愛玩的就是反間計,可惜玩的不怎麼利索葉靈貞因對蜀王情有獨鐘而時常反水,偏偏我二弟以為對她控制的完全。
黑衣男子笑著冷哼。黑眸如冰,輕抿手中清茶。眸光被茶氣氤氳不清,一瞬間卻好似冷凝。
程晚清點了點頭,話題進行到這里,已經由不得她說不,「所以你來京城,想順便刺殺了太子,卻被我攪和了
玄奕點了點頭,「你莫要瞧不上蜀王,便覺得太子是什麼好餅,待到日落,我帶你親眼瞧一瞧這個皇朝的儲君那些平日里你見不到的樣子
程晚清食指點了點桌面,「怪了,皇朝儲君無能應該是你所喜聞樂見才對吧
玄奕卻伸出食指搖了搖,「程姑娘此話差矣,林將軍戍守邊關數十載,為的便是兩國太平,而奕亦如此,俗話說國泰民安,奕非好戰之人,只希望許我南疆臣民一個太平盛世,可惜這皇朝這友邦卻並不太平,皇太子荒婬無道,好男色,若有朝一日真得意榮登大典,恐怕會虧空國庫,到時皇朝民眾無以為繼,燒殺搶奪四處並起,我南疆也會受到牽連
頓了一下,玄奕又道︰「而蜀王這個人,雖有治國大能偏偏極為好戰,其以一王爺之身便絲毫收不住那對西南邊疆的覬覦之心,若繼承大統,數十年內恐戰火不斷
對太子此人的評價契合不契合,程晚清不清楚,也無法評價,但對四皇子,卻是實實在在的毫不夸張。
可是程晚清不願意平白再豎一敵。更何況如今就皇朝內部來講,無論是承恩侯府,還是她的本家鄭國公府都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如果真與玄奕聯合,第一個要鏟除的對象定是太子無疑。
那到時候,讓她將承恩侯府置于何處,讓她將一心讓她回家的鄭國公府置于何處?一方面害怕二家牽連其中,一方面怕太子倒台四皇子單方面做大,那她的復仇大業豈不是更加坎坷難行了麼。
此時此刻,所有的事情似乎走進了一個死角,她找不到那個正確的方向。
似乎是了解她的擔憂,玄奕再度一笑,春風拂面,再見溫潤之色,「怎麼有時候看你那麼聰明,有時候卻又笨的毫不開竅,蜀王此人遠比太子棘手,我怎麼會讓他一家獨大,太子與蜀王本就不共戴天,我們要做的不過是添兩把柴火讓他們燒的更旺一些,你對蜀王到底有多少敵意我不知道,但我看得清楚你確實不想讓他好過,不知奕之觀察是否準確?」
程晚清被他變來變去的自稱搞的頭暈,但主要大意還是明白了,想了一刻,便道︰「我只能說,我與蜀王亦不共戴天
玄奕挑眉,此話出乎他的意料,就他的調查,程晚清針對蜀王似乎是為了躲避一樁婚事,之前並未有過什麼仇怨。
「那太子呢?」
程晚清卻陷入了沉默。
林安之戎馬一生,便是為了這皇朝的萬里河山,為了忠君,為了報國,林琬前世嘗盡千般苦萬般難,幼時敵人派殺手潛入京城,將她與母親盡數綁架,只為了陣前威脅父親。
而在那兩軍對壘的陣前,林琬的母親為了讓林安之沒有後顧之憂,舉劍割穿了脖子,千萬敵軍之中小小的她茫然而無助,最終落入懸崖,摔斷了腿,若非幸運被人救起,此後千萬種,或是就不會發生了。
如今林家之人已經死絕,只留她一個頂著姓程的身子,或是說姓鄭,但總歸不是姓林,沒辦法如同前世那般堂堂正正。
可她能看著她父親終其一生為之奮斗的江山落入一個荒婬無道的人手中麼!絕不能!
程晚清突然想哭,莫名的悲哀,不知是為自己,還是那已在九泉之下的父親。
陽光透過窗外的樹蔭,碎金子似的,灑了滿桌滿地,窗邊青衣少女,烏發垂腰,融了觸手可及的陽光,面容帶著三分悲戚,三分緬懷,如同剝了殼的筍尖般的手指捏著桌上的白底青花骨瓷杯,那深而澈的眸里印刻上的是透骨的悲傷。
玄奕心忽然抽緊,說要娶她正如她所說理大于情,可這一刻那抹淡淡的青色卻好像穿越了他心中一層層的阻隔,直到內心深處從未設防的地方。
別開目光,看窗外車水馬龍,眼不見還能撫平跳動的心髒。
「護國寺那次,是南疆的人干的吧?是你還是玄厲,目的又是為何?」程晚清心中有了計較,收起了悲傷的情緒,此時的她還沒有資格去緬懷,或許天下大事與她無關,但就如玄奕所說,蜀王和太子本就不共戴天,讓二人兩敗俱傷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如此家仇可報,天下可安,林安之之魂,或許才真正可安
玄奕眉卻皺了起來。「護國寺的事情你不知道?」程晚清疑惑挑眉。玄奕想了一刻說道︰「護國寺的紫薇殿,對于帝王星位的各種預言已經讓皇朝的皇帝陷入了恐慌,林安之的死,並不僅僅如表面的那麼簡單,什麼通敵叛國都是無稽之談,恐怕紫薇殿中的預言才是那場滅族之禍的導火索,因為你與林琬的關系,我以為這些事你都是知道的
程晚清愣住,這些她都不知道,但是名頭是什麼本來就不重要,就算知道,程晚清夜不會放著蜀王不管,去找紫薇殿報仇,這種自欺欺人的行為是她絕不屑為之的。
「程姑娘,奕言娶妻之事,終身有效,若程姑娘肯下嫁,南疆王後一位永遠為你而留
玄奕說的鄭重,程晚清卻是微微一笑,「你終究是要娶公主的
「哈哈哈,莫不是你以為我南疆真的懼了皇朝,奕不言戰,卻也不懼戰
程晚清搖了搖頭,此生于她,無愛無情或許才是最好的歸宿。日光被雲層遮住,暖意卻是絲毫未散。
程晚清伸出蔥白的手,三兩下,將桌上的盒子打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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