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淺笑下的梨渦,眼底深處沒有一絲波動,倒是好平穩的心境。
「七姑娘,我去看看紅芍姐姐和綠綺姐姐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府里她們不熟,可別再起了什麼沖突原來還是著急的。程晚清暗笑。
「七妹,你怎麼在大廚房?」從未現身過在這里的程晚玉突然過來了,苦著一張臉,明顯是遇到了什麼事。
程晚清微微一愣,「三姐,我只是餓了呀,倒是你過來做什麼程晚玉听到她的問話臉更苦了。
「還不是我娘,說我馬上要嫁人,總要先學著打理些事情,便將四妹妹出嫁前休養的事情交給了我。我剛過去看過她,說什麼東宮送來兩個丫頭正給她熬安胎藥,她嫌藥苦,想吃酸酸的梅子程晚玉皺著眉,明顯對平日里的好好小姐突然變得特別嬌氣有些消化不良。
程晚清心思轉了一下,「藥喝了?」程晚玉搖頭,「沒有,用炭火爐捂著呢,說沒有梅子她就不喝藥
一邊的筍兒終于面色有了小小的變化,卻是一閃而逝,隨即恢復笑顏,「那郡主也不用親自到大廚房來啊,吩咐婆子去買就好啦
「問題就是負責采買的已經出府了,這兩日府中又忙,我一路走來連一個婆子都沒看到程晚玉不太高興,她承恩侯府也有奴才不夠用的時候?
筍兒又笑了,「郡主小姐,老夫人正在念經,筍兒這會兒閑人一個,這就出去買吧。早些回來也好讓四姑娘早些吃藥
程晚玉便揮揮手讓她去了。筍兒將剛剛熱菜時挽起的袖子放下,轉而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湛藍的衣衫輕輕飄動,皓腕凝雪。笑顏如花。
程晚玉嘆了聲︰「倒像是藍天趁白雲,頗得自由自在的氣質
待到人走遠了,程晚玉一臉疲憊,很明顯是在矛盾什麼事情。程晚清引著她到回廊的漆了紅漆的長椅上坐了,問道︰「筍兒那個丫頭你了解麼,她要去買酸梅,你便讓她去了,不怕她暗害四姐?」
怎料程晚玉眉皺的更深了,「你說我娘是怎麼想的呢?她自己左搖右擺拿不定主意,便借著要我先體驗為由。將四妹的事情推給了我。承恩侯府已經確定支持太子,這種時候要是真能有皇長孫出世,肯定會憑添一大助力。從這方面來講。我們應該全心全意保住那個孩子
程晚清靜靜的听著,早知道前者是個聰慧的,但畢竟好長一陣子她都在為安西王傷神,連帶的對任何事懶懶散散,反倒斂去了那慧極的鋒芒。
「可是。四妹的性子平日里看著溫溫順順的,可實際上卻又那般有手段,那般狠辣,她對承恩侯府絕對不會抱著什麼感恩的心思,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得到了良娣之位。待到太子繼承大統,這耳邊風吹著,還能有承恩侯府的好日子過?」
程晚清暗叫了一聲好。程晚玉完全分析出了承恩侯府如今進退維谷的境地,她也奇怪,這種情況長公主絕對不會想不到,卻將它推給了程晚玉來處理。
如果不是太了解長公主的性格,程晚清恐怕都會懷疑這位是在逃避問題了。
「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理?」程晚清倒是好奇起來。
程晚玉眼楮亮了一下。「我想了很久,最終找到了一個最好的處置辦法
「哦?」程晚清的眼楮也跟著亮了起來。這事她也感到頗為頭疼。竟沒想到前者已經想到了好主意。
程晚玉嘿嘿一笑,右手還打了個響指。
「那就是讓承恩侯府徹底成為戰場,府里的侍衛告訴我有些人想進入承恩侯府殺人,被太子的暗衛擋了回去。如我所料沒錯,定然是蜀王的人干的。那就讓他們龍爭虎斗好了,我們作壁上觀
程晚玉一抱胳膊,自己點著雪玉般的下巴,好像在附和自己的話!
程晚清愕然,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總結概括成一句話就是——听天由命!哭笑不得是唯一能夠形容程晚清如今心情的詞匯。
但再仔細想想,事實卻也如此,站在承恩侯府的角度,她亦想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兩個人談著話,很快便過去了大半個時辰,突然侯府上下亂了起來,丫鬟婆子四處走,每個人臉上都有緊張愕然的情緒甚至是顫抖。
侯府再度戒嚴。而從這情形來看,絕對是出了什麼大事。
「站住,出什麼事了?」經過的丫頭被程晚玉喝的一趔趄,慌亂的抬起臉,顫抖的回答道︰「四……四姑娘將筍兒殺了……奴婢……奴婢這就去稟告老夫人
程晚玉愣了那麼一下,「莫不是筍兒真的有問題
程晚清倒是在想,「好一個程晚宜,好手段,那馬 草的味道很淡,融那麼一點在藥中,任憑是狗鼻子都聞不出來,她怎麼發現的?」
「走,我們去看看程晚玉也緊張了起來,拉了拉程晚清。
二人到的時候,長公主已經到了,筍兒的尸體還在,一身湛藍色如同天空般的色彩靜靜的躺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地上還灑著大顆的梅子。
程晚清心陡然一抽,她以為因為筍兒是四皇子的奸細,她便可以無視她,不會被她的任何行為或任何代價所觸動。
可直到站在這里,想到一個時辰前,那雙黑漆漆的眸子還在對自己笑著,雙頰漾開的梨渦格外喜人,一身湛藍色的衣衫趁著她潔白的皮膚,就如藍天白雲一般美好。
而這美好,短短瞬間便不復存在。
時間仿佛倒回到十年前,對街的小女孩穿著殘破的衣服,身上也多處傷痕,但唯有那一雙晶亮的雙眼,透著頑強和不屈,透著對生命的渴望,那曾經讓她如此觸動的眼,永遠緊閉。
是不是從此便可如同那雲般自由?
程晚清別過頭去。程晚宜已經下了床,淡淡的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啜著白水。看到一屋子的人,只是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
「母親,我知道有很多人不想讓我生下這個孩子程晚宜觸模著小月復,笑容更深幾分,也更恐怖幾分。
「不止是這府里,還有這京城中,甚至是那紫禁城里。今兒的這件事若不是我警醒,如今躺在西次間的就不是那趙家的,而是我了
她說完這話,程晚清感覺到西次間似乎有哭聲傳來。
「母親,我知道這筍兒在我們府中已有七八年,本來我是絕對不會懷疑到她的,或者說我今兒設的局本也不是針對的她,可那紫砂壺卻只有她一個人踫過,我說要吃酸梅,也是她最積極去買,而便沒人踫過的藥卻參雜了墮胎藥
西次間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大夫從里面走了出來,「回長公主的話,那孩子,沒了
趙家的孩子已足四個月,老趙更是府里的家僕,趙家的出嫁前也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而今兒那還未出世的孩子便這樣做了替死鬼。
趁著這當口,程晚清拉了一個至始自終都在這看著的問明了過程。原來從太子賞丫頭開始便是程晚宜自己設的局。她就是要看看誰會對她的安胎藥感興趣。
而筍兒自己撞了上去,打一開始程晚宜便沒打算喝這藥,而趙家的,只不過為了找一個站得住腳的證據,可以讓她堂而皇之的用手段,撬開筍兒的嘴。
可是筍兒卻是個剛硬的,看這邊暴露了,卻只是淡淡一笑,對著北方三扣頭,說了些什麼救命之恩,只能來世再報,便咬碎了栓在牙外側的毒藥。
她在接受到任務的時候,便也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或許在那個倔強的女孩心中,報恩是遠比求生更重要的事情。
至于程晚宜,說她敲山震虎也好,說她殺雞敬猴也罷,總之現階段整個承恩侯府上上下下就沒有不怕她的。
甚至長公主心中,都已經存有了一分忌憚。
蜀王府中,蜀王依然在面對著那龐大的地圖,听到了那消息,只是淡淡的蹙了下眉,「算了,這次是我們小瞧了程家那丫頭。既然這樣就暫時不要再對她動手了
四皇子交代著。來報的人道︰「主子,筍兒死前捎來了一個消息
「哦?什麼?」
「是關于程四姑娘的,程四姑娘的生母是被她自己所害,那件事當時有幾個老媽子知道,後來便被承恩侯府打發走了
一陣子的沉默。四皇子哈哈笑了幾聲,道︰「去查,將這件事的人證找到,至于程四那好好照料著,千萬別讓那孩子出一點點的問題,本王要進宮,去西北的行程先暫時擱置,讓我處理好這的事
蜀王的聲音越來越冷,甚至帶著股破碎一切的力量。那屬下道了聲是,緩緩退下。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蜀王的露出一抹微笑,眼微眯,冷光現。「好筍兒,總算是沒白救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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