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春夏秋冬
第22節上篇（22）
十六絕在我面前種種形態撒潑打諢，但他在他的臣子面前卻總是一副嘴臉——嘴角似笑，眼底含霜。他明明終日坐于宮中，卻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嘴臉，嚇得一眾各色袍子不敢抬頭。偶有過于心虛的，不用他張嘴，第二日就會在自己的宅子里上吊。
我陪他在御書房里呆的久了，便有了另一項娛樂——看他嚇唬一幫臣子。袍子們一進來便戰戰兢兢，說話極慢，生怕說錯了什麼，若得了一句「甚好，退下那簡直如蒙大赦，努力控制自己也控制不住，逃也似的跑了。
與之相比，今天這一位，委實是讓人刮目相看。
官服下是隱隱的細甲，看佩戴是個武將。站在那雖垂首斂目，卻身姿筆挺不猥，上頂著十六絕比往常更勝十倍的陰鷙，這年輕人依舊不卑不亢，行止如常。
不見得有多少不凡之姿，那個側臉我卻看著很是順眼，用心細听他們對答，才知這人名為李奉鴻，剛平了什麼叛亂回朝交差。
自己的將軍打了勝仗，十六絕臉上那表情卻絕算不上高興，倚在龍椅里閑閑問︰「李卿，今年二十有幾？」
李奉鴻面無表情，聲音也平淡︰「啟稟陛下，二十有七
一肘壓桌，皇帝與臣子閑聊起來︰「算來……朕登基十年，你卻已上陣十五載——前前後後為本朝打了多少勝仗，愛卿自己記得麼？」
「臣愚鈍，記不得了話到這里，連我這傻子都听出來，十六絕有意敲打他——你小子功高震主了。自古多少名將惹了皇帝忌諱，下場淒涼而又無奈？我這里都有些替他著急，這位將軍倒好，眼觀鼻鼻觀心，木頭一般訥訥站著，毫無應變。
十六絕大概是覺得一拳打在空氣里，對方沒怎麼樣，倒是晃得自己難受，兩眼微眯，掩住的乃是咄咄凜冽。他倆之間的氣氛片刻詭異，又許久僵持。
最後十六絕忽的笑道︰「此次大捷，李卿想要點什麼賞賜？你已是三品武將，再升兩級便是武職封頂的二品大元帥了……」說著搖頭苦笑，十足的為難模樣︰「再這麼下去，朕真不知道該拿什麼封賞給你了
**果的恐嚇，他這威嚇比我嚇唬白夜的要來得實際太多，但凡李奉鴻有些腦子，他就該嗅到滿屋子血腥，不久的將來這血腥也許還會波及他的家人。
當事人依舊毫無感覺，卻有那麼一瞬，我替他膽寒起來。這感覺自心谷陰暗處驀然涌出，來不及反應便包裹了所有感官，又一點一滴的凍結整個身心。
李奉鴻的側臉卻隱約露出什麼表情，我沒能看清他便跪拜下去道︰「臣想請一個月假，皇上準了就是最大恩德
小太監進來稟報︰「陛下，丞相和六部大人都到了
大略是什麼大事，十六絕來不及多說，說了聲︰「準了」，李奉鴻便謝恩而去。
那股使人無力的寒意還沒從我心底退去，我僵硬著手腳，看著李奉鴻退出去。六部尚書進來，人影晃晃，人群里回首看一眼十六絕，他蹙眉，目光只與我交匯一剎，轉而移開跟臣子說話。
我心里驀然不安，總記著李奉鴻那個背影，夕陽里仿佛沾了渾身血跡，一步步走得孤寂而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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