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春夏秋冬
第25節上篇（25）
李奉鴻果然在等，遠遠的在樓上便向我招手，走上去，他已將酒菜備好。
從軍的人官品再高也月兌不得爽朗直率，即便李奉鴻本性木訥拙言，可與我混熟，便說笑自若，甚至像個話癆，天南地北海闊天空無所不聊。
他不若斗戰勝佛滿嘴葷素段子，直說的人麻木陪著他同說。李奉鴻大概是估計我是個書生，有意無意避開低俗的，講軍中故事時也避開太血腥的。他的細膩心思全都藏在一字一句里，盡管我听的不盡興，卻很受用他的照顧。
有酒有友有故事，李奉鴻十五載從軍，他的故事非是一朝一夕講的完，今日說不完便約定下次，我乘興而來乘興而歸。
我固然整日高興，沒成想宮里一個不高興的正等著壞我心情，十六絕秋霜滿面，躲在內室嚇我一跳，說的是︰「青衫書生和便服將軍，一個是天庭神女，一個是人間名將，倒是一段佳話
素聞皇帝有群手下，專門監視臣子一舉一動，原來比皇叔的靈光鏡還好用，消息傳的這樣快。
呃，若我記得不差，「一段佳話」這個詞多半是說兩個人的一段風月事。我被奉為「掌管斷袖之情」，多少也明白些「風月」又是說的什麼。如此計較下來，十六絕是說我和李奉鴻……凡間小說里寫——有一腿。
白夜說，吵吵鬧鬧也好相敬如賓也好，總之兩個人需得在一起過著乏味的日子直到灰飛煙滅，那才算作是「好風月」，否則就都是凡人所謂「奸情」，貼的金再多也是一坨狗屎。但無論如何，那又得是兩廂情願，但凡是有一方不情願，或根本沒想過與對方過一輩子，那就連這「狗屎」也算不上了。
風月這種事，白夜說的話雖粗俗，我卻深以為然。我以前從未把自己置身什麼風月事里想過，十六絕此番一提，我才恍然——哦，原來本神女也是可以被人拿來與別人搭配在一起，說成「一段佳話」的。
轉念又想——我和李奉鴻大概不是白夜口中的「狗屎」。我細細想過，我雖喜歡那憨直的將軍，仰慕他為民護國，又不求功名的寬廣胸懷。與他喝酒也是因交談甚歡之故，全然沒有和他過日子到灰飛煙滅的意思。
試想一下，李奉鴻那人，當做大哥敬愛，平日喝酒閑聊就好。若真的日夜相對，等他說完了從軍經歷，說完了平生趣聞，我的後半生可怎麼過？我固然是不喜言談的人，但偶爾還要白夜這不著調的損友來調和一下生活才不至于悶死，若生命中的另一半是個木訥少話的，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與其那樣，還不如十六絕來的好。我看看十六絕愈發陰鷙的臉色，覺得他那話說的毫無道理，倒是我與他日夜相伴半年還多，我俯身小太監差點叫被他……我附身謝妃更是直接給他生了個兒子，就算我現在真身在此，也幾乎每夜被他抱在懷里。依我看，這才真是——「陛下，小神以為，小神與您也是一段佳話
我覺得他瞬間僵硬，嘴角欲抽不抽的表情很有意思，便似笑非笑看了他幾眼，撥開他坐下吃了口涼茶醒酒。一口茶沒咽下，十六絕已轉了臉色，忽然就笑意艷艷︰「哦？儆尤正有此意，不知上神可還有高堂？」
「高堂？」
「嗯，人間的規矩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恍然大悟狀，十六絕撫額的姿勢做的甚漂亮︰「天界是不用的吧？那正好，我也沒有，咱們就此拜了天地吧
探手拉我，我被他拽起身才道︰「你干什麼？」
另一手撫上我臉頰，真是情深似水︰「拜天地啊……然後……」那一對眸子還水一般的清澈溫柔，嘴里卻道︰「芙蓉帳暖度**，從此君王不早朝……」
我好歹是個女子，論起臉皮廉恥這種東西，我只有顏面奔逃的份……
甩開他的手，扭身往床上一躺，十六絕哈哈大笑，仿佛剛才黑臉的那個不是他。笑夠了又爬上床邊，側臥支頭，叫我道︰「以前說了帶你去蓮華湯，許多事給耽誤了，後天有空，同去可好？」
我隱約記得那時謝妃坐月子時候的事，難為他還記得。可我是今非昔比，離了謝妃的身份便沒必要一定听他安排，況且我最討厭沒事出門。翻身向里，找理由道︰「不去，和李奉鴻約好一起喝酒的說完才想起來，身後那人頂看不上李奉鴻，我多少該避諱一下才是。
十六絕低笑了一聲，實在听不出什麼意思，倒是娓娓勸道︰「正好，李奉鴻功高，此次我特命他隨駕到蓮華湯修養後面半句笑意深深︰「我有大禮送他……與你……」
我回頭瞧他，燈火昏暗在他臉上照出半片黑暗，看不見眼眸，只有唇角勾起，看似溫文。我該問問他干什麼送李奉鴻和我大禮，但他臉上的陰影平白讓我覺得一陣寒意，攪得心慌不安。
這寒冷沒有來由，所以無力抑止，漸漸竟要顫抖起來。十六絕伸手攔住我，印象里他的懷抱總是溫暖的，今夜卻仿佛隔著什麼，緊緊相貼仍感覺不到他。
但我此時沒什麼可相依，愈慌愈冷，愈冷就愈慌，我毫無辦法，只能背身靠在他懷里，心想其實那溫度還在，只是我喝多了酒，感覺不靈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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