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以前的張明哲在日記本里記下了些東西,也終歸有遺漏的地方,不能事事巨細,所以有些事情吧,這會兒他也不能全然弄清楚,不過這並不妨礙張明哲串聯起事情的經過。
說來也巧,張明哲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死了能活過來,還一回來就直接蹦踧到了五年前——鄭東最落魄的時候,關鍵是,好死不死的,倆人還真就遇上了。
只能說,嘿,巧了！
他這個身體的所有者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里,起先的那一個星期,張明哲完全沒有辦法相信自己遭遇的事情,整個人失魂落魄的,連著在病榻上多躺了好幾天。這幾天,他媽媽一直陪在病床邊,眼淚都流了一沓了,也不說他這一身傷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只是一個勁兒地勸他要學好。
張明哲的爸爸是個貨車司機,早年因為事故已經去世了,家里的頂梁柱一去,天都塌了半邊了。他媽媽書也讀得不多,每個月的工資就那麼固定的千百來塊錢,這麼些年,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把張明哲拉扯大,自己是吃不舍得吃穿不舍得穿的。
按理說,張明哲要是有點兒心,就會卯足了勁兒學本事,以後孝敬他媽。但是事與願違,張明哲瞧上去弱不禁風的模樣,可還就不是盞省油的燈,打從初中起就跟著街上的小流氓混,是什麼不好學什麼,可沒少讓他媽跟在後頭收拾爛攤子,才四十來歲的人,生生的被張明哲給逼老了好幾歲。
鄭東估模著張明哲也是因為街頭斗毆或者別的什麼搬不上台面的原因,才進了醫院的,也真是不趕巧,誰也想不到,張明哲這一躺就直接去了,鄭東也算是白白撿了個漏,溜了進來。
其實,也多虧了他不學好,不然鄭東被敵對的那伙人拿著鋼管追得滿巷子跑的時候,他要是一白斬雞的小身板,還真沒招。
鄭東那算時間正是落魄,他媽媽因為是未婚先孕,在家那片也是打小受盡了白眼,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鄭東也就把這些年遭受白眼的過錯一股腦的全推到他媽媽的身上,母子倆的關系並不好。
不過,所幸人總有長大的一天,鄭東大了,也就知道,這件事情哪兒能怪得了他媽這樣性格溫和甚至有點兒懦弱的女人,還不是因為那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這會兒又蹦哪兒去了的爹。
鄭東有心改善母子倆的關系,可是老天爺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了。鄭東他媽媽有他的時候才剛過二十,書沒讀成書,連份像樣的工作也找不到,只能給人賣力氣,眼看著鄭東好不容易成年了,能夠出來找份工作讓她享享福了吧,卻因為多年積勞成疾,在病床上折騰了幾年,最終沒能熬過這年夏天,撇下他走了。
這可給鄭東給刺激的,原先還礙著他媽的面子,並不怎麼特別跟那些著三不著兩的人混,眼下是一點兒顧慮沒有了,整天混混噩噩地過日子,有錢的時候吃頓好的,沒錢的時候就餓著,能過一天是一天,從來不想想以後該怎麼辦。現在回過頭想想,那段日子真是過得挺渾的。
當一個人對生活沒有了盼頭的時候,所爆發出來的潛力是驚人的,因人而異,鄭東呢,就在打架這方面體現出了自己的天賦異稟。
這條街上,要說起鄭東,只能把他和不要命連上線,只身一人又沒有個顧慮,所以次次都是下了狠手,因此仇家不可謂不多。
張明哲跟他多多少少有點兒同病相憐的意味,雖然這媽不是親身的,可細微末節的地方總讓他想起自己的親媽,所以張明哲總習慣順帶著把他對自己母親的那些愧疚一股腦地全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她讓張明哲學好,張明哲也就真的認認真真地開始找工作,一人兼兩份工,把自己的時間排的是滿滿當當,全然讓自己抽不出空檔來。
那會兒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去看鄭東,可是最終也沒能狠下心,都知道自己以後會走什麼路了,也看開了這輩子自己跟鄭良峰是沒有可能了,還不如踏踏實實地過自己的小日子,走一步算一步。
人算不如天算。
張明哲在巷子口的米粉店里吃米粉的時候,踫到了被人追的鄭東。你說要是別人,張明哲也就抬頭瞅上倆眼,看著了跟沒看著一樣,可那人是鄭東啊,換句話來說,這人就是自己,有點兒交情他都不能見死不救,更何況有這層關系呢?
所以,張明哲也就在看到鄭東的時候愣了幾秒,然後直接腦袋一熱,就過去了,再然後……再然後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跟鄭東成朋友了。
鄭東走了媽又沒爸的,張明哲知道這個時候的他生活落魄成了什麼模樣,別人可以嫌棄他,但是他張明哲不行,隨著兩個人交情的加深,張明哲也不想多的了,就把他當成是自己的親弟弟來疼。張明哲他媽把張明哲看成是家里的主心骨,張明哲想多照顧點兒鄭東,她也沒有不樂意的,對鄭東也越發的和顏悅色,活像是對著自己的第二個兒子。那段時間,雖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卻是他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說張明哲沒有私心?別說其他人了,他自己第一個就不信。他明白鄭東以後的際遇,也明白再過上不多久,鄭家的人就會找上門來,這個時候,張明哲想要過上好一點兒日子還有什麼難的,可是隨著那天的臨近……他真就還出人意料的猶豫了。
不說別的,光是鄭良峰這道坎他就過不起,愛上一個男的已經猶如晴天霹靂了,這人還是自己弟弟,雖然說沒有什麼血緣關系,但是這也抵不住自己心里的那股子別扭不是?
再說了,鄭東現在在他的影響下,脾氣確實也收斂了很多,又因為張明哲他媽媽的原因,慢慢地也不那麼頹靡了,有什麼好,頭一個就想到張家人,外人瞧著,還真有那麼一家人的味道。他想多為鄭東想想,幫著鄭東擺月兌鄭家的束縛,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日子就在鄭東努力工作和張明哲猶豫不定的時候,慢慢淌過去了。
張明哲的心神不寧越來越明顯,鄭東也隱約覺察出不對勁起來,可每次問起,張明哲總說沒事讓他別擔心。鄭東不好意思多問,也只能作罷。
張明哲能擔心什麼事情?還不是鄭家人上門來認親。鄭家老爺子,身體倍兒棒,什麼都好,可就是生不下孩子,檢查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沒有個結果,沒招,只能去領養一個,也虧了鄭良峰是個爭氣的,人聰明伶俐,也會來事兒,鄭家老爺子越看越歡喜,繼承人的頭餃在旁人看來自然是鄭良峰沒跑了。
變故橫生,誰也不知道鄭家老爺子打哪兒听來了自己早年的一樁風流韻事給他留下了一便宜兒子,這下還得了?有了自己的兒子,誰還樂意把這麼大的家產給一個旁人?鄭良峰跟了他不管多少年,沒有血緣維系著,那就是少了些什麼,即使是私生子,也必須找回來。
張明哲還記得當初自己是在大街上給人請回去的,所以這段時間鄭東但凡是要出門,他都盡量陪著。怕什麼來什麼,鄭家人還是找到了鄭東,一並把他給請了回去,這也讓張明哲明白,有些東西改變了,但是有些東西是他改變不了的。
譬如說,鄭東會被鄭家認回去,鄭良峰對鄭東陰奉陽違,再譬如說,鄭東對鄭良峰那點兒不能說出來的情愫。
張明哲眼睜睜地看著鄭東喜歡上鄭良峰,可是自己什麼都幫不了忙,不僅幫不了忙,連帶著自個兒都給搭了進去。
再一次見到鄭良峰的時候,張明哲以為自己多多少少能夠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一點兒,誰叫這人是鄭良峰呢?他的眼楮是不擱他身上了,可是鄭良峰一站在他跟前,他渾身上下就跟長出了觸角一樣,所有的感官全圍著鄭良峰打轉了。
甭管是他用的哪一種香水,他穿的哪一款衣裳,他做了哪個小動作,張明哲是看得一清二楚。
得,再活一遍還是這幅德行,狗肉上不了正席,張明哲暗暗在心里頭罵自己。
這個時候鄭家老爺子身體還算是硬朗,對鄭東呢,也是下了狠心要培養的,鄭良峰頂著養子的身份理應是很尷尬的,但是鄭東對他卻非常好,也從來不說什麼膈應人的話,是真心實意地拿他當弟弟那麼疼著,不管他的本心如何,在外人眼里,這倆人可以稱得上是兄友弟恭了。
鄭東對鄭良峰是越陷越深,這頭鄭良峰也是焦頭爛額,誰承想自己會喜歡上自己的競爭對手呢?這個競爭對手很有可能導致他日後一文不值的下場,但是現在鄭家老爺子還在,鄭東的地位固若金池,光憑他一個鄭家養子,是無論如何都動不了的。
張明哲這一次作為局外人,自然是把倆個人的反應都看在了眼里,也正是因為看在了眼里,在更覺得造化弄人。
早知道當初鄭良峰對自己也存了這份心,不管別人怎麼說,他都會試上一試,他所有的顧忌都在鄭良峰身上,他不擔心世人怎麼看他,唯獨擔心鄭良峰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繼而對他近而遠之。
張明哲有心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鄭東,卻始終沒有這麼個機會,鄭東回了鄭家之後就變得異常的繁忙,張明哲和他獨處的時間還沒有和鄭良峰獨處的時間來得長。
也正因為這樣,鄭東不知道怎麼的,就以為鄭良峰跟張明哲的感情更好,有時候還刻意空出地方來給他倆說話,張明哲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更讓張明哲頭疼的是,鄭良峰也覺著鄭東對張明哲跟對自己是兩種態度,雖然不明顯,但是鄭東在對待張明哲的時候,更多了些親厚,倆人有什麼都能聊到一塊兒去,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原本還沒什麼,可當他意識到自己對鄭東的感情的之後,他是怎麼看張明哲是怎麼不順眼。
于是,張明哲就在鄭家兄弟倆人不靠譜的猜測下,莫名的就炮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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