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肅穆的寢宮內,人稱「夏皇後」的夏都芳高坐在首座,身後各四名宮女隨侍,她雍容華貴,一副母儀天下的氣勢,另一邊還有過來請安賜坐的誠貴妃、如嬪,再加上剛進來的時月紗、李鳳玉,靳成熙後宮里僅有的幾名後妃可全到齊了。
兩名新妃先對著夏皇後屈膝行禮,「蘭妃、玉貴人叩見皇後,皇後吉祥。」兩人身後的宮女、太監們也早己退至一旁,跪地請安。
夏都芳冷淡的道了聲,「起來。」
見兩人起身,她隨即向兩人簡單引見一旁的誠貴妃、如嬪,兩名新妃也連忙行禮,但自始至終,她態度皆冰冷高傲。
這皇後看來極難相處。退到一邊的李鳳玉偷覷她一眼,不由得心想。
至于時月紗,對皇後可是熟透了,夏都芳是鎮國公的女兒、太後的佷女,更跟她同期嫁給當時只是太子爺的靳成熙,但這是她身為卓蘭時的事了。
其實,真正的時月紗曾隨父親來到宮中幾次,見過有著沉魚落雁美貌的誠貴妃和如嬪,倒是皇後一直無緣得見,所以此刻夏都芳打量她的目光是陌生而犀利的。
夏都芳面無表情的看著時月紗,一頭長發如黑緞滑亮,吹彈可破的皮膚猶如搪瓷,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靈活有神,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俏美人。
至于另一個李鳳玉,氣色欠佳,即使刻意涂上紅唇,仍現縴弱之姿,令人我見猶憐。
「皇上可真給勇毅侯面子,連這種踫都未踫就可能昏倒的病美人也選進後宮來了。」戴著金冠步搖的夏都芳鳳眼朱唇,相貌美麗,一身衣著雍容華貴,語氣中的嘲諷可沒掩飾半分。
聞言,李鳳玉驚恐屈膝,「是臣妾沒顧好自己的身子,皇上只是憐憫才一」
「行了,本宮講一句,你就回一句。」夏都芳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
李鳳玉立即低頭噤聲,再以眼角余光看向同樣低著頭的時月紗,卻見後者竟朝她偷偷的眨了一下眼。她不由得一愣,說來她比時月紗見多識廣,怎麼處在這緊繃到令人要窒息的氛圍里,月紗反而比她自在?
「皇後,她們是勇毅侯的人,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誠貴妃開了口,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好好打量一番,再看著生得水靈的時月紗,「咱們見過幾次面,但不過七、八個月不見,你生得更好了。」
「紗兒謝謝娘娘的贊美。」她連忙行禮。
「紗兒?不,你已貴為蘭妃了。說來皇上對你還真不錯,那個『蘭』字可是有人求之不得又恨之入骨的字呢。」誠貴妃如今最得皇上恩寵,說話自然大聲了點,也回敬一下皇後每每在皇上臨幸她後,就派人要她喝下避妊湯的仇。
夏都芳臉色驟變。卓蘭的確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即使死了,也是陰魂不散。時月紗偷偷覷了皇後一眼,表情裝得困惑,但心下是明白的-兩人同期進宮,靳成熙的眼神從未真正的放在夏都芳身上,就算卓蘭病逝了,從勇毅侯對她的叮嚀也可看出些端倪一一夏皇後為人高傲強勢,再加上覺得皇上能上位是夏家推波助瀾,所以她對皇上態度強硬,自然無法得寵。這一、兩年來除了一些例行大禮或宴會要出席,兩人早己形同陌路,你在跟夏皇後應對時,要如履薄冰,小心再小心。
驕傲剛愎的夏都芳,現年該是二十有四了,但眉宇間的孤傲比過去更盛,看來還是不改其性。
但夏都芳要怎麼改?光想到未來日子會有新人一批批進來,雖不見得比她美,但一定比她年輕,比她有新鮮感,她永遠是舊人,便不禁愈看心里愈有氣,「本宮累了,你們全走吧。」幾個人連忙行禮,再步出殿外,時月紗看了眼在後宮一向極少有聲音的如嬪,她雖然美麗,但眼里的驚偟顯而易見,有如驚弓之鳥,該是長期被夏皇後及誠貴妃壓制的結果。
如嬪也看著這兩名新妃,外人不知,在這後宮中,她淪為皇後、誠貴妃台面下的打手,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讓她連睡覺都害怕,整個人看來也畏畏縮縮的。
「你們別理她,我帶你們到處走走。既然咱們都是皇上的妃子,就以姐妹相稱吧。」釵環首飾戴得滿頭滿身的誠貴妃雙手各拉住時月紗和李鳳玉,瞧都不瞧如嬪一眼,反正這個膽小表早就是她的人了。
誠貴妃很清楚自己需要在後宮攏絡人脈,雖然她也被歸類為夏家一派,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可是,誠姐姐,我們還得去覲見太後。」時月紗連忙道。
「太後剛出宮南下禮佛,沒耗上兩、三個月是不會回宮的,走吧。」听來真是好消息,至少可以少一個要應付的人。時月紗、李鳳玉悄悄的交換一個松了口氣的笑容。
皇宮內苑,殿宇、回廊一處處,亭台樓閣、湖石造景,處處美侖美奐,再加上這幾日的雪下得少,宮里奴才又天天清理積雪,一行人行走間倒是沒踏到雪。不過一些樓閣屋頂及高聳入天的大樹上都累積了不少雪,池塘水也仍結冰,曲橋連接覆雪長廊,在雪色的襯托下,更見園林的精雕細琢。
只是天寒地凍的,皇宮地又廣,轉不到半圈,李鳳玉己呈現病美人姿態,氣息微喘、臉色蒼白。誠貴妃為了拉攏二人,又熱絡的將兩人帶回她住的慈南宮,宮里有暖炕,她讓兩人身體暖了,再共享一桌豐富佳肴,這才讓她們離開。
其間,李鳳玉已幾度虛弱暈眩,但誠貴妃話不說完不痛快,說的全是對夏皇後的怨懟。
離開慈南宮,李鳳玉即在宮女們的捧扶下,先行返回寢宮中休息。
倒是時月紗心有牽掛,要宮女們先回去,她想自行走走。走著走著,她不自覺的走到卓蘭生前住的宮苑,宮門兩旁還有侍衛守著。
她進宮前就打听過,寢宮主人雖不在了,但皇上仍派侍衛站崗,也天天有宮女入內打掃,還不許其他嬪妃進入,堅持宮中景物都要保持卓蘭在世時的原貌,靳成熙是如此的情深意重,教她怎能不愛他?
靜靜的站立好一會兒後,時月紗轉身往另一邊走去,但心思未曾停歇。就她所知,卓蘭死後,誠貴妃向皇上要了慧心公主去撫育,她很想見慧心,這孩子都快七歲了,天啊,她好想女兒,但她不能躁進……鼻頭酸酸的,她突然好想哭。
「哼!我們根本不是相貌、才藝輸人,是輸在沒有一個首輔大臣的爹!」
「就是,勇毅侯的人就是夏家的人,皇上能不要嗎?」突然間,兩個忿忿不平的聲音從花牆的另一邊響起。
時月紗透過花牆的雕花縫隙,看到另一邊竟是兩名落選的秀女,兩人臉上難掩妒意,愈說愈生氣。
她選擇走開,不听那些是非,也清楚靳成熙不是心甘情願的欽點她,而皇後、誠貴妃都不好惹,眾女在後宮爭寵賣媚,總有人會當炮灰。
像她,已死過一次,且還死得不明不白,所以這一次,她要學會保護自己,為了讓靳成熙快樂,她一定要很勇敢成為他的寵妃。
因為,得寵者,勢必變成眾後妃的箭靶!
的一聲,第十支飛箭正中箭靶。
「勝負分曉,皇弟甘拜下風。」
皇宮內的練靶場,恭親王靳成麟不再拉弓搭箭,而是將弓交給一旁的侍衛,再笑看著一連十箭都射中紅心的靳成熙。可惜自己一箭失了準頭,敗了!
「皇兄若不當皇帝,取代皇弟我掌兵權,也綽綽有余了。」靳成熙笑了笑,將弓箭拿給走上前來的齊聿,才對著他道︰「皇弟客氣了。」
「啟稟皇上、恭親王,亭台內己備妥茶水、茶點。」秦公公笑眯眯的行禮,眼前是先皇所有皇子里,感情最好的一對兄弟,平常各自忙碌,但總會抽空一起練箭比武,再到誠敬亭內喝茶聊些體己話。
兄弟倆隨即步出練靶場,回廊,轉進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進到連接疊石的高亭上。靳成熙與靳成麟面對面坐著,一旁古樹參天,積了層雪,盡避冷風陣陣,但亭內置放暖爐,兩人內功又強,倒也不覺得冷。
說來可笑,皇宮如此大,真正能讓他們兄弟安心談話的地點卻沒有幾個,誰教皇宮里有太多有心人的眼線。
此時,所有侍從奴才全退下,獨留秦公公守在亭台外的曲橋頭,不讓任何人靠近打擾。
靳成麟喝了口熱茶,吁了一口長氣,看著俊美無儔的皇兄。說來他是佩服兄長的,身邊除了一堆處理不完的奏折要解決,還得挪出時間練武,強健體魄也保護自己,何況若沒有足夠的體力,哪應付得了如山高的國事奏章?
只是,即使皇兄己全心投入政務,宮里還是會有些烏煙瘴氣的事,譬如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