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擾大師的清修了段正明行了一個禮,虔誠禮敬道。
說起來,保定帝段正明對人如此真心實意打心底的禮貌,還真是不多見。
平時的時候,多是雜了權謀政治手段。
不像是現在這麼純粹。
「不打擾,不打擾,緣分啊,」黃眉僧笑逐顏開伸手相迎,請段正明進屋,「當日我便和段賢弟說過,有事找我……一別五年,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才有緣相見,哈哈,不過也不算晚。快快請進!」黃眉僧說話非常的直接。
他並不想隱瞞什麼,又或者是用佛家的典故來糊弄人什麼的,此時此刻的他,把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讓自己處于一種非常空靈,真誠的狀態。黃眉僧的這種狀態,和平常僧人要麼無欲無求,要麼用盡全力想要掌控別禿頭和尚,完全不一樣。
他要表現得真誠得多。
這時,兩個中年和尚持茶水上來了。
段正明知道這二人是黃眉僧收的關門弟子,是以也給他們也行了禮。
他知道黃眉僧這些年其實是很少收徒的了,能入他法眼的,必然都有其過人之處。對于這樣的異人,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能用得上,作為心懷天下的帝王,禮貌一點是應該的。
之後,段正明客隨主便,坐到西首的蒲團上去了。蒲團是寺廟中常見的那種,並不是十分的讓人舒服,但有求于人,段正明卻也是十分坐得住的,臉上並無異樣。
黃眉僧在東首坐好了,讓弟子給段正明上茶。
見黃眉僧坐定了,段正明小酌了半口茶水潤唇,說道︰「我有個佷兒段譽,七歲的時候,我抱他來听過大師講經彼此都是聰明人,點到即止,但弦外之音卻是非常明白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話頭說到這里,大體上要辦的事情也就出落在這上面了。
黃眉僧微笑道︰「此子頗有悟性,好孩子,好孩子!」
其實,真要說起來,黃眉僧還真不記得有這麼一個小孩子……也就是听了段正明此時的話,才在腦海里恍惚有了一個記憶。
但那記憶也有夠遠的了,很是有些模糊不清了。
段正明道︰「他受了佛法,小小年紀便生了慈悲之心,不肯學武功,以免殺生當下便把段譽如何不肯學武,如何外逃,如何落入了延慶太子手上的事慢慢的說了出來,不急不徐,說得有條有理。
一直到這個時候,真正的段譽都還沒有出現在大理段氏的視線中,說起來,也算是奇事一件了……由此可見,段譽那小子一直以來當真是被關得不清,大有一魚兒月兌得金鉤去,一遇風雲便化龍的架勢,在這個偌大的武俠世界里,他似乎有著獨屬于他的強大因果。
衛風易容成他的這種行為,只是更好的幫到了他完全他那段因果。
從根本上來說,衛風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
甚至于在很大程度上來說是在幫他。
到後來二人見面時,段譽大器有成,對衛風感激涕零,而知道了真相的段家人雖然一時之間有些惱火,但總的來說卻是喜大于惱的——覺得原先不懂事的小孩子現在懂事了,段家人後來完全把這件事瞞了下去,對待衛風也有若對待上賓,每到大理,必歡迎至致。這倒是現在的衛風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了,大抵會想說︰「怎麼會是這樣……腦子有病啊!」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確說此時黃眉僧听了保定帝段正明的一席話,和藹可親道︰「我知道段賢弟是為何而來了,既然那位延慶太子是你堂兄,你自然不好和他動手,就算是派手下去都不太說得過去,畢竟這事還是會有風聲傳出去的,別人信不信是一回事,但三人成虎,事情在外間傳得太離奇,總是不好的
這和尚是真把保定帝段正明當親弟弟了,考慮得十分細致,把事情都先替他想好了。
「師兄明鑒
段正明誠懇的行了一禮,拜服道。
作為一國之尊,段正明自坐上寶座以來,陰私手段用了無數,不管是用了如何為國為民的借口,但心中其實已經少了很多對天對人的敬畏。但不得不提的是,黃眉僧在保定帝段正明的心中,分量之重,那是別人很難想像得到的。
說起來,歷史上,大理皇府一直都很是禮遇釋家弟子,更是對大理境內的寺廟頗多照料,是以,大理名寺是很多的。
一般而言,在本地人的印象中,皇帝大抵便是很崇敬名寺的樣子。
但這和段正明的情況其實是不相吻合的。
段正明打心底敬畏這黃眉僧……這個,和他這破敗的拈花寺大抵便沒有什麼關系了,大理崇佛,佛教是為國教,城內名寺不下十數,香火極旺,小寺更是數不勝數,像拈花寺這種破廟,破到香火不繼的這種……這種幾乎是沒有的,段正明又哪里會看在眼里?
他所看重的,是這黃眉老和尚。
黃眉僧進一步道︰「天龍寺中的高僧大德,原就是因為護國而存在,但他們都系出自段氏直系,不便參與族內的斗爭,偏袒賢弟。因此也不能向天龍寺求助
段正明道︰「正是
此時,二人慢條斯理的說完這些話時,已是口干舌燥至極,黃眉僧吩咐躬身立于兩側的中年和尚之一道︰「破嗔,快給段賢弟上好茶說起來,自從見到段正明的那一刻,黃眉僧的情緒一直就處在一種十分高昂的狀態,怎麼壓都壓制不了。這時候,他也就想要借機讓自己靜一靜,他讓大弟子破痴和二弟子破嗔過來敬茶,便全是為此。
茶是閩南莆田產的鐵觀音。
味極釅實。
這茶在滇南,也就只有普耶大茶商馬五德那里才有賣,段正明還真沒想到黃眉僧有這等收藏。
段正明見火候未到,也不逼迫對方,也陪著慢慢喝茶。
「去把我的棋盤拿來,好久沒有動了,生疏得厲害。
段賢弟既然來了,何不手談一局?」
黃眉僧先是吩咐了身邊的中年和尚,然後轉頭對段正明邀請道。
黃眉僧調整好心情之後,也就正兒八經的談起這事來了。對于這一點,段正明也是不由得神色一緊,應聲附和道︰「正好
段正明的棋藝在很多國手之上,但是他知道,黃眉僧這一局,本就不在棋上。
縱橫十九道,本就不在表面上的風平浪靜,而在內里的勾心斗角,心力征伐,詭異譎詐處……段正明向來認為黃眉僧和自己是一路人,說不定這黃眉僧比他所求所欲還要多得多,是以,听到對方說要手談一局,他是十分鄭重對待的。
棋如人,對弈,算得上是人與人之間在心靈最深處上的溝通了。
很多不能在陽光下怒放的生命,便在三百六十一道棋路上萌芽,開花,結果……汩汩的茶水從茶壺中流出,入杯,很滿,但卻一滴也不溢出,如是再三,茶香四溢,滿室飄香,茶水續了又續,從天明,到天黑,到夜蟲禪唱得寂靜的時候,大抵已是午夜夢回時,這個時候,雙方已經談得差不多了。
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一切盡在棋道中。
黃眉僧微笑著敲起了棋子,久久沒有落下……他所求的,此時的段正明已經給不了了。
不過,能有一次機會也是不錯的……
燈花落,禪意生。
痴嗔二戒,黃眉僧靜時雖是自知,但這個時候,大抵無論如何是破不去的了。
對此,他自己一直也是很清楚的,是以,給兩個徒弟起了那麼兩個名字,這是完全沒有奔頭,把自己的追求交給了下一代的意思了。
青燈古佛下,原也是齷齪勾當的最佳交易場所。段正明以極大的耐性等待著,枯坐品香茗,寸步不讓。
而黃眉僧則有恃無恐的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最後,便是見真章的時候了。
黃眉僧伸出了手,衣袖微動,近距離打滅了一盞燈火,用的也是指法,嘆道︰「段賢弟,我的金剛指力也好,還是拈花指也花,只怕都不是延慶太子的對手吧?」話是這麼說,但卻一點氣餒的意思都沒有。
段正明道︰「師兄以智慧取勝,並不在指力高深與否他答應了五年前的那件事,但前提是要完好無損的救出自己的佷子,至于黃眉僧更進一步的要求,他根本不加理會。哪怕是求人,但帝王的那股子傲氣也還在。
黃眉僧低頭不語,內心深處,在回想著他無意中學到拈花指時的情景……
然後,段正明的耐心也是耗到最後一絲不剩了,找了個台階,說是以前財政不足以免鹽稅,現在正好可以用來給段正淳上位時收買人心,如此掏心窩子的說了這番話之後,黃眉僧也就非常明白了,于是答應了下來。
天將明時,交易達成,成交。于是乎,保定帝段正明飄然而去,不再逗留。
黃眉僧領了弟子破痴、破嗔二人,天未亮便趕去救人去了。
談交易的時候用時頗多,但真正要做事的時候,反而用不了多少時間了。黃眉僧進萬仇谷後直接就朝著後山的方向上奔去,由于之前有段正明的指點,而黃眉僧在大理多年又是極知道道路的,這時走進萬仇谷當真是如進自家的菜園門似的,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人來攔他,很快,黃眉僧就到了關押衛風的石屋面前,迎面對上了四大惡人之首延慶太子。
人還未到,已經能听到衛風在里間和木婉清的小兒女姿態了,木婉清是什麼也不怕的,有了快樂,便要喊出來,並不怕別人听了去,誰要听了,就射誰三箭!
說起來,她讓衛風快活了一次之後,衛風投桃報李,也為這野生妹子輕解春毒,曲意撫慰,讓她從低到高唱了三遍……那些好听的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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