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一下就下了一整日,到了晚間,才滴滴答答的停了,墨香進來點燈,丁香和竹香合力抬著擺著晚餐的炕幾上炕,她們兩個年紀不大,這個工作平常不是她們做的,所以有些吃力。
範安陽覺得奇怪,張望了一下,沒看到賀璋家的和其他人,好奇的問︰「賀嫂子呢?瑞芳呢?」
丁香看了竹香一眼,見她低頭擺餐具,裝作沒听到姑娘的問話,便回答說︰「賀嫂子在訓話,六姑娘餓壞了吧?我們先吃飯吧?」
因為下雨,廚子今兒就煮了雞絲餛飩面,金黃色的雞湯里,熱氣蒸騰,勁道的面條搭上翠綠的青蔥、青菜,女敕黃的蛋絲,賣相看來極好,雞油炒過的雞絲包在餛飩皮里,咬一口便滿嘴噴香,丁香光聞味道就覺得餓!
炕幾上還擺了剛出爐的小酥餅,玲瓏小巧的小酥餅里包的是桃餔和梅餔,還有一碗以各色水果丁煮的甜湯。
範安陽卻沒有動,她側耳听著外頭的動靜,賀璋家的聲音似有似無的斷續傳來,听聲音,好像在罵人?「賀嫂子在罵瑞芳?」
丁香看竹香一眼,堆滿笑安撫範安陽。「沒事兒!瑞雪她們辦差了事,賀嫂子訓她們幾句,讓她們長記性。」
瑞雪她們最近跟那個姚二姐兒走得近,雖然範安柏下令嚴禁門戶,可是他沒說,不讓瑞芳她們出門,姚二姐兒不進門,就在門口跟瑞芳她們閑聊,瑞芳她們問過她,知道她就是喜歡紅紅。想問問看那兒有紅毛狗可以要。
賀璋家的覺得她之前的行為太過莽撞,不請自來還登堂入室,對她印象很不好。
「夏蓮覺得賀嫂子小題大作,說她們在莊子上。就是這樣串門的。」竹香小聲的跟範安陽說。
丁香微笑補充道︰「也不怪賀嫂子,姚二姐兒作事欠考慮,我听她嫂子跟娘家人抱怨,姚大姐兒像二姐兒這麼大的時候,親事都說好處訂下了,二姐兒的婚事卻還在半當。」
「她嫂子跟娘家人抱怨,為何會被你听到?」範安陽感到非常納悶,丁香卻道︰「咱們這院子就是姚三嫂娘家的,姚三嫂那天陪她娘家人來拜訪。是我負責招呼的,她們在小廳里等賀嫂子的時候,就說了這事。」
其實姚三嫂那天還說了很多婆家的事。丁香覺得不需要說給六姑娘听,就只說了姚二姐兒的事。
範安陽听她們兩個說了姚二姐兒的事,覺得這姑娘大概就像居委會大媽,啥事都愛插一手,一開始她來,是為了紅紅,後頭,應該是為了那個葉姑娘的事情吧?
「葉姑娘可憐?」
「嗯,听起來是蠻可憐的,葉太太怕女兒嫁過來。古少爺一個不好。她女兒就要守寡。就推庶女代嫁,現在出了事。她就把事都推到葉姑娘身上。說是她貪圖富貴搶著代嫁的。」
「古老太太就這麼一個寶貝命根子,原盼著葉家姑娘進門能救他一命,現在把火氣都往葉姑娘身上撒。」
範安陽之前雖左听一句右听一句,捉模出一點輪廓,現在再听她們詳細說明,總算明白這整件事了。
等等,按照姚二姐兒這個人的性情,她一直來串門子,難道就只是跟瑞芳她們說這件事而已?不,不對,她想的不只是這些吧?
「姑娘,我們真不能幫葉姑娘嗎?」丁香月兌口而出,問了之後才想起來,自家姑娘就算不是個傻子,也只是個八歲的小孩,她能做什麼?
可惜大少爺他們不在,不然大少爺出面,定能保下葉姑娘的一條命。
竹香拿起筷子遞給範安陽,「六姑娘餓了吧?快趁熱吃飯,葉姑娘吉人天相,自有天助。」
範安陽轉頭接過筷子,注意到竹香眼泛淚光,知她必是想起她親娘,自己的女乃娘,她朝竹香綻顏一笑,低頭吃面。
甫吃用完飯,丁香和竹香合力把炕幾搬下去,丁香先去吃飯,留竹香侍候範安陽,竹香剛沏了茶過來,賀璋家的就進來了,看她臉上怒氣未消,範安陽讓竹香先去吃飯。
竹香一退下,賀璋家的就拉著範安陽交代︰「六姑娘,若是瑞芳她們讓你開口幫人,你可千萬別應下。」雖然覺得敲打過了,可賀璋家的總覺得那姚二姐兒不會輕易罷休,只得轉頭交代範安陽。
範安陽心道,我一個小孩子,難道她們真寄望我去保下那個葉姑娘的命不成?她不是官,又是個小孩,何德何能啊?
瑞芳和瑞雪幾經敲打,姚二姐兒再上門時,她們都不肯去見她了,姚二姐兒氣得跳腳,跟她大姐抱怨︰「這些在有錢人家里當差的,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啊?之前都答應我,定會幫忙求她家姑娘做主,去古家保下素心姐的,現在竟然都成了縮頭烏龜,連見我一面都不敢了!」
「你夠了!人家跟素心姐素昧平生,憑什麼要人家替素心姐出頭?」而且這不是什麼小事,官家都未必願管呢!
姚大姐兒揪著妹妹耳朵好一通念叨,扯著她回家跟爹媽告狀去。
姚家村還不知道,因為姚二姐兒,這難得的貴客就要棄他們而去,不租房了!
姚村長太太早知小女兒習性,以前也不以為意,孩子小,能干什麼出格的事?可現在一听,不對了!古家這事不好摻合啊!這死丫頭這些日子就巴著貴客家的丫鬟說這事?
「死丫頭!萬一讓人家家里誤會了,以為是你老子讓你出面去攛掇著人家孩子惹事,可怎麼得了啊?」
姚二姐兒不以為然的從鼻子嗤了一聲,「素心姐是被葉太太綁上花轎的,又不是她願意嫁的,大夫們早就說古少爺活不久了,他是病死的。又不是素心姐害死他的,憑什麼要她償命?」
姚村長太太被氣笑了!「就算如此,也不關你個毛丫頭的事!」這才多大的丫頭啊!就這樣東家長李家短的攬事,看看她都幾歲了。就是沒人上門說親,這性子若不改,日後肯定要惹禍。
當下不管小女兒抗議,就把人拘在屋里不許出來。
姚村長太太想了想,索性帶著媳婦們去古家,古老太太哀毀過甚,躺在床上起不來,古太太紅著眼見了姚家婆媳,姚太太不知跟古太太說了什麼。看管葉素心的人手增加了一倍,古老爺終于從樂州把風水先生請來了,看了日子點了穴。古少爺要下葬了!
這其中還鬧了件事,古老爺從樂州回來時,帶了外室和她生的兩個兒子,這兩個孩子都不小了,大的甚至比古少爺還大半年,古太太昏倒,老太太的病倒好了大半,一手抓一個,直哭道老天有眼啊!總算給古家留了後……
因為這事,再加上姚二姐兒被禁足。葉素心生殉的事就不再有人提了。反正死得又不是自家人。管她那麼多呢?
有些人家甚至拿她做例子,警惕兒女們。萬莫貪圖富貴。
賀璋家的總算松了口氣,瑞芳和瑞雪被敲打之後,終于明白,要做好事,也得看看自家付得起代價不?她們侍候六姑娘,不是來給六姑娘找事的,六姑娘是主子,不是她們的奴才,由著她們使喚的,想哄六姑娘去替個外人出頭?先惦量下自個兒份量吧!一旦事發,大少爺發火,可不是發落她們幾個就能了事的,家人可是會被她們連累的。
範安柏他們回來了,梅鎮那地方太熱鬧,馴養頭兒怕他那些獸兒會引起騷動,範安柏只得讓人再去找。
一回來,听說古少爺後天下葬,有些驚訝,命人去查探,方知那姚二姐兒做了什麼事,他不悅的對黎媽媽道︰「賀嫂子還是太年輕了,壓不住那些丫鬟。」
「大少爺,奴婢倒覺得,與其費心讓賀璋家的立起來,倒不如好好教六姑娘。」黎媽媽若有所思的道。
「你之前接觸過阿昭幾回,你覺得她真的成了傻子嗎?」
黎媽媽苦笑,「這奴婢可不好說,可是不管她是不是傻子,都得教她自個立起來,那些丫鬟若只畏賀璋家的,反不把六姑娘放在眼里,就算賀璋家的確實忠心,一旦遇事她無法管事,六姑娘可就壓不住那些丫鬟了!」
這下換範安柏苦笑了。
「怎麼教啊?」
這確實是個難題。
黎媽媽也覺這個難度很高,笑而不答,範安柏只得先放下這事,更衣洗漱後,便去看弟妹。
範安陽知道哥哥回來了很高興,尤其範安柏還給她帶了新玩意兒,範安岳想著跟大哥告狀,阿昭沒有乖乖描紅,只顧著玩兒。
杜雲啟看到臉上終于長肉的弟弟,喜不自勝,大方賞賜杜雲尋的丫鬟們,杜雲尋沒挑破,只是不搭理她們。
杜雲啟沒注意,帶著弟弟去範安陽的小院,出門一趟,大家聚在一起吃頓飯。
席間聊起了古家的事,杜雲啟得知古少爺要下葬了,便問範安柏︰「既然如此,我們還要挪窩嗎?」
「再看看,御衛統領的事也不知辦得如何了,不曉得還要等他們多久。若他們的事就要完結,我們就不用換地方,直接出發南下就是。」
「也是。」杜雲啟便說起這一趟沿途風光,听得範安岳和杜雲尋頗為神往,範安陽完全沒興趣,這頓飯吃得有點久,已經到她睡覺的點了,賀璋家的悄聲提醒範安柏,他方起身帶著範安岳和杜家兄弟,移往他們兄弟兩住的廂房,讓範安陽去睡覺。
這一晚,範安陽睡得很沉,隔天到她平常起身的時候還不見有動靜,墨香有點擔心,賀璋家的想到昨晚大少爺他們席間喝了酒,暗道,六姑娘不會是被燻得醉了吧?
忙帶墨香進去查看,床幃掀開,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她一驚,一檢查才發現,原來是六姑娘的荷包沾了酒。
「怎麼侍候六姑娘睡下時沒發現?」
墨香搖頭,昨晚上不是她侍候的,「瑞芳她們幾個真是太粗心了!」賀璋家的也想起來了,因為要送客,所以昨晚是瑞芳、瑞雪和竹香她們侍候六姑娘睡下的。
那荷包染了酒氣,又擱在枕邊,範安陽年紀小又不曾喝過酒,被酒氣這麼一燻,怎麼會不睡沉?
ps︰
祝大家臘八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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