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來到書院,就不斷有人耳語著,前一晚知府邀宴,淨蓮仙子花落齊家的風流艷事,範安柏本不好奇,奈何家里有個小八婆,特別愛听外頭發生的稀奇古怪之事,為免小八卦使人去亂打听,倒不如他從旁把關,省得妹妹被帶歪了,到時候他哭都沒地兒哭去。
範安岳蹦蹦跳跳的請命,他也去幫打听,範安柏瞪他一眼,終是放行,杜雲尋笑了笑,使了身邊書僮也去,王進順等人也使人同去,回過頭看範安柏望著自己,王進順清咳了下掩飾不適,故作泰然道︰「人手多些,消息也齊一點,省得小表妹听了後覺得不夠精彩,使人出去亂打听的好。」
「順表哥言之有理,長青正覺人手不足,幸得表兄、弟們襄助。」範安柏拱手一禮,王進順幾個連忙還禮,待範安柏轉身走遠,王進安才抬袖拭汗,明明他們沒做什麼,怎就覺得心虛呢?
今日書畫院院長請來故友,當朝名畫師雲渡飛前來授課,雲渡飛擅寫景,听說人物也畫得不錯,但他的人物畫得少,流傳于世的也少,他的工筆嬉春圖曾得皇帝佳評。
說起來大燕比他更有才的畫家很多,可是無人如他擅于作戲。
雲夫人年少時與他于桃花林中結緣,彼時他尚是默默無聞的小畫師,甫離師尊欲畫遍天下,雲夫人一見鐘情,竟是不管不顧的追隨他而去,直到功成名就方帶著兒女返家,請岳家原諒,這段故事隨著他的名氣越來越大,而廣為周知。
雲渡飛曾試圖通過岳家疏通,以技藝入宮為官,楊太後欣然允諾,卻遭朝臣廷議駁回,太後怒不可遏直向皇帝討個說法。
範太傅回道︰「此人品性堪憂,入侍宮廷為畫師。萬一教壞了人……」
當時九長公主才剛定親,還沒嫁呢!又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長于宮中性情單純,萬一被這擅甜言蜜語的家伙給調唆壞了,太後能讓女兒嫁這男人嗎?雲渡飛可是有妻有兒有女,還有咳咳,不少妾呢!難不成要長公主委身作妾?
雲渡飛紅粉知己分布各地,家中妻妾亦有近十人之譜,這就是個風流倜儻之輩!太後這才不再打消了主意。
求官無望,雲渡飛經此打擊。便不再在京里待著。而是攜嬌妾美婢游走四方。這一年來到廣陵書院,因阮囊羞澀找上昔日同在師尊嚴池門下習藝的師弟顧見之,顧見之三月份時初晉為廣陵書院書畫院院長,雲渡飛便請他代為安排教畫。好讓他攢些盤纏。
範安柏一听今日是他授課,隨意尋了借口光明正大的翹了這堂課。杜雲尋喜畫,知此人工筆畫了得,早想見上一見,便拉著範安岳跟他哥,哥兒仨個听課去。
王進順幾個對書法有興趣,卻于作畫沒有天份,加上此人的傳言,令他們想起王進修來。訕訕的尋了借口與訓導說了,兄弟三人跟隨範安柏的腳步溜了。
因為今日找借口不來的人多了,訓導便睜只眼閉只眼放過去,不然能咋辦?若說有才,書畫院里每位先生不比今兒來的這位有才?就是名頭沒這位老兄響而已!能怪學生不買賬嗎?他管著課堂勤缺久了。也跟著听了幾堂雲先生的課,真不怎麼滴!
刻薄尖酸,連恩師嚴池也在其批判之列,讓尊師重道的讀書人頗為不齒,論理,這樣的一個人,書院不該請他來授課的,偏偏他們新上任的顧見之院長心軟,他師兄軟段說兩句好話,流幾滴淚,他就上套了!
訓導覺得可憐的是他們院長!雲先生風評不好,學生不賞臉,山長這兒他就交代不過去,可要他回了雲師兄,他又做不到,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只能硬扛著,等雲渡飛覺得攢夠了銀兩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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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餐佐餐的話題,除了淨蓮仙子一事,就是雲渡飛此人,範安岳對淨蓮仙子不感興趣,對雲渡飛卻是興致勃勃,因為雲渡飛是他親見,飯畢各捧茶盞閑聊,範安陽和杜雲尋兩個還得吃藥,雖是習慣了,但看在兄弟眼里,總是覺心疼。
範安陽便催著範安岳將今日的課堂上的事說來听,範安岳清清喉嚨,板起小臉道︰「書院里有三位師兄于畫畫方面極有天賦,平日里頗為自得,你問復常表哥就知道,他們之前也找過他麻煩。」
杜雲啟一听惱了,「我怎沒听說過?是今兒與雲先生爭辯的那三個?」
「就是他們三個,不過我覺得他們今日說的都很實在啊!這作畫本來就是因情、因景有感而發,抒發心情思緒的嘛!雲先生說不過人家,就強辭奪理,呿!這人真討人厭。」
範安陽很明顯感覺到範安岳的情緒波動,這是她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範安岳邊說,邊看她一眼,似乎感覺到什麼異狀,他搖頭將怪異的感覺壓下,「不過他倒是對復常表哥另眼相看,隨便撇兩筆,也被他贊得開了花。」
範安岳覺得那家伙很會看人下菜碟,那三位師兄在湖州畫壇上小有名氣,但不似復常哥在陛下跟前露臉,嗯,這麼一思量起來,今兒講課的雲先生,他的工筆嬉春圖雖得皇上贊賞,他本人卻未能像復常表哥一樣,在陛下跟前露臉過。
「今兒那雲先生著意討好復常表哥,該不會是因,復常表哥曾在陛下面前頗得贊賞?」這個猜測讓範安岳覺得世界似乎不像他想象中的美好……
範安陽放下喝完的藥碗,接過墨香手里的白水,一氣喝干後,拿起果餔來吃,「哥哥今日為何沒去上課?」範安岳一開口就先狀,故而範安陽也拿此話扎話題岔開。
「有點事。對了,我們還沒跟二舅和外祖母提要采買下人的事,外祖母要辦宴會,不知會不會擾了她老人家?」
「我覺得你們不跟她說,她事後知道了,才會著惱。」範安陽听她哥言下之意,似要打消原意,連忙開口勸道。
這主要是杜雲尋的事,不過這人完全事不關己似的,倒是杜雲啟焦急的朝範安柏示意,範安柏想了下,覺得確如妹妹所言,便道︰「你不是說外祖母要接你過去小住?明兒我們送你過去,親自跟外祖母請托此事。」
隔日,丁老夫人听了外孫和佷孫的請托,笑著應下,還有些不高興的戳著杜雲尋的額頭,「瞧瞧你啊!這可是你院子里的事哪!怎麼他們比你還急?」
杜雲尋難能與女性長輩相處,被老太太這般拉在懷里抱怨著,鬧了個大紅臉,吶吶的看著哥哥和範安柏三兄妹,希冀他們幫他解圍,杜雲啟看著弟弟染了彩霞的玉顏有點震驚,從沒見過他弟羞紅臉,目瞪口呆一時半會兒無法回神,範安柏淺笑淡然看待,範安岳只見過這位表哥兼師父板臉訓斥,或似笑非笑的嘲弄他,沒見識過這般呆萌的樣兒,他小子壞壞的笑著看好戲。
倒是範安陽有點義氣,不過她被男色所迷,有點難以自拔,幸好丁家姐妹們及二夫人她們都不在,不然只怕杜雲尋會氣死。
「外祖母,復常哥哥身邊的人換過一茬又一茬的,他哪兒知道,有人盡心侍候是什麼感覺啊?子守哥哥和我哥他們都知道,有心月復,使喚起來得心應手,做啥事都方便,所以他們替復常哥哥急,復常哥哥自個兒卻不知道急唄!」
丁老夫人听得愣了下,松開手讓杜雲尋逃命去,換把範安陽拉到懷中,「喲喲喲!听听,咱們阿昭這話,說得好啊!誰教你的?你哥哥?還是你復常哥哥教的?」
老夫人對小外孫女的表現略感驚訝,莫說她,就是杜雲啟及範安岳都愣住了,以前,還沒治傻病前,她說話從不曾這麼一大串的。
「沒人教啊!阿昭自己想的。」範安陽靦腆微笑,「您看嘛!您房里的白芍啊!白芯都會給您做抹額、荷包什麼的,還會做香膏給您用,自個調香給您燻香用,我房里的墨香會盯著我睡覺、做功課,硯月會給我衣上繡花,竹香、丁香會幫忙照顧紅紅和白白,夏蓮、瑞雪姐妹會說故事給我听,熱了給我搧風,冷了給我添衣備手爐,就是大哥和小路房里的丫鬟,也是如此,什麼事都先幫著想在前頭,就只復常哥哥的丫鬟沒有啊!明知他受了驚嚇受了傷,好不容易回家了,服了藥要好好歇息,偏生還引人去他院子吵鬧。」
這麼一長串,似乎不像是人教的,真是她自個兒想的了!丁老夫人暗道,莫非真是佛祖顯了靈,令藥谷傳人將她的傻病給治好了?
杜雲尋和範安柏早知範安陽不傻,可是听她說了這麼一大段話,也有點驚訝,因為她平常不這麼多話。
白芷見老夫人沒說話,忙上來湊趣道︰「範表姑娘說的是哪!若不是復常表少爺那些丫鬟不盡心,怎不知道表少爺月兌困回來,正需要靜養休息,反引人來鬧騰。」
白芍也搭話︰「幾位表少爺求您老人家幫忙,是再聰明不過了,二老爺開口,那些官伢子誰敢不把好的給先送咱家來?老夫人掌眼,必能挑出對主子忠心、侍候盡心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