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曜一直徘徊在低矮的房屋上面,仔細觀察九門衛營里面的聲響,先前看見謝睿並著趙官人進去,後半響一群人咋咋呼呼從西下角又抬著趙官人出來,好大一會,最後才見謝睿急急忙忙踱出。
直到謝睿退出,連曜方從矮灌木叢中悄然無聲躍上女監西下角落的瓦頂,視察四周,突然一陣灰心不已,仿佛自己只是個看客,坐在台下熱熱鬧鬧看了出戲,自以為入了戲,可那點心思與這出戲毫無關系。
正欲偷偷離開,听得女牢頭不耐煩的呵斥道︰「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姐?多少漂亮姐們到了這里還不是乖乖听我的話,你要是再給老娘嚎,就別怪我不客氣女牢頭說著就拿起鑰匙環重重捶下木柵處,顯得寶生微弱的聲音越發急促。
連曜頓時被定住似的,心中一團火起,運氣踮足飄下天井,直拿住了女牢頭的脖子,女牢頭被嚇了個猛子,還沒叫出聲來,已被連曜放倒一邊,拖進去了監舍。
因為是女監,所以只有兵卒在外界巡邏,由女牢頭在內看管。連曜模了鑰匙,四下無人,手指一繞,就開了鎖頭,縮身進去,又從里面套上鎖頭。
一路壓低了身形探過去,直到進了第二個天井,方看到寶生躺著在最里面一間監舍里面。
連曜模了寶生的頭,高燒的厲害,呼吸非常沉重,監舍里面光線暗淡的厲害,從天井透過些微光籠罩上寶生的臉頰,卻顯得如此靜謐而柔美。連曜心里涌上來憐憫之情,撫模上寶生的額頭,寶生慢慢睜開眼楮望著連曜,笑了,道︰「睿哥哥,你回來了說著沖著連曜又甜甜一笑,連曜突然給弄的手足無措,只好低著頭安慰道︰「睡吧,再過一兩天,你就完全好了
寶生莫名激動起來︰「啊,是的,是的,睿哥哥,我快要死了呢,」連曜輕輕撫模著寶生的頭發,因為發燒,發絲都有些干枯毛躁,連曜柔聲道︰「怎麼這樣說呢寶生望向連曜,費了力氣緊緊抓住了連曜的手,連曜心中莫名一暖,任由寶生握著自己的手。寶生好像陷入瘋狂一樣道︰「我要告訴你,我要告訴你,我的心意,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只是一樣,你別,別對任何人,听著連曜彎子,寶生把嘴唇移到連曜耳朵邊上,連曜感到寶生的頭發擦這自己的臉頰,不由得臉上一熱。
寶生開始輕聲的說,連曜卻什麼都听不出來,方知寶生在說胡話,寶生輕聲的說了又說,可是說到那麼快,听起來只有一串音符。
寶生又說了一陣,顫顫的又睡回草枕上,卻伸出指頭認真警告連曜︰「睿哥哥,記住,誰都不許告訴,我只是對你說我的心意連曜沒法讓她安靜下來,就掏出了那只黑色小瓶子,倒了些藥粉在寶生嘴里,寶生感覺一陣神思清明,漸漸睡了過去。連曜知道此處不可久留,用些稻草蓋上寶生,深深看過一眼,方避了出去。
「你要救這個孩子?」灰衣婦人盯著謝睿,謝睿冷冷看著佛像,鄭重點下頭。「然後呢,救了放去何處?」謝睿回轉過來,答道︰「我要帶她離開此處「你要離開?!去哪里灰衣婦人緊緊追問,聲音不由有些顫抖。謝睿無畏的直視著灰衣婦人︰「姆媽,從小到大我只有這件事情要求你,走到這一步,非我所願。但我一定要和她離開
灰衣婦人有些氣惱,偏過了頭,不肯再看謝睿,道︰「走到這一步,為了個罪臣之女,你就輕言放棄謝睿有些吃驚,道︰「姆媽,你不是說,只要我歡喜就好「可是我也說過,你的母親是南安郡主,她對你的期望呢!」「姆媽!」「當時這孩子還是魏國公府劉老太君的嫡出外孫女,只要你歡喜,做妻做妾都隨你,現在呢,她的父親已經下獄,劉家地位岌岌可危,別人躲還來不及,你自己找上去。你要帶她走,走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放著大好前程,和一名罪臣之女私奔!這種事情,別說你的父親,就是我……就是你的母親,也絕對不能允許!」
謝睿深深看過灰衣婦人,嘆口氣道︰「姆媽,你就是這麼看重功名,又獨自日日在此面佛,卻是為何?」灰衣婦人被駁回,一時氣結諾諾無話。謝睿又冷冷望向佛像道︰「廟堂之爭,此起彼伏,何時是個盡頭,我當日在此說過,只要遠遠看著她,我心里就很歡喜。放到現在我還是這話兒。若此時我放手了她,只怕此生不安,若是姆媽不願幫我,那我自去了。「
說完拂袖便邁出了佛堂,灰衣婦人又氣又急,想追上去,又站定在佛前,一步不能前行。謝睿出了絳雲苑的深色漆門,深深望回窄窄漆門一方景致,嘆了口氣上馬,又不願回謝府,想了想,帶了侯勇直奔了衙門。夜已深,天未亮,謝睿點上了白燭,捻了捻筆芯。
侯勇此時方回道︰「抬送了趙官人回去,我晚上下手重,估計這一時半會兒還躺在床上。少爺,你要怎麼回復皇上夜審的事情謝睿掂著筆,遲遲不能寫下去,半響,紙上竟然點了一團指頭大的墨跡。謝睿煩躁,甩了筆去。
謝睿轉向侯勇,道︰「乘著此時,如果要夜劫九門衛,成算有幾分侯勇暗暗吃了一驚,答道︰「如果用上夫人的袖子藏兵,有六成勝算謝睿冷笑道︰「六成,是很大了。可是她不願幫我侯勇皺眉道︰「如果只是靠身邊半百忠心的武士和家丁,只有一成把握謝睿皺眉,也不說話。
侯勇為難道︰「夫人不願交出袖子藏兵,暫時勉強不得她,若是調用新丁,只是朱丹臣前日來信,團練初成規模,每日還在操練演習的階段,此時若貿然來京相助,一怕從未實戰,不知真正實力深淺,二來怕引人矚目,授人口實。可此時少爺辭了朝中事物,若帶著寶生姑娘一路離開,路上少不了追查盤問,姑娘又傷成那樣。只是靠數十忠心的武士和家丁,也有些麻煩
謝睿不說話,盯著窗外快發白的天際,久久才問了一句︰「如果不是劫,而是真的讓這個案子結了呢侯勇沒有听的清楚,迷惑問道︰「不都是劫嗎謝睿轉過頭來,眼中布滿血絲,神色冷峻,道︰「我要去城外找一個人。找到他,或許事情就有了轉機
侯勇本還想追問是誰,但見謝睿已經起身準備出發,知道事情緊急,只是趕快跟上。
城郊地方,村口的水井已經擠滿了過來打水的婦人漢子,謝睿過去向位農婦問道︰「請問大娘,有位叫李早林的先生是否住在這條村子農婦從未見過如此公子,臉上有些紅,指了指村道盡頭一家宅子。
謝睿扣了扣門環,很久沒有人開門,又扣了扣,方有人趿著鞋出來的聲音。一個穿著單褂的老者來應了門,見了謝睿,微微吃了驚,諾了諾,道︰「這位不是謝家的公子?」謝睿笑道︰「有勞李醫師,正是在下,存昕有禮了李醫師眼珠一滾,道︰「這般早,不知謝公子找我何事
謝睿道︰「能借個地方說話嗎李醫師把著門,不肯放開,卻想借勢關上。謝睿作了一個大揖︰「確實有救人性命的事情請教嘴上說著,腳上卻一腳邁進,穩穩夾在了門欄和門板之間,李醫師手上不肯服輸,更加使了力道關門,謝睿冷笑一聲,啪的一聲拍開門板,推了李醫師進去,反手揮掌從里面重重關上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