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虔環目四顧,東邊峭壁林立,在朝陽的環抱下,呈現出一派崇峻氣象,西邊叢林密布,樹木如蔭,綠意盎然,卻未免顯得單調生硬。心頭驀地一動,面露微笑道︰「無聲谷,名為無聲,原來是少了這許多生機
炎之聖者難得沒有和他唱反調,撫著長須欣然點頭,核桃皮的老臉也漸漸浮出一抹微笑,「確實如此微微一頓,道︰「畢竟以後我和虛夜還要在這里住上個一年半載,要是天天面對這些硬邦邦的石頭和冷冰冰的木頭,生活的情趣何在?」
二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當年同門學藝的經歷猶似就在昨昔,二人均生出一種叫默契的東西,同聲道︰「看來,我們有必要將此處的環境改善改善了
言罷,兩人對望一眼,一齊仰天長笑。
虛夜心下納悶不已。這對前一刻還如視對方如死敵的師兄弟,居然在此時互生知己之心默契之意,也不知該替他們高興還是悲哀。
「師弟,你年長一些,還是你來定這個比法吧穆之虔顯示出一貫的儒雅之風,溫言說道。
炎之聖者翹著二郎腿,左手環抱膝蓋,坐在枯潭旁的一塊岩石上,右手食指和中指有節奏的敲擊著光滑的石面,目光沉凝,似在思索,又似乎是悵惋。良久才開口道︰「穆師兄,既然你我心意相通,擬定了題目,那麼作師弟的也就不多推辭,搶先賣弄一番了。當然,還得規定個標準判論勝敗,那就看誰能成功阻止對方了
虛夜一頭霧水,完全模不著頭腦,這兩個百歲老小子究竟在打什麼啞謎?
洛芸也是狐疑的蹙著眉,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至于風隱,他對所謂的「文斗」根本不感興趣,只是蹲在離炎之聖者較遠的地方,兩眼楮滴溜溜的打著轉,顯然還沒放棄對紅牙的覬覦。
穆之虔苦笑一聲,道︰「看來,我似乎只有作惡人的命了
「哈哈哈哈……」炎之聖者朗聲大笑,眼中藏著一絲自嘲,「當了這麼多年的惡人,我也想嘗嘗作好人的滋味啊
語音未落,他就地彈起,躍到枯潭正中央的位置,風風火火的捋起衣袖,高舉右手,掌心攤開,腮幫一鼓,握手成拳,噗的一聲,指縫間忽然爆出一絲絲銀色的火焰,但見他面容肅然,一拳徑直轟在潭底干裂的土地上。然後,他頭也不回,將裹著紅牙的斗篷擲給了虛夜,大聲道︰「小夜子,接住!」
虛夜伸出雙手,那斗篷便平平穩穩的落在掌心之上,入手一沉,他全沒料到紅牙有如此重量,心神馬上一緊,小心翼翼的將它環抱胸前。
炎之聖者彎腰弓背,臉孔的皮膚在輕微抖動,一股股雄渾的力量自右臂噴出,勢不可擋,周遭的細砂碎石滾動不休,待得他大喝一聲,左掌抬起拍落,左右兩股靈氣激撞到一起,力量洶涌暴漲,頓時增加了一倍不止。
滾動的砂石紛紛升空,幽幽的飄移著,情狀十足詭異。
炎之聖者朝穆之虔望了一眼,眼中的含義太過復雜,虛夜一時無法解讀,卻見周圍的空氣似乎在發生某種實質的變化,朦朦朧朧如罩一層輕紗,入目的情景不再明晰透徹。
燥熱的空氣在扭曲,酣然炙烤著這方天地,使之一切都呈現出不真實的畫面。
不一會兒,虛夜就發現濕透的衣服已經蒸干,額頭也跟著滲出了汗珠,用衣袖擦了一把,仍是汗流不止,立刻退後避其鋒芒,當退到和穆之虔並肩的時候,頓覺一股舒爽的涼意在身周暗拂,精神為之一振。但見穆之虔神態安然,眼中也透著與炎之聖者同樣復雜的光芒。
虛夜一陣疑惑,仰頭望天。天還是那片天,蔚藍而澄明,只是沒了暮秋的清寒之意,洋溢著少許清妍的暖意。
而在高達三百丈余的崖壁頂上,那干涸已久的巨大湖底居然冒出了一縷一縷的白煙,伴隨著滋滋的水汽繚繞,景象奇麗之極。漸漸的,霞蒸雲蔚,霧氣愈來愈濃,轉眼已經在偌大的湖面上彌漫散開。
谷底一聲暴吼,是炎之聖者的聲音。他雙手小臂以下的部位已全數沒入了干裂的泥土,泥土表面浸出微微的濕氣,使他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
地底莫名的傳出熱氣,若不是靠著穆之虔,虛夜肯定會有置身蒸籠的感覺。由于對地理知識有相當的了解,他終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卻不禁當場震住,若真是如此,那炎之聖者豈不是單憑一己之力,撼動了天地自然。
虛夜吞了口唾沫,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想法還是很有可能的
炎之聖者似乎是在憑借自身高強度濃縮的靈氣加速一小部分地殼的運轉,使蘊藏地底的地下水沸騰,引發逆向涌流。而由于借助的是銀色火焰這種特殊質地的火元素能源,威力定是奇大無比,所以先行析出地表的是水汽、水霧,但之後……
必然有大奇妙發生!
這就是炎之聖者所指的改善居住環境,為枯竭無水的無聲谷創造出一抹柔性的情趣!
噗噗噗噗……
枯潭表層已開始泛出水泡,不過還十分渾濁黏稠,漲大不到拇指大小便自然破裂,濺出一些土腥氣十足的泥漿。而三百丈之上,湖面發生著同樣的變化,水霧裊裊,一片白煙濃得仿佛化不開似的。
炎之聖者的眼珠子瞪得溜圓,他緊閉著右眼,左眼瞳孔的紫紋反常的順時針旋轉著,竟是出奇的慢,似乎在醞釀著什麼。面容依舊沉凝似水,插入土中的雙臂周側也有兩股濃密的銀焰包裹,使土地的干裂情況緩緩蔓延。
穆之虔微眯著眼,抿著下唇道︰「炎師弟的靈控力造詣非凡,堪稱奪天地之造化,不僅生生撼動了地殼的運轉,還強制控制著地下水位有節度的漲降,不得不說是技高一籌。我雖能快速用寒冰靈氣制造大量的水,卻不能永久保持供應無聲谷的循環生態水,充其量是一種取巧罷了。看來,這一戰要贏,很難呀!」
炎之聖者聞聲,也不作答,只是傲然一笑。插在土內的左掌驟然握拳,右眼猛地睜開,一圈厚實的紫色圓輪射出,轉瞬擴大,直至包圍了他的整個身軀,隨即定格在土表之上,那干裂的蔓延趨勢立刻停止。但見那只眼楮,本來如年輪均勻排布的七條紫紋匯成了一股粗線,伴隨著眼白里的血絲呈龜裂狀四下延伸,兀自發生著某種玄妙的變化。
此刻,無論是谷底的枯潭還是崖頂的枯湖,均滲出了一層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水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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