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與剎不以為意地起身,撢了撢有點發皺的袍角。「可不是嗎?她在睡夢中,哪會管自個兒抓的是誰?」
「四哥說的是。」華與剴想抽手,豈料她竟拽得更緊,教他臉色微變地求救,「四哥……」
「有勞你了,八弟。」華與剎笑眯眼,拍拍他的肩。「我累了,先走一步。」
走時,他噙笑睇了華與則一眼,頷首示意離去。
出了多慶門,坐在回王府的馬車上,他閉目養神之際,腦袋快速運轉著。
盛家一派在朝中勢力早已沒落,但盛蘭有桂皇後撐腰,桂家一派在朝中雖不至于權傾一方,卻有個定國公桂子玦在,絕對是可以和其他黨派分庭抗禮。桂皇後底下並無子嗣,而盛蘭又是桂子玦的外甥女,只要能得到盛蘭,多少可以得到桂家一派支持。
當初他雖厭惡盛蘭,但一直沒將她甩開,除了是想藉此讓華與則難堪之外,也是因為她背後的勢力,而在他的記憶中,盛蘭雖死了,桂皇後一派的勢力仍是落在他的手中。
他嫁禍中傷,讓其他皇子互咬,落得被軟禁或流放的下場,最終再借桂子玦在東北兵馬舉兵入宮,得到了皇位。
如今盛蘭沒死……就算他不要她,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得到她,因而得到桂家一派的支持!再者如今的盛蘭令他有了興趣,誰也別想跟他搶。
既是如此,他動作就得快些,只因……已經四月了,桂皇後即將病歿,他必須趕在桂皇後病歿之前,將盛蘭給定下不可。
至于其他……他得好生想想,這一回得用什麼手段登基,如何將這王朝鬧個天翻地覆,好報答讓他重生的老天。
第二章射騎為紅顏(1)
嘆息聲斷斷續續地從咸頤殿傳出。
竇月芽倚在床柱上,水亮眸子無神,軟女敕小嘴時不時念念有詞外加嘆息,偶爾無聲的歇斯底里。
原因無他,只因這場惡作劇實在是太持久了,比惡夢還具戲劇效果,成本砸得真不是普通得重……要是在她第三次清醒時,她還能用這些鬼話騙自己,她也真的是太鴕鳥了!
這不是惡作劇!這是真的!她來到另一個時空了!
想著,她更用力地嚼著剛剛宮女送來的……橫豎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玩意,反正就像是雙胞胎那一類的點心,不怎麼甜,天然麥香倒是挺濃的,裹著微微的酒香,外酥內松軟,挺有嚼勁……
見鬼了!她又不是美食家,分析這玩意兒干什麼
能吃就好了,管它是什麼鬼!
她豪邁到近乎粗魯地咬下一大口,把嘴巴塞得滿滿的,感覺就像是能把心也塞得充實一點,讓心安定一點。
別怕,別慌,人都來了,哭也沒用,而且仔細想想,她運氣也真不錯,她是公主耶,雖說只是皇後外甥女,是因為她爹為國捐軀,頗有戰功,所以皇帝看皇後的面子,破格封她為公主,但……她依舊是錦衣玉食的公主,對不!
瞧瞧,這寢殿不知道挑高幾米,龍柱系紗幔,鳳楣綴珠簾,吉祥如意鎏金銅鏡,髹漆百寶格,架上擺設的都是她個人很偏愛而且價值不菲的金銀玉擺飾……皇家享受啊,要感恩了。
再者,她都還沒找到理由搪塞,在她醒來後,皇後就說她是失憶……真是太貼心了,她連找借口都省了,而且可以迅速吸收皇後給予的訊息,還名正言順地擁有一座寢殿,有宮女伺候,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嗎?
她應該要感恩……×的,她想回家!
感恩個屁啊,她這個孤兒一路力爭上游,拿了獎學金出國念書,好不容易成了總裁機要秘書,隨著總裁有意開拓亞洲區而回到台灣定居,才剛買了房子,才累積人生第二桶金……如果早知道她會跑到這鬼地方當公主,如果早知道擁有的會成空,她又何必只專注在事業上,讓人生過得那麼貧瘠
所以……讓她回家好不好?
雖然這里富麗堂皇,床邊的麒麟火爐燃著令人靜心蕩香伴隨不知道打哪來奠然花香……對了,這花香好像是今天睡醒才聞到的,不知道是打哪來的,真是香啊,香到她頭都有點痛了……
她忖著,外頭響起宮人的問安聲,根據她多日經驗判斷—有人來了。
正打算把甜點丟回盤中,卻听見—「奴婢見過八皇子。」
二話不說,把甜點又湊到嘴邊,她斜倚在床柱邊。
「……盛蘭?」八皇子華與剴一進寢殿便微詫地看著她。
竇月芽眼皮動了下。「你還沒習慣嗎?」她的坐姿其實不算難看,況且她現在還是個「病人」,坐得歪斜點、自在點,一點都不為過吧。況且,她不是自願當假病人的,而是皇後認定她病了,硬要她養病,她只好裝病,她也是很無奈的。
再者,這幾天,她看最多次的人,除了皇後就是他了,也從他身上得到不少訊息,感覺這個排行老麼的八皇子沒什麼架子,而且對自己實在太親切,簡直就像是和氣到不行的鄰家弟弟,她就忍不住在他面前放松了起來。
「不是,你……怎麼在吃餑餑?」華與剴滿臉意外地坐在床邊的高背椅上。
「……不能吃嗎?」唉呀,難道她被宮女欺負了?可是……還滿好吃的啊,應該是可以吃的。
「是可以,但是……」他話到一半,像是聞到什麼氣味,不解地看向她,還未啟口,殿門外又傳來其他聲響,就見她立刻將餑餑丟回雕花銀盤里,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
那動作之快,教華與剴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竇月芽橫了他一眼,余光瞥見進門的其中一人,正是她初醒時瞧見的那個男人,只見他長發束冠,露出他深邃又立體的五官,一身暗紫色滾銀邊蟒袍,襯托出他高大身形,而他唇角斜勾,那意氣風發的邪氣神情教她看傻了眼。
妖孽……這是她腦海中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
要說華與剴是豐神俊秀的陽光大男孩,這男人就是邪魅勾魂的頂級女人殺手。
「盛蘭。」
跟在他後頭的男人輕喚著,才教竇月芽猛地回神,發覺自己竟看男人看傻了,又不是沒看過帥哥,她真是……太糟了。
閉了閉眼,揚起客套的笑意朝他身後的男人頷首。「大皇子。」托與剴的福,她已經把整個皇族模得一清二楚,再者這人之前也跟與剴來過一回,她還記得。
「這麼喊多生疏。」華與則笑若春陽。
竇月芽繼續保持微笑,心里卻是想著,這個王朝是盛產美男子嗎?還是皇族都特別帥?真是養眼,陽光大男孩再加上一個爾雅型男,還有……眸光就是忍不住溜向邪魅的男人。
與剴說了,他是四皇子華與剎,是所有皇子里第一個被封為王爺的。
「四哥……這餑餑是不是你故意差宮女送給盛蘭的?」一旁的華與剴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竇月芽偏著螓首,不懂這其中有何意思。
「你說呢?」華與剎低笑著,目光落在只剩半個餑餑的雕花銀盤。
「肯定是,也只有四哥會這般捉弄盛蘭,還有……這籃木蘭也是四哥要人摘來的,對吧。」
竇月芽看著華與剴從麒麟火爐旁拎起一只小竹籃,正不解時,又听他道︰「你明知道蘭丫頭最討厭木蘭香,你還……好歹看在她生病的分上,別鬧她了。」
莫名的,她心頭一凜,抬眼適巧對上華與剎的眼,那眸中盡管噙著笑意,依舊銳利如刃,像是能將人剖開,端詳得一清二楚般。
幾乎有一瞬間,竇月芽真要以為他是在試探自己。但是,很快的,她立刻揮去了這念頭,因為不可能,他不可能會知道這身體的正主八成已經死在清池里,才教她有機會得到這軀體暫宿。
而華與剎眸底的笑意卻愈來愈濃,竟低低笑出聲。
那笑聲教華與剴和華與則皆愣了下,竇月芽則心底有些發毛。
「鬧著玩的,盛蘭,」華與剎別有深意地笑睇著她。「你不介意的,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