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男人無可奈何的哭泣,這是男人自責的發泄,這是男人傷心到極點的哭泣。如果說生活失意哭泣是男人軟弱的表現,那今天徐立新為母病而悲則是男人情感所至,是不能被譴責的。
李梅梅輕輕抱住徐立新,也哭起來。她的哭不是以兒媳婦那種感情哭泣,而是以女兒身份為病危母親哭泣。
第二天,幾個兒女帶著無限失望和絕望,把母親拉回家。
徐福順雖然不知道老伴具體病情,看到兒女的表情及把老伴抬到屋里的情況,已經明白,回家等死。他常常自責,老伴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她的病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的,要是自己多關心點,早點發現她有病,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也不到今天的地步。心情郁郁的離開家,跑到池塘柳蔭下抽憋煙。
方娟勉強吃幾口粥,眼楮不停的看著圍著自己,關心自己的兒女,當然還有兒媳婦。都老了,一晃幾十年過去了。
方娟目光首先落在徐芳臉上。這女兒命苦啊,出嫁的早,兒女多,丈夫總有病,生活困難程度就沒法說了。好在她的兒女現在都在徐立新的工廠干活,家境才好點,可是她丈夫卻無福享受,前年死了。在方娟心中大女兒就是自己的手,她來家干什麼活,方娟都認為應該的,即使現在六十來歲了,也依然隨便使喚「芳啊,把豬食給我端過來。」「芳啊,和媽把被縫上。」
方娟把目光又滑向徐利國夫妻,看著這對飽經風霜的勞作面孔。大兒子是一個老實本分人,從小到大吃苦受罪從無怨言,沒有追求沒有奢求。王玉枝年青時到是一個爭強好勝干活不惜力氣的女人,可疾病繞身,沒幾年就被折騰的沒脾氣。到是我的孫女挺爭氣,竟然去美國留學。看來我看不到孫女最後一面了。唉,都想讓孩子有出息。出息了能怎麼的,走南闖北的回趟家都不容易,更別說借她們什麼光。
方娟目光停留在徐立新臉上,看他眼楮紅紅的,知道他剛哭過。這個兒子,從小最操心,愛打架。進城後又為他的處境流淚,可算日子好,又找個小的。唉,有錢真好,可是男人有錢就不學好,做媽的還得四處給他周旋。
李梅梅,這個孩子,她是女兒呢還是兒媳婦?想一想還是把她當女兒時候多,在她面前不用擺婆婆的架子。這孩子也很乖巧,看我一個眼神就知道我想什麼,馬上給我辦。就是立新對不起她,弄得我在她面前也有短處一樣,可是我也管不了兒子的事啊。
方娟從人縫中看到丁曉,多好一個孩子,還是大學生,竟然讓徐立新這個混蛋給害了。罵完徐立新,又覺得兒子有點虧,她不願意,兒子也不能強迫啊。現在的女孩子都怎麼了?雖然現在沒有過去娶二房一說,可是這和當二房有什麼區別啊?對待丁曉,方娟是骨子里瞧不起,面上還是客客氣氣,畢竟她跟了自己兒子,畢竟還留下徐家骨血。
陸菲菲在方娟心中分量最輕,她最大功績是給徐家留下兒子,最大的罪過就是自己不檢點,差點害死兒子。所以方娟根本沒把陸菲菲當成兒媳婦,至于當成什麼,她沒想過,反正就是不待見她。
感情最復雜的就是白小倩,如果分類的話,她可以和丁曉同類,可是方娟從來沒敢輕視白小倩,在她心中,沒有白小倩就沒有徐力爭今天。這種人情債,自己蘀兒子肯定還不上,只能用誠心待她做報答。
所有兒女都看過,方娟又如過生日那天舉動,眼楮看著外面。在場人都知道,她在等徐玲。
然而方娟似乎感覺到等不到徐玲,茫然問︰力爭什麼時候回來啊?
徐立新趕緊上前說︰媽,早上我給力爭打電話了,原定他下個月回國,听到你病了,他和上級請求後提前回國,估計後天晚上能到家。
噢。方娟似乎放心的答一句。然而嘴里念叨著︰玲兒啊,你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你要是死了,在那頭接媽一程。你要是活著,在不回來就看不到媽了。
兒女們無言以對,只好默默流淚。
白小倩走到方娟身邊,悲哀地說︰姨,別總說喪氣話,你會好起來的。
有陸菲菲在場,方娟不好流露真情,只是嘆息一聲說︰閨女,今天你吃不到姨做鯽魚炖豆腐,一會讓你大嫂給你做一回,她做的也很好吃。
白小倩再也忍不住了,抱著方娟哭泣著︰姨,只要你病好了,我吃什麼都行。
陸菲菲臉色卻十分難看。
方娟有氣無力地安慰白小倩︰這孩子,哭什麼,哪有不死的人。然後看徐福順沒在屋,知道老伴心里難受,肯定跑河邊呆著,對李梅梅說︰梅梅,去把你爹找回來,孩子們都回來,他去瞎轉什麼。
李梅梅為了緩和白小倩惹起的悲哀場面,笑著說︰好,媽,我去找,這老了老了,離開一會還想。
呵呵,這丫頭,沒大沒小。方娟笑了,兒女們也跟著笑起來。
李梅梅對徐福順生活習慣太熟悉不過,這個時候他不會走遠,肯定在池塘的柳樹林里坐著抽煙,來到池塘近前果然找到徐福順。她沒有立即叫徐福順回家,而是坐在他身邊,輕聲勸道︰爹,煙少抽點,抽多了晚上又咳嗽。
徐福順嘴里的香煙快要燃盡,掏出一棵煙準備續上,听到李梅梅的勸說,把煙裝回煙盒里,扔掉手里的煙頭,悲戚地問︰梅梅,你媽到底得的什麼病?是不是拉回家等死啊?
李梅梅點點頭說︰癌癥,去的太晚,根本沒法治療。白小倩請的國家級專家會診,都說沒辦法。
唉。徐福順粗粗嘆口氣︰都怪我粗心,要是早發現她不舒服也不會這樣。說完用手擦擦眼角淚花。
李梅梅拉著徐福順手說︰爹,你別這樣,媽已經這樣,你要是不堅強,我們這些孩子不是更沒主心骨。
我知道,我知道。梅梅啊,我現在也沒什麼主意,你媽的事,你看著辦吧。然後歉意地說︰這個家全靠你支撐,立新還那樣,委曲你了,都是爹沒教育好他。
李梅梅心里熱乎乎的,多少年委曲能換來公爹的肯定,值了︰爹,你別這麼說。我一直把你們二老當親生父母,我對你們好,是因為你們對我好,也是前幾年對不起你的補償。
徐福順听到李梅梅的話,很滿意︰我和你媽從沒把你當兒媳婦,一直當女兒。
李梅梅嘆息一聲接著說︰至于二哥對我怎麼樣,那是我們之間的事,和你們有什麼關系。然後幽幽地說︰唉,二哥要是和社會那些有點錢就到處亂找女人的男人比,我還是滿足的。至少他還顧著我和我爹媽,這也是你教育的好。
唉,這社會現在怎麼了?要是特殊時期時候,誰敢啊?徐福順真的看不慣有些社會現象,卻無能為力,只能感嘆。
李梅梅知道和老腦筋的公爹說不清這是是非非,只好轉移話題︰爹,回家吧,媽剛才找你呢。
嗯。徐福順听話的起來,背著手,跟在李梅梅後面回家。
方娟的病真的越來越重,不斷的吐血,大家都明白,方娟已經命在旦夕。
徐力爭終于趕到家,當他看到母親病成這個樣子,像孩子一樣抱住母親痛哭。他一哭,把全家都帶起來,大家都流起眼淚。
方娟撫模徐力爭的頭發,輕聲責怪兒子︰你這是干什麼,和小孩子一樣。媽能看到你最後一眼,滿足了。可惜看不到玲兒了。
徐力爭遇到徐玲的事,一直沒和家里人說,甚至白小倩。表面原因是自從遇到徐玲後就出國談判和出國進修,一年多沒回家。其實是徐力爭沒想好怎麼和家里說,他既然承諾過徐玲,當然要找一個適當時機和父親說,爭取得到父親的原諒。今天感覺在不說,恐怕沒有機會,也不管父親的想法對母親說︰媽,妹妹還活著,我知道她在哪兒。
什麼?玲兒還活著?她在哪兒?方娟如同注射上興奮劑一樣,用力抓住徐力爭胳膊,急切地問。
全家人都被徐力爭的話驚住,徐福順睜大眼楮等待徐力爭下文,他早就原諒徐玲的過錯,更關心她的死活。只有陸菲菲心里不悅,嘴真嚴,連我都沒告訴。不好眼神地看白小倩一眼,肯定告訴這個狐狸精了。其實她真冤枉白小倩了,她也和其他人一樣,也在霧里雲里地听徐力爭下文。
徐力爭被母親抓的有點痛,咧一下嘴,強忍著痛說︰媽,玲子在鞍市靜月庵出家呢。
她怎麼當尼姑了。方娟感覺自己抓痛兒子,松開手歉意地說︰抓疼了吧。然後似乎問徐力爭,又似乎自己在猜解︰她怎麼跑那兒出家了。
是這樣。徐力爭揉一揉被母親抓痛的部位,沉重地說︰那天她從家里跑出來,……。隨著徐力爭的講述,在場的人心情都非常沉重,他們都為自己的小妹苦難遭遇而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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