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來處 62火工頭陀

作者 ︰ 漠北桃花

這般寂靜中,突然听見達摩院那邊人聲如沸,鐘鼓大作。

那兩個為他照料燭火茶水的小沙彌頓時不安起來,走到門前張望,楊康心下一驚,想起那頭陀之前所言,不知他是有何打算,引起那麼大的動靜?又听見鐘聲連綿不絕,四下里火光大盛,處處都是燈籠火把,中間有人大喊道,「莫讓那叛徒跑了!」

那兩個小沙彌也慌張起來,「施主,寺中不便,請在此等候,稍安勿躁說罷,一個便匆忙離去問情況,另一個留在此處,也是在門口望眼欲穿。楊康雖不知發生何事,但見有機會,便故作好奇狀也站起身來,將那裝著達摩祖師楞伽經的錦盒籠在身後。

他袖子在身後輕輕一揮,那錦盒本就無鎖,只有橫著一根木制的插銷,很容易便打開。他拿出里面四冊古書,緩緩卷好放入袖中,又將袖中隨手另拿的幾本經書放了進去。

那幾本薄薄的冊子塞在袖中,他心中還一陣發懵,這就拿到了?見那小沙彌未曾留意于他,想必只要他不上二樓染指武學秘籍便不會引起他警惕,于是楊康回到方才抄寫經書的案前,取出紙匣,只見里面放著厚厚一捆預備來抄經的新紙。

待解開束繩又拿開最上幾層,便見中間的絹紙在正中被切出了四四方方的空缺,只留下四邊一圈,最底下幾層依舊是完整的,因而從外面看只是普通的一疊紙。楊康將那四卷楞伽經放入空缺中,大小剛合,又再將那幾張完整的紙張放回上面,復又拿繩子扎住。

剛收好賊贓,就听院中腳步雜亂,接著數十名僧人點著燈沖了進來,在閣中一陣搜尋。搜尋未果後,一個領頭僧人大喊,「說不好那逆賊便要回此對秘笈下手,羅漢堂弟子全部來此守衛,不能讓他有機可乘!」

那僧人發了號令,轉眼就見有幾十余僧眾進入閣中,將手中提燈安放在木架上,映得屋中亮如白晝,一層留下十人左右,其余人都涌上二樓,顯然眾僧心中更為著緊的是二層的武學秘籍。

一個中年僧人合掌對楊康道,「雖是方丈請你留下,但此刻寺中有大事,不宜久留。天黑路滑,也只能勉強施主冒夜而行了,貧僧這就派人送你下山

說罷,便派了兩個知客僧幫他收拾雜物,又有兩個高輩武僧跟在身後權作保護之意,等出了屋,發現閣外有更多人手持木棒,層層守護。那兩個知客僧一路引楊康出寺,只見處處森嚴戒備,及出了寺門,便見山路上也有人四處巡邏,兩三人一隊,從步法身形來看都是武功較高的僧人。

楊康便問道,「敢問幾位大師,究竟發生了何事?」一個僧人合掌道,「此乃我少林內部之事,還望施主不要多問,日後亦不要多言

見如此說,楊康也只好收起好奇,只要藏在行囊中的九陽真經無人起疑便好,幾人默默無言趕路,誰知走到半山時,突然听見寺中大鐘「當……當……當……當……」敲了四下,渾厚蒼涼的鐘聲在群山中回蕩,余音低回無盡,平添了幾分淒惻。

一個小沙彌嗚咽一聲,「苦智師祖……」頓時被那高輩僧人喝止,「生死一如,生亦空,死亦空,為何又作此悲態?」

所謂神三鬼四,四下是為喪音,而苦智禪師乃達摩堂首座,亦是當日曾應苦乘方丈之請下山與華箏治病的兩位高僧之一。達摩堂在寺中專攻研習各項武藝,對各式武功所造成內傷進行辨別自然也是個中高手,那位年事頗高的苦智禪師精通武學修為深厚,不然也不會身為首座執掌達摩堂,然而他是死在何人手中?他回想那頭陀言之鑿鑿預說今晚不同尋常,眾僧人口中皆稱逆賊叛徒,後又言明此乃少林內部之事,難道真是那火工頭陀?楊康心中信了八分,還有二分卻是在疑惑,那頭陀縱然天賦奇才,又怎能將苦智打死?

一行人下到山下,幾位僧人匆匆告辭離去,城里宵禁頗早,因而楊康每每下山後都是翻牆入院才回到客棧。今日是他頭一次到這麼晚回城,卻見城中非同以往,夜市上燈火璀璨,游人如織,酒樓上歡聲笑語,推杯換盞。自宋以來,中秋便是不眠之夜,不需宵禁,只要夜色晴好,人們便爭相佔樓賞月,宴飲達旦,年輕人更是結伴出游,相持踏歌而行,連這小小縣城也是頗有一番熱鬧景象。

回到客棧,就見院中搭起了簡易的戲台,匆匆而就的裝飾也頗為華美,圍著戲台便是幾條桌椅,桌上放滿茶果糕餅,圍坐的人多半帶著家中小孩,又有一班戲子在上吹拉彈唱,插科打諢,引得院中人時不時地轟然叫好。

楊康繞過人群,進到客棧樓里,見華箏屋中猶有燈光,便推門進去。進去後見桌上點著一截蠟,  啪啪不住地迸著燈花,華箏半伏在榻上,似在假寐中。

他進來放輕了手腳,華箏卻立刻抬頭看他,顯然並未睡著。楊康便問,「有沒有擔心?」她揉了揉眼,「之前一直在睡。今天好像是中秋,到處都吵吵鬧鬧的,不能消停賞月麼

楊康便笑道,「古人過中秋也一點兒都不風雅,哪能各個都是李白蘇軾,對月吟詩填詞多愁善感呢華箏笑了起來,「我讓小二買了點月餅回來,還在桌上

他回頭看了看,這時的月餅並不全是圓的,有菱花狀,梅花狀,方圓不拘,堆在盤子里也頗好看,便笑道,「一會兒再吃他壓低聲音道,「我拿到九陽了

華箏眨了眨眼,「豆漿機?」楊康扶額道,「想喝了明早去買,不要打岔。你咋就一點都不激動啊,給點面子嘛

「拿到就拿到嘛,你可真不淡定見華箏羞他,楊康笑道,「好好,你是淡定帝,我自個兒練,你求我我也不給你看說歸說,他已經將竹匣打開,取出那沓紙,正放在床上準備解開時,听見門口有人走來。

他立刻警覺,單听腳步聲,此人身負武功。于是二人將九陽真經藏到床幃後,就听那腳步聲的主人在門口停留片刻,便門也不敲直接推門而入。

華箏斜眼看了下楊康,「門也不知道鎖一下楊康一面取笑,「不鎖門還不是怕嚇到你一面轉過身去,面對來人。

屋中只有燭火之光,倒還不如月光明亮,只見來人穿著僧鞋僧袍,身材高大,鐵塔一般直挺挺地立在窗前,面色晦暗不明,卻不知是因為神情不善,還是僅僅因為背光而立。

華箏只當是楞伽經失落之事暴露,在身後猛地攥住他袖子,楊康卻已知來者何人,沉聲問,「你來做什麼?現在整個少林寺都在通緝抓捕你回去領罪,你不怕我去告發?」

那頭陀冷冷道,「告發了又能怎樣,我既然能從寺里出來,就不會再被抓回去

楊康想起他之前被人圍毆毒打,忍不住嘆道,「你這般武藝,想走便走,又為何將苦智大師打死?」對面之事冷笑一聲,「中秋之夜年年都是合寺弟子考校武功的日子,我明明比那些草包強,又為何不能去參加比試?只因為我沒有認下一個師父正式剃度賜一個法號,就要一輩子做粗活讓人支使?那老和尚見我把他弟子都打敗了,心里不忿,想要我性命,被我一掌打回去,翹了辮子也是活該。還有當年打了我的幾個廢物,也全被我一掌一個殺了,死前還求爹告娘的,真是一群沒用的東西

楊康听了倒是一怔,他自不相信一位得道高僧會如此心胸狹窄,即便確實有所不忿,一個武學大師也不會對無名小輩下死手,白白丟了身份。而這頭陀就算天資過人,武功出類拔萃,但無人指點一味瞎練,但跟少林輩分高位的高僧相比還差很多。苦智禪師或許就是死于自己的心軟和對方的陰毒,但這番道理同滿心復仇的人是說不通的,楊康暗自忖度,他說此番話或許另有深意,是炫耀,或是威逼……

于是他沉聲問道,「那你又來這里做什麼

那頭陀合掌道,「當然是來向施主你道謝的

楊康道,「當日你說是我多嘴多舌,不會感恩圖報

頭陀哈哈大笑起來,「年幼的蠢話罷了,我是必須要好好謝謝施主的。第一謝,謝你當年出口相助,讓方丈將我送到藏經閣,第二謝,謝你讓我听到你們談話,才能發現在達摩老兒的佛經里還有武學秘笈……」

楊康听出他話音中並無絲毫感念之情,卻滿是撿了便宜的得意,當日他和華箏曾在林中討論九陽真經,這頭陀曾出現在旁,沒想到真被他听了去,還順藤模瓜找到了九陽真經,這般才智也確實過人。

只听他繼續道,「第三謝,謝你在忙亂之中,幫我將那經書帶出來

楊康知道藏經閣自他大鬧達摩堂之後,戒備森嚴,憑這頭陀的武藝闖進去查看九陽是否還在卻也不容易。那麼他此時來討要經書,並非篤定了九陽真經已不在藏經閣中,而是來此踫踫運氣。

于是楊康便對那頭陀正色道,「你日日在藏經閣中打掃,經書要什麼不得,竟然需要我來帶?」那頭陀哼了一聲,「那藏經閣里日日幾人一班,互相監視,我要拿只會引起那些廢物的注意。今日是我報仇的大事,怎麼能提前露了相

楊康這便認準他未曾回去藏經閣,有心誘他回少林查看一番,好借此離開此處,便道,「你也知道藏經閣中戒備森嚴,你都不能得手,何況我這外人?」

那頭陀橫眉道,「我那邊鬧了那麼大動靜,你都拿不到,真夠沒用的說完又是一聲冷笑,「有沒有還不是你說,到底有沒有搜搜就知道了

楊康也怒上心頭,「你說搜便搜,當別人都是三歲孩童麼?」頭陀大笑一聲,「誰是三歲孩童,打一架就知道了!」說完便狠狠一拳迎面打來

作者有話要說︰「中秋節前,諸店皆賣新酒,貴家結飾台榭,民家爭佔酒樓玩月,笙歌遠聞千里,嬉戲連坐至曉」(《東京夢華錄》)。

《宣和畫譜》里描寫︰「中秋夜,婦女相持踏歌,婆娑月影中

謝謝支持正版的大家,鞠躬~~~

(如果能留言就更好了,我知道我不知足,自p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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