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相思之天下定•下卷 第8頁

作者 ︰ 賈童

和王妃一起用罷午膳,江鶦回到微雲齋,還沒踏進門,就听到格格的笑聲。江鶦一直掛念的心頓時松下來,放輕腳步過去,見江琮拿一支巨鷲的白色長翎正在逗孩子玩,玉書揮舞著胳膊抓來抓去,竟是從過奠倫景象。

江琮听見身後有動靜就回過頭來,手下卻沒有停,「回來了?我以為你們要多說一會兒話,就自作主張來替你看著玉書,你不介意吧?」

江鶦慢慢走過去,「我怎麼會介意。」

玉書看見她,笑得更開心,一手抓著長翎,一手朝她伸來,江鶦抱起孩子,一眼掃過江琮,忽然說︰「你抱過他嗎?」

江琮一愣,「嗯?沒有啊。」那次清越軒會面仿佛一個疙瘩梗在心頭,讓他下意識地不去觸踫玉書,所以自進門以來一直都只是坐在床沿逗弄。

江鶦柔和一笑,「要不要抱抱他?」說著,把孩子遞來。

江琮微微詫異之余,趕緊小心翼翼接過,玉書被換了懷抱卻不抗拒,依然笑哈哈地對著江琮,一種奇異的感情涌上心尖,溫柔而又熟悉,江琮有些恍然,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就這樣對瞪,江鶦瞧他鄭重其事的神情和手上輕柔的勁道,簡直像捧著易碎的玉器、不,是比玉器還珍貴的物什,忍不住哂然一笑,正想取笑他兩句,江琮忽然渾身一顫,把玉書塞回江鶦懷中,江鶦吃了一驚,下意識抱緊玉書,轉頭要問,卻見江琮一邊咳嗽著一邊沖出門去。

玉書被嚇得大哭不止,江鶦哄了一陣也不見效果,加上心里掛念匆促離去的江琮,忍不住煩躁起來,所幸婢女跑來接手,她才得以月兌身。

急急追出去,外面早已不見江琮人影。商略宮,靜慮堂,海棠院,一切一切他習慣去的所在都找不到,仿佛憑空蒸發了一樣,江鶦心里焦亂,腳步越見急促,跑經西半庭的一閑閣,倏然抬頭發現江琮坐在曲廊的美人靠上,這才松了口氣。

江琮看見她也是一愣,隨後微微笑了,「我嚇到玉書了吧。」

「你是怎麼了,連我也嚇了一跳。」

江鶦仔細端詳,見他一貫蒼白得不見血色的面龐此刻竟又隱隱透出幾分青灰,心中驟緊,「身體又不好了嗎?」

「我是什麼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常有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現在呢?覺得如何?」

「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嗎?」江琮支頤,懶懶笑了笑。

江鶦在他身邊坐下,定定望著他的臉,良久輕輕嘆氣,「你以前不舒服,並不會躲開我。」

江琮笑道︰「今非昔比,你是做母親的人了,再朝你撒嬌成何體統?」

江鶦愣住,想不出什麼話來對答。時光像一條大河帶走了過去,那些相依相偎叼蜜被沖成散碎的剪影,偶爾浮沉記憶之中。

耳畔久不聞聲,江琮抬眼一瞥,見江鶦一臉淡淡哀愁,忍不住笑,「是怎麼回事,以前悲春傷秋的好像一直是我,如今風水輪流轉,換人來惆悵了不成。」

江鶦輕瞪他一眼,正要開口,一個宮中裝扮的內侍在家奴帶領下匆匆穿過垂拱門,一路疾步朝二人走來,「可算找著世子和娘娘了!王爺在京城大發脾氣,要二位趕緊回呢。」

江琮懶然道︰「就說我在養病,上不了路。」

內侍瞥了一眼江鶦,神態倨傲,「王爺說,世子不回去不要緊,娘娘乃國母,離宮萬萬不可。」

江琮突然震怒,「夠了!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不滿意就殺了,一了百了!」

那內侍仗恃自己所傳的是攝政王旨意,料定無人敢違,被江琮一通雷霆嚇得跪在地上,「我等做奴才的也是無奈,還望世子開恩,別讓小的難為。」

江鶦一聲輕嘆︰「他說得對,我是該回去了。」

江琮急道︰「出都出來了,進京必定受制于人,你想再月兌身就難了。」

江鶦深深看他一眼,「玉書有母親照顧,我很放心。我是一定要回宮的,我答應了熙瑞,要等他回來。」

每一個字輕柔而決絕,江琮默默體味著那些語調中透露出來的義無反顧,萬千思緒只化作微微一笑,「那就一起回去。熙瑞回來以前,我替他守著你。」

從春初到盛夏,再到涼秋,仿佛白駒過隙,眨眼瞬間。

版圖博大的聖國被戰火分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京城畿輔一帶寧謐安詳,繁華如詩,依然有夜夜笙歌。那些毫無生死觀念的貴冑子弟的夢里,一定不知道他們駕著花燈漆船暢游的芙蓉江的另一頭,成千上萬的尸體正浮沉其中。

船艦上放出一只小舟,緩緩靠岸,聖皇熙瑞在幾個近身侍衛陪同下登上江畔散心,原本水土不服的身體,幾個月下來已經慢慢習慣了船身的顛簸,只是心底深處始終不能釋懷,仿佛這動蕩的江水就是他起伏的命運,有時洶涌,有時又是那樣平靜。

他知道士兵們的眼楮沒有一刻離開過他,也會不經意听見那些褒貶參半的議論聲音。一個來歷不明的錦人,卻在聖國做了皇帝,讓他們血統純正的皇太子流落在外,簡直天理難容。

那又如何?那個所謂真正的皇太子,現在還不是幫著錦國在攻打我們。

你以為假的這個是心甘情願隨軍出征的嗎?若不是攝政王背後施壓,傻子才會這渾水。

熙瑞沿著江畔慢慢走著,想起軍中部將看他的眼光,三分惻隱,三分排擠,還有三分漠然。他不知道自己此行究竟是安定還是分裂了軍心,他只能麻木地走著,走到盡頭,麻木地等,等戰事結束,回去心愛之人的身邊,只要能回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鶦兒,你一定在等我吧。

短簫從袖筒里滑出,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心底忍不住飄起遠去了很久的熟悉曲調,永夜懨懨歡意少,空夢長干。

鶦兒,你一定知道我正在思念你,可是為什麼我只能思念你,好像除了思念之外,什麼也不能為你做。

第三章生死茫茫,千里斜陽暮(2)

身旁侍衛急忙上前一步,拉開他按著簫孔的雙手。短簫失手掉出,樂聲戛然而止,熙瑞在錯愕間听那侍衛厲聲道︰「陛下!此舉或許會引來錦軍刺客,萬萬不可!」

熙瑞低頭望去,短簫墜入水中,咕咚一聲,杳然無蹤。夜色沉暗,江水冰冷,當然不能讓辛勞了一天的侍衛去為他打撈,只能暗暗苦笑,不舍地放棄,再抬頭一看,見眾人臉上透著深深的疲憊,雖興卻心下不忍,「諸位辛苦了,回船上去吧。」

一隊人回轉身來,正要踏上小舟,一個侍衛突然手按腰間,倏地拔出短刀,搶過前頭數人撲向熙瑞,熙瑞只聞耳畔一道凜冽風聲,下意識回頭對上那人,卻見迎面劈來銀晃晃的利刃,驚得當場呆住,連閃躲都忘了。所幸身邊一人反應極快,揮臂格擋刺客的短刀,刀鋒劃過熙瑞肩頭,「撲哧」一聲割開衣物,熙瑞只覺得肩膀驟涼,猛地醒過神來。

侍衛已制服那人,厲喝︰「你是何人,膽敢夜刺吾皇!」

那人長笑,「為虎作倀,人人可誅!都是錦人,我父兄全家為國戰死,你卻在這里乘涼快活,我呸!」

熙瑞看他眉眼含怒,猶帶稚氣,分明還只是孩子。

侍衛長拔刀欲砍,熙瑞驚叫一聲︰「等等!」

然而已遲了,一刀下去,血光飛濺,刺客哼都沒哼一聲便撲倒在地,熙瑞怔住,血腥氣充盈鼻腔。

侍衛長收刀道︰「陛下受驚了,此處已不安全,請即刻回轉船上。」

熙瑞在他們的包夾簇擁下被帶離江畔,下意識回頭望去,遠遠的那具尸體上半身浸入水中,明明是深黑色的江面,卻能想象出鮮血暈開的景象。

熙瑞忍不住一下,濃濃夜色和江霧將他的前後全都吞沒,忽然讓人擔心曙光永遠不會來臨。

往來的書信中,熙瑞從江鶦提起那夜被刺的事。信中字字,正如他自己所想的一樣,除了思念,似乎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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