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初戀,也許就是一曲七里香。
——尤佳佳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天,我們習慣了吃飯的時候沒有座位,吃著豬食,每次跑著去拿饅頭,我突然發現了站在對面一個五官端正皮膚白白的女生,她和我一樣每次搶饅頭的時候都會安靜的吃飯,沒有擠到人群里去搶。在某次洗完碗以後,我發現我們去往同一個方向,才知道我們是住在同一個宿舍。
我竟然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貨和我住在一起,由于宿舍太大,我睡在靠門的一床,她睡在靠里面的床,所以我們不熟悉。當時看挺文靜的一個女生,後來在宿舍里關注了她一下,這個女生也上海,說話的聲音很好听,性格溫柔,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找不到時間和她說話,每次到了食堂也只是注視著對方然後安靜的吃飯,我和這個對面吃飯的女生在十五天里似乎就沒這麼交流過,但是在她身上倒是發生了許多事,比如她會半夜起來寫遺書,我們一開始以為她是受不了軍訓的殘酷,後來才知道,她的電子詞典掉到了茅坑里,我當時心里想,多大點事,至于尋死嗎?听別的人說,她只是寫遺書,沒有尋死。至于那個電子詞典為什麼會掉進茅坑,我就不得而知。
軍訓到第三天的時候,終于開了澡堂讓我們洗澡,听到這個消息的我們好像得到了特赦一樣開心,在第三天晚上,我們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能夠洗一次澡,當然這個洗澡的條件很糟糕,幾百號人擠在一起,又悶又熱,沒有昏死在里面真是一個奇跡,不管怎麼樣,洗完了澡的我們像是獲得了新生一樣,好像對這里的厭惡感也沒有那麼強烈。
後面兩天的訓練幾乎一樣,直到軍訓過去一半的時間,我們在晚上圍在一起過了中秋節,對于這個節日,我們在以往的十八年都不會有如此深刻的感受,異地他鄉,遠離親人,才體會到寫那句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詩人當時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
那天晚上,學校給每個學生發了一個月餅,我們每個排的人打亂了圍在一起,會唱歌的人到中間去唱歌,排里的一個女生站在中間唱周杰倫的《七里香》,唱著唱著就哭了起來,如果是唱《水調歌頭》哭那還可以理解,唱《七里香》哭我就十分不解,我隨口說了一句,「唱《七里香》好哭的邊上的女生听到了我這樣的隨口一句,很認真得說,「估計想到初戀了吧。《七里香》不是唱初戀的歌嘛不知道為什麼,我所在的那個圈的女生都開始跟著那個哭的女生唱起了《七里香》,這首歌我听過很多次,可是在那一天,我听清楚了歌詞,哭這種事情好像有傳染性,一個唱《七里香》哭,一個圈幾個女生都唱著《七里香》哭,我在的那個圈好多的都是其他系的女生,找不到一個說的上話的人,看著身邊的那個剛才和我說話的瘦瘦高高的短發女生挺淡定的,于是就問了一句廢話,「她們都是想到初戀了?」
她淡淡的回答,「也許是,也許是想家了
我哦了一聲,再也想不到話題,她卻突然問了一句,「你沒初戀嗎?看你唱七里香也沒哭
這個問題太敏感,可由于是不認識的陌生人,我說的更坦然一些,「我有啊
「還在一起嗎?」
我笑了一下說,「就沒在一起過
她好奇的看著我問,「那個也算初戀嗎?」
我回答,「我對初戀的理解就是第一次喜歡上的人,這個算有初戀嗎?」
她愣了一下,說,「算吧。你的理解挺奇特的
我喜歡的男孩帥氣,陽光,成績優秀,我時常在他的光芒里看到自己的陰影,我渺小,平凡,成績一般,即使喜歡,我也不敢和他說一句話,那個時候,看見班里活潑美麗的女孩和他打成一片,我的心里就很難受,每天醒來我都不敢面對鏡子,鏡子里是一張疲倦沒有朝氣浮腫的臉,那個時候覺得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對自己喜歡的人說話。
在唱完《七里香》以後,有女生就這樣躺了下來,我們圍坐的場地是不是平地,全部是碎石頭和沙子,而我們連續幾天都在這樣的場地上踏步走,幾乎每個女生的腳上都磨出了泡,對于這塊地方簡直是恨之入骨。
可是,在那一刻,我們都像是約好了一樣,躺了下來,任憑碎石頭刺痛後背。
仰望星空的我們發現了另一個世界,漫天繁星,閃亮而迷人,有的女生興奮叫起來,而我對身邊那個氣定神閑的女生來了興趣,我突然感覺她有些像三毛,不知怎麼的問了一句,「你有初戀嗎?」
她看著星空,停頓了一會兒回答,「我有啊
「還在一起嗎?」如同她問我的,我問回了她。
她定了一會兒說,「高三的時候分掉了
我突然很想听下去,于是厚臉皮得問了一句,「那後來呢?」
「他考上了北航,」
北航是北京的重點大學,全名叫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當時我很傻得問了一句,「你初戀是要開飛機嗎?」
她被我著白痴的問題逗笑了,「北航有很多專業,他學光電工程
「哦,這樣啊,听你口音不像北京的,你是為了他來北京的嗎?」
這種跟隨自己喜歡的人的腳步在多種校園小說里都出現過,我那一天不知道哪根神經不對,問了許多不該問的問題,奇怪的是,她竟然回答我的問題。有時候對著陌生人,很多事反而更好訴說,而我就靜靜得听著。
「我們老家在湖北黃石,要考到北京來分數要高出一本線很多,第一年他沒考上,難受了很久,我想也許是我們的事情影響了他,于是我和他分手了
「那你呢,也沒有考上嗎?」
「我成績不太好,那一年只能上三本,但我放棄了,我想既然他復讀一年,我也體會一下復讀的感受
「復讀是一件很折磨的人事情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而她好像並不在意繼續說,「我們那里大學都不太好,要上好大學只好來北京,所以很多人都復讀,好的話復讀一年,有的復讀了三四年
「就為來北京上個大學?」我不解的問。
「殘酷吧,現在大學生是不怎麼稀奇,可是在我們那里人的觀念里只有上大學才會有出息,上不了大學,在我們那里只能去廠里當個工人,在村里的就下田干活,然後周而復始的結束一生。我們都向往來大城市看看,總不能一輩子呆在小地方
「恩,這倒是的我感慨得說。
「第二年他如願以償來了北京,而我的分只能在湖北上一個二本,我放棄了,因為我想來北京
「是為了他嗎?」
「也許是,又也許不是,我們分手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可是心里還是會想著和他去同一個城市
「那說明你還是喜歡他的
「其實現在我也不知道,當時只想來北京
「可是你第二年放棄了在你們那里上大學的機會,第三年如果還是沒有考上怎麼辦?」
「我沒想過沒考上怎麼辦,因為第三次考上了
用三年的時間來考大學是我怎麼也無法理解的,人生有幾個三年可以浪費,可是在那一刻我是感動的,好像有志者事竟成真的有點道理。在旁人看來是傻事,可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那你來北京他知道嗎?」我繼續問。
「應該知道吧
「你會去找他嗎?」
「不會
我訝異得問,「那麼肯定?」
她說,「我們世界不一樣了,見到了也不知道說什麼
那個時候,我十分不理解她的想法。後來我懂了,有些人只好放在回憶里,寧可遠距離得去想,也不會近距離的接觸。很多人喜歡的不過是回憶,因為可以為回憶涂抹上一些你想要的顏色。可是,如果他不記得你,那你何苦還把他放在回憶里。
那個夜晚,我們唱著《七里香》,吃著難吃的月餅,看著八達嶺璀璨的星空過完了中秋,那天的月亮很圓,可是卻那樣讓人討厭,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如果你問一個人愛你有多深,他說月亮代表我的心,那麼你就離開他,因為月有陰晴圓缺,他給你的心必然是不完整的。
想來也覺得奇怪,在那一晚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那個像三毛的女生,中秋節那一晚圍著的圓圈是隨意組合的,我那個圈圈不是我們排的人,那一晚光顧著听故事,也沒有問她是什麼系的。後來回到學校,整個學校那麼點地方,卻再也沒有見到。
也許有些人和你,只有萍水相逢的情誼。
可是于其說我們萍水相逢不如說我們有著一面之緣。
後來每次乘車路過北航,我都會記得,這個地方有一個女生消耗三年的時間追逐的人。
三毛說,「我每想你一次,天空落下一滴沙,從此形成撒哈拉
撒哈拉沙漠何其有幸,聚集著一個女人的想念,而這個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會像撒哈拉一樣聚集著人們的情感。
在中秋節過完以後,輪到我們宿舍值勤,從晚上九點到凌晨五點,每兩個人一組值勤一個小時,也就是說我們這些人里大部分要半夜爬起來在外面站一個小時,運氣最好的就是從九點站到十點結束睡覺,運氣糟糕的就是剛睡一小時就要爬起來,每一個小時都要有人準備起床,如果值勤晚了就要連累這個宿舍扣分,為了集體榮譽大家同意某同學設置鈴聲,每一個小時響一次來提醒值勤的同學起床,而鈴聲選擇的歌是《死了都要愛》,听說之所以選擇這首歌是因為夠撕心裂肺,只有這種效果才能保證有人不會睡死而影響出勤。
我和上海的瑤輪到最後一崗,就是四點起來值勤到五點,然後直接出操,那一晚每過一個小時都會听到一次《死了都要愛》,然後值勤的同學小心翼翼的起床,我模模糊糊能听到她們在交接時說的話,四點以前,我被瑤叫醒,模模糊糊的起了床穿好衣服,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在做夢,明明是夏天,怎麼冷得和冬天一樣,瑤提醒我,「她們前面值勤的人說出去要穿軍大衣,外面很冷然後我們從第一張床的架子上拿起掛著的大衣,大衣是男士的,特別重,當我站在門外看到瑤穿上大衣的樣子,我想到的就是雷鋒叔叔。我當時心里想,雷鋒叔叔就是穿著這樣的大衣做好事的嗎?
凌晨四點的八達嶺和冬天一樣冷,我們裹著大衣還是覺得冷,冷風嗖嗖的吹進脖子里,我們走了一圈,臉都被吹得通紅,後來我時常和朋友提起一天里經歷四季的感受,他們都會覺得我夸張,想來也是,沒有經歷過,又怎麼會感同身受。
我原來覺得那一個小時會特別漫長,可是和瑤聊著聊著時間也過得特別快,瑤睡在我的對床,我感覺就是特別嫵媚的女生,總是將笑容掛在臉上,像是沒有心事一樣。在我們走了兩圈以後,她從口袋里拿出兩根香腸,一根給了我,笑著說,「我就怕值勤肚子餓,所以準備了口糧
我們吃著香腸,繼續值勤,吃完了以後我隨口問,「昨天中秋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了嗎?」
八達嶺沒有信號,帶來的手機都無法打電話,如果你要打電話,只能去小賣部,于是在軍訓期間,每天小賣部都會排成長龍,有些特別想家的寧可排長隊也要往家里打電話。
瑤說,「我爸媽早離婚了,我和爺爺過
我一時語塞,然後轉移了話題。後來和瑤熟悉了以後,我听著瑤坦然說起自己的故事,然後我發現每個人的成長其實都帶著一些不可預期的疼痛,幸運的被更多的關愛治愈了,不幸的只能自我愈合。
我們走了幾圈,終于熬到了五點,然後回宿舍整理床鋪,按照教官的要求疊成豆腐干的形狀,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為了疊被子提早一個小時起床,後來疊被子的能力提升了,速度就快了一些,疊好被子,餓著肚子去出操,然後開始一天的軍訓。
在軍訓的時間過去三分之二的時候,我們終于不用在沙地上出操,而是去山上拉鏈,每個人背著一個行李袋,跟著教官爬山,教官說是讓我們體驗如果在山上踫到了意外情況,軍人們是如何逃離的,整個過程搞得像是軍事演習,也許在操場上軍訓太過枯燥,能夠爬山也是快樂的事情,我們爬的山算不上陡峭,可是由于背著行李,爬起來覺得累,爬到一半,還會放煙,我們要從行李里拿出毛巾捂住口鼻,還要自己判斷逃月兌的方向,也許是軍訓了一個星期,大家都訓練有素,逃月兌的時候也沒有出現混亂,所以說人都是被練出來的。
我們避開了煙霧,繼續上山而行,當爬到了山頂的時候,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心境突然開闊了起來,不像前幾天那樣壓抑難受,來八達嶺旅游的人,也未必有毅力爬上這樣的山,而我們卻有這樣難得體驗。
拉鏈回來的路上,我們穿過了村莊,看著坐在門口的婆婆望著們的笑臉,那一瞬間,有一種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錯覺。
後來的幾天很快的過去,在離開的那一天,我們沒有想象的開心,有些學生抱著教官哭,我始終不明白離別到底有什麼傷感的,天下本來就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從未因為離別哭過,因為它根本沒有想象的傷感。因為我相信,有緣的,即使分開還是會相聚,無緣的,只能走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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