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黑影都停止了動作,然後快速收了回去,阿照抬眼看向門口,似乎想要看一眼,又轉過了頭,她在長腕的幫助下一下子躍起,沖破屋頂奔逃而去。
顧容亭緊跟而上,章毓看了眼門口露出的紅色裙擺,沒有停留,還劍入鞘,觸腕一甩,也從窟窿里爬到了屋頂上。
兩人站在屋頂,就見阿照已在屋頂上瞬間幾個起落,直奔鎮外黑樹林,很快就要消失不見。
顧容亭祭劍在空,御劍而行。
章毓也不管,心里一著急,直接從屋頂上跳到那把青鋒劍上,站在劍上才發覺青鋒劍很寬,一點也不像自己御劍時那樣,連腳都沒地方放,不過此時不是質疑這個的時候。
「他去黑樹林了,進去了就找不到了章毓抓著他的衣袖著急地說。
顧容亭握緊她的小手,劍如離弦的箭一般急射而出。
黑樹林。
阿照站在空地上,灰色的長裙被風撕開了一條條口子,她的臉半邊猙獰半邊美麗,半掩在紛亂的長發間。
「何苦窮追不舍?」她的眼中有憤怒的光。
「你不過是喜食路人之腦,什麼時候喜歡隱藏在人群中了?」顧容亭說道。
阿照指著章毓道︰「她也不是人類,怎麼就能和你同行?」
章毓縮了縮腳,顧容亭回答︰「她不曾危害人間,和你不同
「呵呵阿照輕笑,那只漂亮的眼楮直勾勾地看著章毓,「你不過是下一個我罷了她開始進攻顧容亭,所有的殺意和憤怒都流露出來,無數長腕在空中交織成黑幕。
顧容亭單手捏訣,沒了顧忌,青鋒劍在空中翻轉,地上已有火焰構成的八卦陣圖,劍上銘文在半空中化為一條銀龍,與黑幕纏斗在一塊,一口一口吞噬。
地上的火焰如一條細線,漸漸把阿照包圍,然後忽然猛烈燃燒起來。
「阿蓮……」她忽然叫了一聲,身上的裙子和黑發開始燃燒起來,瞬間就成為一個火球,那只漂亮的眼楮里似乎有什麼流下,只是很快就在火焰里不見了。
突然,她伸出長長的舌頭,卷住了章毓的手心。
青鋒劍立刻落下,斬斷了長舌,瞬間化為青煙,章毓看著自己的手心,沒有疼痛,也沒有燒灼感,手心里只有一塊黑色的石頭,她的腦海里忽然展開了一幅漫長的畫卷。
沒有性別的神獸傲因,生性殘忍,喜食路人之腦,它獨自生活在黑樹林的深處,覺得生活無趣,有一天他吃了一個路過黑樹林的男人的腦子,卻突發奇想,這些人都在想什麼呢?于是它把他的腦子深度吸收分析,發現除了很多生意錢財之外,還有很多女人,各種各樣的女人,環肥燕瘦,但是所有這些女人,都比不過其中一個特別嫵媚的女子,她有一雙美麗而哀怨的眼楮。
後來它又陸續吃了這個鎮上幾個人的腦子,每次吃每次分析,發現只要有很多女人影子的腦子,味道就特別好,而這些女子的影像中,總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總有那雙美麗的眼楮,它現在才知道,那雙眼楮里不僅有憂傷,曾經也是有高興的。
它開始好奇,隨便扯了一身長衫,弄亂了長發進入了烏衣鎮,終于見到了那個女子,她叫作莫蓮。它終于知道那一日它第一次產生好奇的男子,就是她的丈夫方大同。
莫蓮收留了無家可歸的它,相信它的言辭,不懼它的容貌,還以為它是個女子,叫它阿照,從此它就成了阿照,它用方大同的記憶幫助莫蓮持家,它竭盡全力勸說莫蓮放開身心享受生活,就像它在那些男子們的記憶里看見的那些恣意的女子一樣。
生活漸漸如常,莫蓮終于成了另一種人,可是它漸漸不甘心起來,它痛恨那些男子,因為他們不過是些見異思遷的負心漢,他們憑什麼來欺騙阿蓮的感情。它不過是半夜里偶然間敲響了他們的房門,露出半邊臉來,他們就乖乖地讓它進了門。
當它捧起他們的臉時,從來沒有誰反抗,所以它很輕松很自然地從他們唇齒間進入,獲得了它想要的東西。它看著他們驚恐萬分的眼神,想要喊叫卻發不出聲,想要逃走卻無論如何也掙月兌不了它的束縛,它的吸盤牢牢控制著他們,任它宰割。
它就這樣把他們吃了,一點一點慢慢地吃,小心地吃,從不毀壞他們的外表,它不僅吃腦子,還吃心肝,因為它好奇這些東西都是什麼顏色什麼味道的,能讓他們作出這樣的事來。
這些人都是罪有應得,它從不後悔。
它本該很高興,可是它一點也不快樂,不開心,卻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只是當它看見了章毓,忽然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它不過是一只沒有性別的神獸而已,再不然,也只是最忠誠的丫環阿照。它離她最近,又離她最遠。
熊熊火焰里,阿照慢慢地化為了灰燼,章毓只記住了那只漂亮的眼楮,還有它的長舌留在她掌心里濃郁的憂傷。
一只對人類有了情感的異獸,卻是一開始就注定了悲劇的結局。
可是,她呢?她又有什麼不同?章毓握緊了手心里的玉石,阿照的悲傷感染了她。
不,不一樣的,她從來不會傷害人類,現在不會,以後也永遠不會。更重要的是,她沒有那麼喜歡他,不過是一點點而已,就是一點點,芝麻一樣大。即使他們之間距離大如鴻溝,也沒有關系,她不會像它那麼悲傷。
「你怎麼了?受傷了?」顧容亭收回法術,看見章毓暗淡的臉色,立刻抓起她的手臂檢查,從上到下一遍過後發現沒有受傷,才放心地松開了手。
可是她的臉色還是很陰郁。
「到底怎麼了?」顧容亭低頭問她。
章毓抬頭看他,「我只是,我,如果我也……」她的眼角有些微紅。
顧容亭眉眼舒展開來,輕拍她的背,「不要擔心,你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哪里不一樣呢?章毓很想問清楚,張了張口卻又什麼也沒說出來。
顧容亭的手指拂過她的眼角,手指上有著微微的濕意。他怔了怔,手臂忽然一彎,把她輕輕攬在了懷里。他沒有說話,只是輕撫著她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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