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客棧時,天已經大亮,所有人醒來後都圍在顧容亭的房前,看著破碎的房門和屋頂竊竊私語。掌櫃在一邊焦急地搓著手,霧茗霧久更是著急異常,看到他們回來時,立刻迎了上來。
顧容亭並無多話,只是略微點了下頭,霧茗臉上就笑了開來,霧久也松了口氣。
掌櫃一直觀察著顧容亭的神色,見此情景,終于放下心來。
三日已過,差役到來後就解除了客棧的封鎖,眾人雖然最後也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看著屋頂的大洞,心里卻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一知道可以離開時,也不過是惋惜了一下而已,很快就都跑得沒影了,只有一個人留了下來。
莫蓮站在顧容亭面前,表情嚴肅而認真,「請問道長有沒有看見我家阿照
顧容亭剛想說話,身後的章毓就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後搶先開口道︰「我看見了,她很好
莫蓮依舊看著顧容亭的臉,「她在哪里?」
章毓又道︰「她和她失散的家人重逢了,時間緊迫,沒有時間和你告別
「半夜三更地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莫蓮狐疑地看著她,一點也不相信,「你們又是去了哪里呢?」
「沒什麼,我的寵物來找我,弄壞了屋子,我追出去時發出的聲響大概驚醒了你的丫環阿照,後來我就見她似乎和別的客棧出來的人在說話,天亮時分就上馬車走了,很匆忙很著急的樣子,可能家里出了什麼事趕時間吧。你看,這是她讓我給你的章毓說著攤開手,掌心一枚黑色的寶石,泛著幽幽的光芒。
莫蓮的表情瞬間放松下來,把寶石抓在了手里,「嗯,這確實是她最喜歡的那塊寶石,這麼說你真見著她了,她的家在哪里?她還會回來嗎?」她嫵媚的大眼楮里都是希望。
「也許吧章毓勉強笑笑,「也許有一天她還會回來
莫蓮也笑了,「能和家人重逢她一定很高興,我一直問她家里還有什麼人,她都沒說,本來也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只是我已經習慣了她在身邊,如今……」她的臉色暗淡下來,看著遠方,似有惆悵,最後又輕輕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就像來時一樣,步伐曼妙卻又分外堅定,她早已不是那個受不了打擊的弱女子了。
灰暗的高牆下,暗青色的街道上,一道亮色的裙擺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視野里。
有一個人曾經在她身邊默默地注視著她,可是她什麼也不知道,從頭至尾。
顧容亭望了眼站立的章毓,自始至終都沒有出口。
霧茗高聲嘆氣,「啊呀,事情終于解決了,這下可以回去了吧
顧容亭點了點頭。
「你可真是好心章毓忽然听見身後有人輕聲說話,她回身看去,就見霧久正瞪著她,他剛才一直听著章毓的話,雖然他並不了解事情的細節,但是大體上也是明白的。
章毓並沒有反駁,她想阿照一定不會希望莫蓮知道一切的,它已經成了灰燼,已經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就讓一切都過去吧。
掌櫃站在客棧外為他們送行,雖說要御劍回山,那也必然是出了鎮到了無人的地方才可行。
章毓走在他們身後,猶豫著自己的目的地,雖然說去三峰山還和回離海順路,但是她還真是開不了這個口,以前因為害怕被顧容亭滅掉,現在卻又是另一種心情,想要接近卻又想遠離。而且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即便是順路,也總會有分別的時候,章毓的心里忽然有些難受起來,原來這就是阿照的心情啊。
離開烏衣鎮很遠了,眼前的黑樹林連綿不絕,沒有邊際。
霧茗忽然回頭對章毓說︰「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章毓模了模身後的長劍,「我……」如果說一起走,她現在能駕馭得了紫闕了嗎?答案是不能,她真傻,剛才想這麼多做什麼,結局原來一開始就注定了呀。
「和我們回三峰山吧顧容亭轉過臉來,「如果你沒什麼一定要去的地方他走到她身前,垂首靜靜望著她說,「你的資質很好,好好修煉,必有成就
是的,她雖然只是一條小章魚,可她靈台干淨,又有慧根,修的也是長流山的道法,假以時日,終成大器,成為守護幻海大陸的一員。他只是不想一個好好的苗子被浪費,他不過是愛惜人才。對,他就這是這麼想的,沒有什麼雜念。
他只是想要看著她成長,在他身邊,如此而已。
「真的,我可以嗎?」章毓抬頭看他,小臉上都是明媚的光輝,翦水大眼里高興滿溢,就像水波漣漪將要漫出的深潭。
「嗯看她如此興奮,顧容亭點點頭,嘴角也微微翹起,清冷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
「走吧,回三峰山他祭出青峰劍在空,抓住她的手臂,躍上了劍身,然後就放開了她。霧茗霧久也紛紛祭出法器,一行人飛離而去。
烏衣鎮漸行漸遠,很快消失不見,只剩下墨綠色的深樹林,如同一層厚實的絨毯,在地上蔓延。
這是第三次在空中飛行,章毓已經不再害怕了。她的耳邊有呼呼的風聲,她的腳下是朵朵雲彩,她的身前是挺拔俊秀的男子背影。
她四下張望,就見霧茗和霧久緊跟在身後,他們兩人都在霧久的鐵扇上,打開的扇子扇面起伏,雲霧繚繞間霧久站直了身體,霧茗卻盤腿而坐。
她模了模身後的紫闕,哪一日她才能和他們一樣行動自如呢?去了三峰山後,她一定要好好修煉,這是難得的機會,即使不能像老道士說的那樣有大成,也不能浪費了好機緣。她想要做一個女俠,和顧容亭一樣,梳理世間不平事。
長劍攀升,改道而行,章毓微微晃了晃身體。
「小心一點顧容亭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側過臉來輕聲訓斥,「別胡亂張望
「是章毓低頭認錯,卻在他要收回手時順勢握住了他的手,「這樣安全點她握緊了就是不放手。
顧容亭沒有再試圖收回,寬大的衣袖遮擋住了交握的雙手。他站在劍身前眺望遠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只覺面前的雲海都突然變得生動起來。
章毓看著他的背影,半垂著頭,臉頰上有了淡淡的紅霞,宛如春天里最美麗的花。
是誰曾經這樣說過,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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