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居信從來沒有一個人在雲清殿面見過城主，當大門關閉的那一刻，他心中五味雜陳，終于他還是到了面對這些見不得光的事的時候了。
這種時候看城主，就會發現他似乎並不如平時那麼精神，鬢邊有難以掩藏的白發，眼角有日益加深的皺紋。
沙漏在桌子上靜靜流逝，發出細碎的聲響，城主很久都沒有說話，元居信就只能站著。
城主看著沙漏里的沙子，不知能從里頭看出什麼來，而他臉上有些悲涼的神情，讓元居信疑惑不解，也十分觸動。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有神明庇佑的世界，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人來庇佑。
沙子漏光的時候，通常都有一個宮女來把沙漏調一個個，但今天沒有，雲清殿上只有君臣二人。
城主好像才活過來一樣，把沙漏翻了過來，終于開口了︰「元居信，你覺得這世界上什麼是永恆的？」
元居信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或許年少的時候閑來無事曾思考過，但當然是沒有什麼結果的。他只能搖頭。
「以前我以為只有時間是永恆的，雖然它流逝，但從來不會減少，就像這沙漏里的沙子，翻來覆去，都是那麼多
按理說元居信應該說一句「城主高見」，但他說不出來，城主並非只是隨便說說，讓他隨便听听。
「可是我現在忽然覺得，就連時間也是會欺騙人的。如果我們沒有沙漏，就無法知道準確的時間，可是這沙漏在翻轉的時候，難道不會耗費那麼一丁點兒的時間嗎？那些時間是不算在我們知曉的時間內的，你說，長久以來，有多少時間被我們忘記了？」
元居信也是此刻才意識到這一點，想來還真是有些嚴重，但具體有多嚴重呢？
「似乎的確如此，但這對我們有限的生命來說，也無傷大雅，在我們有生之年，這些時間都是微不足道的。而且，對于專注于一事的人來說，時間根本不重要
城主笑了笑，把目光從沙漏上移開，問道︰「那麼你會一生專注于一事，以至于連時間都忘卻了嗎？」
「我……微臣愚鈍，在自己的事上，沒有什麼可以一生專注的，作為土地神官的繼承，大概也就只有忠于職守這件事可以不用時間來衡量
「忠誠是嗎？你確信，你的忠誠不會因為私情而轉移，一生專注，不惜獻出生命？」
元居信有些明白了，似乎還是為了商隊的事情，便道︰「城主大人，微臣已經請辭了，這件事，微臣還是避嫌的好
「可是你避嫌了，本座就只能把這件事交給興家和藍家去做，我雖不知道你的忠心如何，但我至少能知道他們的忠心不太穩固
元居信不說話，這個問題他最好一個字也不要說。
「你說說，如果你不能推月兌，你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
「城主大人，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微臣想先問您一個問題
「哦？那你問吧
「您想要的忠誠，究竟是忠于神明，還是忠于人族？」
「前者如何，後者又如何？」
「若是前者，微臣便不必回答您之前的問題了。若是後者，微臣定當竭盡全力，無論她是舊情也好，主上也罷，微臣只為人族奉獻忠誠
城主定定地看了他許久，忽然大笑起來，最後說了一句︰「此時此刻，我除了相信你，還能相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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