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大片的雪沫子如同一條白色的巨龍,順著高處的懸崖一路奔涌而下,呼嘯間連根拔起了許多粗壯的樹木。
稍作遲疑,崩勢轉眼就到身前,平先生對眾人嘶吼道︰「快逃!」
姚雙姝拉起楊槐兒就要走,卻被她一把掙月兌,轉身就跑。
「槐兒?!你要做什麼?!」看她此舉,姚雙姝急的大喊,卻見楊槐兒頭也不回直直沖向前去,無奈只得提步就追。
但見混亂中,之前受傷的兩名閭山派的坤道癱倒在地,無人理會。二人眼見雪崩之勢來得如此凶猛,想要起身逃跑,無奈巨傷在身動彈不了分毫,只得眼睜睜等著自己被那道巨龍吞噬。
楊槐兒加快腳下的步伐沖上前去將二人架起,身後的姚雙姝見狀連忙接過一人就飛身而起。但見雪沙從眾人腳下的穿流而過,片刻後方才止住,四下里重歸寧靜。
楊槐兒與姚雙姝在浮雪中找到了平先生,眼見部分翠桐山莊的弟子來不及避開,被掩在了雪中之後,平先生滿臉愁色,當即對二人道︰「我翠桐慘遭三涂妖人伏擊,傷亡巨大,平自當留在此處主持救人,眼下莊主與夫人雙雙不知所蹤,煩請二位姑娘先行回去通報。」語罷匆忙動員起生還的弟子手忙腳亂的搜尋起被大雪掩埋的眾人。
「小義呢?!」姚雙姝四顧一圈,當即發現少了個人,皺起眉頭問起。
楊槐兒心中一陣糾結,方才與鬼面客惡斗之際,郭小義就早已沒了蹤影,不知他眼下是否平安,只得將其身形外貌一一闡述給了平先生,請他代為尋覓,與姚雙姝攜了兩名受傷的坤道先行回了宣密寺。
雷音殿內外,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堆人,一眼望去。僧侶佔了大半。
主持大師行默如今半眯著眼,盤腿坐在大殿上,默默扣動著手間的檀木佛珠,不吭一聲。一百零八顆佛珠在他的指尖,顛來倒去的反復碾了好幾輪。
大廳內不少門派的重要人物同樣端坐在廳內默默候著,除卻空山的幾名首座之外,殿中還坐著兩名紅衣喇嘛、幾位天師模樣的道家眾人,檀香的氣味在殿上不住游走,安撫著堵在眾人心頭的焦急之心。
大殿上偶爾響起一陣缽盂的回聲,除此之外再听不到任何聲響。
「怎麼這麼久都沒消息?!」殿中一個碧裝美婦眼角掃過對面坐著的兩位紅衣喇嘛後終于忍耐不住。小聲犯著嘀咕。打破了殿上的平靜。
「穆棠師妹。稍安勿躁!」坐在碧裝美婦身側的一名素衣女子小聲開口寬慰道。
那穆棠听過卻置若罔聞,理都不理她一下,卻見一個小沙彌匆匆跑了進來,連忙沖著他問道︰「怎麼樣?!有什麼音信麼?」
只見那沙彌合手一拜恭敬道︰「回稟主持大師!律伽師叔派人回來傳話!他們一路上沒有尋到翠桐山莊的人。卻巧遇了天兵奇巧閣的莫老閣主!如今正引了人往寺中來呢!」
穆棠听罷眼中一暗,仿佛泄氣了一般。
行默大師听罷不動聲色的睜開雙眼起身道︰「阿彌陀佛!莫施主遠道而來,闔寺上下理當遠迎!」
楊槐兒與姚雙姝扶著兩位坤道一路蹣跚行走在宣密寺的天階之下,起頭卻見原本緊閉大的大門統統開啟,門口整整齊齊的站了幾排僧侶。
一名坤道見到如此陣仗,喘了口氣笑道︰「……看樣子,又有大人物到了!」
姚雙姝听罷悄聲問道︰「都有大人物來了呢?」
「除了我們閭山派,和你們空山的幾位首座,來的還有解兵坊的張老前輩、金羽門的少門主、蕃國的兩名高僧。余下的就是一些雲游來此听禪的僧侶。」
「解兵坊也有人來了?!」楊槐兒听後怔了一下,印象中江南張家人是向來不摻合這些事情的,怎麼大老遠的也跑來了呢?!
正想著,她們已然行至山門,迎賓的僧彌見有人受了重傷。趕緊引了四人步入院中,閭山派的門人見狀連忙迎了上來,卻听其中一名受傷的弟子喊道︰「……妙真師叔,追趕九命去了!如今下落不明!!」
話一出口,整個前院如同炸了鍋,那些閭山門人將她二人安頓好後,紛紛起身再度出門。
楊槐兒對那引路僧雙手合十拜道︰「煩請師父引我姐妹去見主持大師!翠桐門下的平先生如今需要人手增援!」
那僧彌听罷,不敢耽誤,連忙引了二人來到殿前。
人群中看到珧禎親切的面龐,楊槐兒心頭一熱,只是眼下卻不是長敘的時候,與姚雙姝對著首座上蒼老的行默拜道︰「空山弟子參見主持大師!」
但見那行默身披金紅袈裟,佛光照身,手中握著一串檀木佛珠,嘴角微微上揚,不笑的時候也是一臉的和色。
姚雙姝細講翠桐山莊之事,楊槐兒在旁暗暗觀測,在場的除了幾位朝夕相見的空山前輩之外,還有幾位僧人、幾位道人,她眼光卻落在了一個搖著扇子的青年身上,但見他眉眼中一片驕色,扇子上大鵬金鳥栩栩如生。
見眼前的搖扇公子瞅著笑呵呵的瞅著她二人,楊槐兒心中料定︰「這人想必就是金羽門的少門主了!」可心中卻還是泛起一絲疑惑,世人常說這金羽門的大公子身子孱弱,怎麼眼前之人卻精神的很,絲毫看不出病態之樣?!
疑惑中,但見一位龍鐘老者從後院緩緩步出,那老者身著青黑色的軟甲,一步一停,似乎走起路來十分的吃力,老者身後卻跟著自己的同門大師兄張明溪,這下楊槐兒當即明白這老者便是解兵坊的當家之人張。
行默大師听聞翠竹山莊在雪原之外遇險的事情之後,當即吩咐她二人引了一眾僧彌前去幫襯,臨行之際忽听寺門之外傳來一陣爽朗的老人笑聲,細听之下,聲音竟然十分耳熟。
楊槐兒心中正奇道︰「佛門重地,誰敢在此喧嘩?!」正想著,卻見一位星眉劍目的和尚領著莫孤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楊槐兒心中一驚︰「他居然來了?!」
那莫孤峰迎面見到楊槐兒與姚雙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卻馬上開口道︰「二位姑娘好快的腳力!」不等二人回答,他加快步伐迎向殿中,嘴上笑道道︰「一別數年,行默大師還是那麼精神啊!啊哈哈哈——!」
楊槐兒本想留下來查看一番,卻被姚雙姝一把拉走。
行默大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後,恭敬道︰「听聞莫老施主已經就不見客,如今為了鄙寺之事不惜趕來,老衲感激不盡!」
「多年之前我舉事之時,行默大師不遺余力的支持老朽,這份恩情老朽是沒齒難忘啊!如今三涂禍害貴寺,我天兵閣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觀的!」莫孤峰邊說雙目掃過人群,最後落在了張身上,原本笑著的臉龐又僵了一下。
反倒是張看著莫孤峰連聲笑道︰「許久不見,莫兄還是跟多年前一樣精神啊!」
「不敢當!不敢當!!」莫孤峰打量著張身上的青黑軟甲,皮笑肉不笑道︰「張兄可比老朽印象中蒼老了不少啊!……當年三涂教發難之際,張兄似乎就大病一場,因此避過了一難啊!這次是不是仗著夜瑯神甲護身,因此才敢湊到這來見見世面啊?!」
此話一出,場上的氣氛一下子僵了起來。
這天兵奇巧閣與解兵坊之間的糾結想來已久,同為制兵世家雙方一直在暗中較勁,當年若不是一向避世的莫孤峰率先抵御起三涂教的攻勢,在世人面前博了一個好名聲,恐怕解兵坊早已凌駕于天兵閣之上。縱是後來解兵坊早已棄兵從甲,張、莫兩家老一輩結下的心結卻久久不能解開。
「莫——」張明溪見莫孤峰如此不給自己祖父面子,心中不滿,正欲開口卻被張一把按下,轉頭見祖父對自己連連搖頭,示意自己不要出頭,這才將嘴邊的話語忍了下來。
搖扇的公子見狀卻笑道︰「如今世人求兵便去天兵奇巧閣,求甲便去解兵坊,這樣的分工合情合理,誰都沒壓了對方一頭,怎麼二位老前輩的積怨還如此之深呢?!」
荀源听得眼皮子一跳︰「這黃口小兒是唯恐天下不亂啊!說話這麼無所顧忌?!」
張明溪聞得此話白了他一眼奚落道︰「听聞翠桐山莊的項莊主乃是少莊主的小舅子,怎麼如今小舅子身陷險境,做姐夫的卻在這里指手畫腳的談論他人的是非?!」
此言一出,引得一片嘩然,張當即出口喝道︰「不得無禮!」
張明溪卻面無悔色,只是斜眼等著那搖扇的公子,但見他面對斥責不怒反笑。
此人原來就是楊槐兒在翠桐山莊之際,躲在項悅華房中的平沫儒,只是當時他躲在了暗處,除了自己的結發妻子,山莊中沒人知道他曾經到過那里。
片刻後,但見平沫儒「唰」的一下將手中的扇子收起,清了清嗓子,似是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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