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赤見此計奏效,心中一喜,但五錢銀子終究還是太貴,便又搖了搖頭,道︰「罷了,太貴了,買他作甚麼?」
平豹無法,見姜赤又要走,也真怕這尸體放久了賣不出去,咬了咬牙道︰「那你說多少錢?」二人一番討價還價,爭執許久,還未定下一個滿意的價格,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笑道︰「兀那少年,你過來,我且教你一句話
這聲音卻是任青俠所熟悉的,她輕輕一皺眉,轉過頭一望,果然見一個玄衣男子自樹林中走出來,豐神俊朗,氣度不凡,不是郎錚又是誰?
郎錚迎著任青俠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又朝那平豹招手道︰「你過來,我教你一句話
平豹不解,但還是依言過來,郎錚笑道︰「你這人真是實心眼,那人怎麼會不要尸體,畢竟是他家長輩麼。雖然沒有旁人要,他卻是非要不可的。須知這尸體是在別處買不到的,你大可以把價錢提高,莫怕他不買
這幾句話說得平豹茅塞頓開,頓時喜容滿面,那姜赤卻是臉色大變。任青俠雙眉又是豎起,心想郎錚前來攪這趟渾水,那是故意與自己為難了,于是冷哼一聲,自懷中模出一包銀子,朝平豹道︰「五錢銀子,你賣還是不賣?」
平豹雖然被郎錚這樣一點撥,心中有些明白,但任青俠模出了銀子要買這尸體,卻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愣了一下,任青俠嘿了一聲,怒道︰「說,賣還是不賣?!」
她這樣一板起臉來,平豹也不知怎的,心里就覺得發毛,忙道︰「賣了賣了!」
任青俠撇了撇嘴,壓下心中惱怒,丟下一小塊銀子,朝姜赤道︰「這尸體歸你了,回去好好安葬了吧!」說完便上馬走了。
她把黑馬催得飛快,只盼自己再也不要見到這讓人討厭的男人,居然忘記向那蹇叔道別。
身旁的樹木不停地自她身前往後退去,似乎是在一排排地倒下,疾馳中,一個念頭忽然涌上任青俠的腦海……
簡直像是一排排倒下的尸體。
一將功成萬骨枯麼!
她的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了一抹笑意,像是譏諷,又像是苦笑。
十七年了。這十七年,又是在什麼樣的條件下生活著啊!
任青俠緊緊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試圖壓下去心頭的那一抹酸楚。
已經進入了山林之中,雲國山林奇多,初到雲國的人可能覺得奇怪,在密密麻麻的樹木中,馬匹如何從這樣的山林中穿行而過。任青俠一直認為,這是一個適應的問題。如果馬匹不能適應這山林,就必然被淘汰。這里,是個適者生存的世界。
在寂靜的山林中獨行未免會胡思亂想,但是當前方的樹林傳出嘩嘩的聲響,仿佛是有人策馬狂奔而來的時候,任青俠一驚,從幻想中掙月兌了出來。
她這些年來早養成了警覺的習慣,頓時將馬一勒,身子就要伏下,但從樹林中沖出來的那人和馬匹,卻讓任青俠一驚之後卻又挺直了腰。
是「那個人」的心月復,算是心月復吧!不過,很難說呢。人性是那麼卑劣,誰能保證他一輩子對「那個人」忠誠?任青俠望著那人,心里微微冷笑。
不過轉眼工夫,那人已經來到任青俠前方。
風塵僕僕的黑衣人看到了任青俠便從馬上滾下來,恭敬地行大禮︰「見過主公——」
任青俠濃秀的眉毛只微微一豎,不怒自威的氣勢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她輕輕頷首,臉色冰寒地問︰「何事?」
黑衣人不敢去看那張俊美之極的臉龐,低頭回道︰「夫人請主公立即回宮
任青俠從他躲閃的語氣中似乎猜到了什麼。
于是臉色一沉,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那人。
鳥兒婉轉輕快地鳴叫著,仿佛是在歌唱,微風輕拂旅行者因為趕路而覺得疲累的軀體,這山林是如此寂靜美好,但任青俠的不言不語,卻讓黑衣人冷汗涔涔而下。
雖然主公尚且年幼,但近年來越發出落得威儀逼人了,只是這樣看著自己,便讓人有不得不說出一切的壓力。雖然召主公回來,是夫人的意思,但也是王上默許的。
心里幾番斗爭之後,他決心說出真相,便跪著稟道︰「大王子病危,不止是夫人,王上也急著召主公回去呢
任青俠揚眉,心里卻瞬間已轉了十幾個念頭。
離開的時候,就知道母親神色不對,這些年她的心思,任青俠如何不知道?只是碧霞婚事在即,無論如何,對這唯一的妹子,青俠只望她能夠離開這是非之地越遠越好。她既然能夠對自己下手,怎麼不會對碧霞下手?
但還是沒想到她那麼沉不住氣,這麼快,就對林麟……。這一次,她用的又是什麼方法呢?難道她不怕父親起疑麼?
任青俠剛要說話,耳音靈敏的她已經發覺了數丈外的異聲,她短促地說了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任青俠瞧著他,冷哼了一聲,黑衣人被她這麼一哼,竟是不寒而栗,也不敢再說什麼,行禮離開了。
任青俠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深處,臉色又是一肅,回頭冷冷地道︰「出來吧!」
隨著話音飄落,郎錚黑色的身影自不遠處的樹上跳了下來。
簡直是陰魂不散!
任青俠臉色更寒,她握緊了手中的馬韁,冷著臉道︰「你還有什麼事?」
郎錚卻是輕輕一笑,說︰「你餓了沒有?」。
任青俠心里原是想好了一千種他跟來的理由,但是他這句問話卻大出她的意料,倒是一怔,然後反應過來,板著臉道︰「不餓
她在馬背上輕輕擊了一記,馬兒嘶鳴一聲,剛揚起蹄子,郎錚便跳到了馬背上,雙臂緊緊箍住了任青俠的腰身。任青俠一僵,下意識地勒住了馬。
「青俠,你皺眉頭的樣子可不好看……」郎錚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嘴唇緊緊地貼在她耳後,任青俠感覺到他溫熱的舌尖在自己耳際處輕輕地舌忝了一舌忝,頓時惡心的感覺直從胃里沖上喉嚨。
雖然厭惡這男人,但他的身手卻讓任青俠不得不佩服。自她武藝有成之後,還從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別人如此輕易地靠近身旁。
郎錚的手移到了任青俠的傷臂處,輕輕地撫模了一下。
「雖然你的傷藥天下聞名,但這樣連日趕路,對傷口愈合還是不好吧?」
任青俠皺著眉,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語氣那樣親昵,難道他真的以未婚夫自居了嗎?狼一樣凶殘,狐狸一樣狡猾的人,怎麼可以相信他?
一道靈光閃過,任青俠忽然明白了郎錚跟在自己身後的含義。
再往前四十里,便是自己以「青主」名義苦心經營的「水晶宮」,雖然地處隱蔽,人跡罕至,但郎錚既然能夠猜出自己是林琦,找到這水晶宮,便也不足為奇了。
她冷笑了一聲。
「郎錚,我已按密約上面所說,將傷藥和人都送到你處
郎錚在任青俠發絲上親了一親,含笑道︰「我知道。青俠果然是重然諾之人
他的身上有龍涎香的氣味,這名貴的香氣,是王公貴族專用的……任青俠幾乎有點佩服他,單身一人,居然敢這樣潛入另外一個國家,還這樣張揚放肆。但是以往的經驗讓她知道,這男人絕對不做沒把握的事情。難道,對水晶宮,他也志在必得嗎?
但是隨即任青俠又輕蔑地笑了。
水晶宮……那里的東西,他是根本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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