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欣看了那雙竹筷,心情實在不佳,所有的食欲都跑了光。
蘇言看她放下了飯碗,便也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其實一頓飯,四道菜,他一口都沒吃。一碗極為玲瓏的糯米粥,也沒怎麼嘗。
但他不在意,和欣也不好說。
兩人從恢弘的宅邸步行出來,寬闊的大道通往大門。
月色很好,清輝皎潔,花木蔥郁,萊茜在院子里彈琴,她本就是個子高,身段窈窕,遠遠地坐著,紅裙曳地,在夜色里更是優美如畫。豎琴的聲音也是悠揚清脆,在這寧靜的莊園里回蕩,和諧而溫馨。
美好得讓和欣不願回去。
瞧見他們走出,萊茜方迎上來,笑意不減,「晚上不住了?需要派車麼?」
蘇言微笑︰「麻煩了
司機是個白胡子老頭,普通話說的也不錯,還帶著些倫敦味,但十分和藹可親,鼻頭圓圓的,笑得時候眼楮彎得像個月亮,說起話來胡子隨著唇形而一動一動,眉毛也跟著一挑一挑,要再戴個紅帽子,活月兌月兌就是聖誕老人。
老人很健談,從他妻子的妹妹出嫁講到自己的兒子上學,再到前段時間抽中了獎,說得興起,那叫一個繪聲繪色。只是車上的另外兩個人,由于各有所思,全都是木頭神色,老頭也不在意,而是眉頭一笑︰「兩位在想什麼呢?」
蘇言沒說話,和欣也只是笑了笑,搖頭。
老頭也不細問了。不到半小時,車就停在了布里奇沃特音樂大廳門口,和欣原本是想今晚陪蘇言的,所以,下車前猶豫了下,蘇言卻笑了笑,幫她將車門打開︰「是我讓他先送你的。你這段時間心情起起伏伏,想必也沒怎麼休息好。晚上什麼也別想,好好睡一覺
禮貌的拒絕。
和欣鼻一酸,將下面想陪他的話也咽進了肚子。扶了手包,下車。
他不讓她陪,她就不陪;他不想見她,她就不見他;她欠他太多,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她不堅持。
回屋,換衣服,洗臉,看見了柳靜貼在鏡子上的字條。
「我回國了,別太想我
柳靜的字像她的人一樣張牙舞爪,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若照以前,後面肯定要??鋨退饕淮蠖眩?獯穩醇蚪嗟彌揮邪爍鱟鄭?嵌運?溝資??嗣矗?p>好像是她想太多。
倒了杯熱水,這才覺手腳暖和了些。手機電池告急,已經發出了嘀嘀聲,她找出充電器,插好,突然看見一個未接來電。
按下詳細,就看見邁克名片頁那張英俊的臉龐。
時間︰零時區1:00
剛才?她怎麼沒听到?正在思考要不要回過去,屏幕又閃了起來,還是邁克。
思索又思索,還是決定接听。
「和欣?你在哪里?」
听見邁克的聲音,和欣不可抑制,眼淚就往外冒。她也不知道悲傷的情緒從哪里來,只是好像所有的因果,都是因為她的執念,到如今,她離婚,也是罪有應得。
她吸了吸鼻子︰「我……我還在這里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有事麼?」
「其實沒事他尷尬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馬上要去印度,明天就起程。今天已經和親朋好友踐行了,原本是不想再聯系你,打擾你的生活。只是……我忍不住,也許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了
「什麼叫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了?你去干什麼?」
「那邊有一個島嶼,安達曼島。在印度洋與大西洋的交界處,很早以前是英國的殖民地,但現在已經是荒無人煙,海嘯連年。這次與切爾西電視台合作,拍攝那里僅存的土著現狀,生成一個紀錄片。雖然有些危險,但這是我工作室被抵債後,接的第一筆大單,我不能不去
「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看情況吧,如果進度快的話,一年之內就能回來了,若慢的話,五年也不一定他笑了笑,「但報酬豐厚,據說是個中美合資的公司提供全程贊助,資金充裕。而且拍攝紀錄片一直是我的夢想,這是全世界第一次對安達曼島進行全面的了解,如果成功,那將是開創性的成就
她無法理解他的激動,就如同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但還是勉強笑了笑︰「可你不是已經獲得過韋爾施獎了麼?柳靜說,那是視覺設計師界的最高榮譽,你還那麼拼,干什麼?」
邁克不說話了,和欣以為他掛掉了,喂了一聲。
那邊才開口︰「和欣,綁架你的事情,我是真的真的對不起
她卻不以為意,「都過去了,還提起來干什麼?」
邁克頓了頓,說︰「那五億,當做是我從你那里借的,遲早我會還給你的。若這次的紀錄片反響熱烈,我一定將錢連本帶利一起交還
和欣默然。
還錢了又能怎樣?她難道還將那些錢還給蘇言?然後,他們就能復合了?
何況她現在的問題,難道僅僅是因為那些錢?或許她的不忠,她的不軌,早已經在冥冥中加重了蘇言做決定的砝碼,勒索和熱吻事件的發生,也只是壓斷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
蘇言做出的決定,說出的話,絕不會改變。
一切已成定局,覆水難收。
掛了電話,和欣還是睡不著,思維便開始天馬行空。
蘇言既然不想見她,不需要她照顧,她也不能回國,那是不是可以出去轉轉?
大學在這里那麼多年,她只在英格蘭周邊轉了轉,還從沒去過蘇格蘭和北愛爾蘭呢,最想去愛丁堡轉轉,據說那里的城堡威嚴得很,格拉斯哥也不錯,喬治廣場上瓦特的銅像應該去拍張照片。
阿q精神又附身,她沒辦法。天要下雨,娘要離婚。難道就因為蘇言不要她了,她就什麼都不做,只吃飯睡覺抹眼淚?
心情不好,更要去散心。
雖然這樣想,但要讓她真這麼沒心沒肺,有點兒困難。
又取來手機,翻日歷,怎麼找也找不到自己勾備注的頁面。和欣有一個習慣,每個月的安全期、排卵期還有例假期都標注的清清楚楚。
原因只有一個,她害怕出意外。
說來真是奇怪,有些女孩就喜歡小孩子,看見親戚鄰居家的糯米團子都要抱上一抱,只有和欣不是,她看見小孩子就頭疼,腿酸,渾身僵硬,唯恐避之不及。
偏偏她還特別招小盆友的喜歡,特別是那些圓團團、肉呼呼的小家伙,一黏上來就沒個完,鼻涕眼淚哈喇子都能往她身上擦,擦完還咯咯笑,于是,只要有同事或者親戚朋友有了小寶貝,她就再也不去人家家一步,除非小孩子不在家。
好在蘇言也體諒他,下屬的滿月酒,從不要求她在場。就是兩個人的親密,他也會做安全措施。就是父母催孩子催得最狠的時期,他也不勉強。看見她備的避孕藥,眯眼一笑,就藏到了她找不到的地方。和欣問他,他不懷好意地微笑︰「那個我吃。你別吃
有男人吃的避孕藥麼?
想到這里,和欣又嘆了一口氣。
已經挽不回的婚姻,不要也罷。可是,她好像真的找不見自己標注的例假期了?
不會啊,什麼都能忘,這件事情上,她從沒忘記過。難道是……這兩個月沒來?那不就意味著,她有可能是……懷孕了?
這是一個不好的苗頭。這個念頭一直纏繞著她,心神不寧的,晚上又沒睡好。天一亮,就去了社區診所,沒有nhs卡,醫生只是看了看,就收了620英鎊,結果還必須去再次檢查,開了介紹信,連忙打電話預約檢查。
好在人不多,下午就能排上。
中午也沒吃飯,下午拿著介紹信和單據就去了,坐在樓道里等候,看著藍色紙片上的專業術語,明明都是明白的單詞,湊到了一起,就完全不認識了。
為她進行檢查的是個年輕帥氣的婦科醫生,從口音听來應該是墨西哥裔,藍色消毒服外面還罩了件白大褂,但完全不遮擋認真嚴肅一絲不苟的氣質,探測頭在她小月復上滑動的時候,她還不忘瞥了人家幾眼。
男人卻完全無視她的花痴,機械而木然地匯報著結果︰「you_are_,six_weeks.」
天上掉下了磚頭,正砸在她腦袋上,她懷孕了。
而且已經有六周了。
真是強悍,在那麼多層的保護之下,這小孩還能留下來。她自嘲地笑了笑,隨即又听醫生囑咐了什麼,大概意思是,已經有了先兆流產癥狀,要注意心情平靜,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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