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等閑清風芙蓉面,月落深院初曉聲
「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把沉黑得夜襯得出奇的靜,蕪歌的臉色泛紅,仿佛兩頰燒著兩團火,烏亮的眸在火光明滅中,像火又像冰。
那一條沾了寧王血的白綾已化作了煙與灰,灰白的煙裊裊升騰,蕪歌捂住嘴,盡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總有一兩聲沒有掩住的咳嗽聲,從指縫中泄漏出來。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窗口中進入,豹子般矯健敏捷,極快地站定,幾乎在同一時間,輕輕合上了窗。
「雪主。」那雙星子一樣的眸垂向地面,全然沒有白日里的威風凜凜,只有謙卑,還有,一層或明或暗的情感洶涌而沉寂地起伏。
蕪歌沒有抬頭,火光將她的側臉映出一彎新月般的輪廓︰「來了。」
「嗯。」
「三天之後,顧府有賞花會。」
「準備好了。」
「是人,還是心?」說得像是縹緲的雲,那聲音隨著白煙消散了,刺疼感卻一下一下,扎在跪在地上那人的心上。
「都是。」他的聲音如青石入寒潭,沒有激起漣漪般,便沉寂下來。
蕪歌沒有別的神情,水袖一拂,火光驟滅,旋即不過眨眼,一盞柴油燈如豆的光,又照亮了屋內的一隅。
「自我們離開雪域也有大半年了,萍蹤傳來消息,貘人又不安分了。」蕪歌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薄衣。
地下的人將這一幕掃入眼底,咬緊了唇,內心仿佛烈火烹油,最終還是起了身,從床上取來一件薄毯,輕輕覆在蕪歌身上。
蕪歌沒有回應,繼續低著頭。
他很輕,很輕地,又跪了下去,仿佛面前不是一個孱弱的女子,而是他的神明。
「起來吧。」蕪歌的聲音那麼輕,虛無得就像寒夜中的空氣,卻在他心里留下了鮮明的痕跡,一筆一劃,淡淡的溫暖聚成一團,又化開來,久久不散。
「狄桑,我們準備了這麼久,是時候讓他們付出代價了。」蕪歌的眸光灼灼,荒蕪的原野一下子燃起了一把野火,煌煌的色彩,充斥著野心、欣喜和難言的激動。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里是我給雪域去的信,你一定要在三日之內親自交給萍蹤。」娟秀的字體,卻隱隱透著一股霸氣,「貘人的死期,也該到了。」
「你不能回去。」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能不能回去,我都是雪域的主人。」她也只是在復述一個事實。
他不置可否,她的強大,跟在她身邊三年,他不會看不見。但是每一次她用那樣殘忍的方式結束他人生命時,他卻從未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快意,反而是那種漠然和惆悵,刺得人肌體生疼。
他覺得他是懂她的,不知是從她救他出水深火熱那一瞬起,還是從她在宣明大殿上那驚天一跪起,抑或是,從她一襲紅衣于雪山之巔天池叢畔傾城一舞起,他覺得他是懂她的,懂她的寂寞,懂她的孤絕,懂她的刻骨深仇。
至少,他是願意懂她的。
「天快亮了,回吧。早上,不是要入朝嗎?」她起身,打開了窗。
一道身影倏然消逝,仿佛從未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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