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扭曲,靈氣暴/亂。
小鏡湖平靜的湖面此時劇烈的翻騰著,像是一鍋沸騰的濃湯。
戚珃資質修為淺薄,老老實實地躲在傅衍的羽翼之下,看著原本分四象之位守在小鏡湖旁邊的四位大修同時出手,以**力撕扯著那未成型的空間裂縫。
待那裂縫被撕至可容一人通過時,處于東宮蒼龍位上的鶴發童顏老者驟然低喝了一聲︰「容若!」
早已候在裂縫正前方三丈之外的容若,立時御劍射向那空間裂縫,一往無前,轉瞬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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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鋒銳,神情冷峻的青年男修瞬間飛至容若方才靜立的位置,掌心托著一個白底黃斑紋的同生螺,寬大的黑色衣袖被暴/亂的靈氣鼓脹刮扯,堆疊在手肘處,露出一截女敕滑如白色軟玉般的手臂。
很美。
戚珃如是想著,眼楮落在那男修手腕上便有點移不開眼。
他前世練飛刀留下的後遺癥,就愛盯著別人的手、手腕和小臂看,尤其以手腕為重。
傅衍不知內情,只以為戚珃是在盯著那男修眼楮冒光,霎時不悅地冷了眼︰「戚珃。」
戚珃不明所以側過頭看傅衍——干嘛?
傅衍眼底沒有笑意,嘴角卻偏生要掛著溫柔的弧度,以神識傳音道︰「莫逼我動粗。」
戚珃嘴角抽搐︰「傅真人,你還講不講理了?」
傅衍哼笑了一聲,眼盯著那黑衣修士,神識傳音冷得像是掛了冰碴︰「你既與我結成了道侶,便趁早把那亂七八糟的師兄忘個干淨,莫再在大庭廣眾之下盯著人發痴丟我的臉。」
「……」臥了個大槽!
戚珃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個黑衣修士正是他家三師兄呂方。
據記憶記載,仙二代戚珃對這個呂方似乎是比對旁人親近許多啊。
不過,戚珃斜睨著傅衍冷笑︰「傅真人,還請你別用你那齷齪的思維詆毀我與我師兄之間這份純潔的兄弟情分。」
「還是老話……」傅衍也不傳音了,不緊不慢地重復了一遍他對戚珃說的最多的兩句話,「莫逼我動粗,少給我丟人。」
這也就是傅衍和戚珃站得位置略偏,兩人說話又壓低了聲音,此時大家注意力差不多都集中在了空間裂縫上,幾乎沒人留意他們,否則,以傅衍的脾性,說不得真會直接動粗,**給他丟人的戚珃。
當然,暴力必須是隱形暴力,別人看見的只會是他們二人的「情深意厚」「你儂我儂」。
幾句話的功夫,呂方掌心里那枚同生螺上的黃色斑紋已然亮起,散發著柔和的光。
光芒凝聚,在同生螺上方形成了一個與之色澤完全相反的同生螺光影。
屈指微彈,同生螺拖著光尾嵌進草叢里,眨眼間便已光華散盡,重新變成了那不惹眼的海螺。
指尖翻飛,呂方快速變換著訣印,將一方方陣基錯落有致地射向空間裂縫的四周,逐一嵌進依次亮起的節點上。
直至最後一方陣基歸位,呂方那抿得筆直的唇角才恢復了原有的弧度。
草叢里的同生螺再一次亮起,呂方這次卻未有動作。
與此同時,守在四象位上的四位大修,不約而同地將自身法力注入了同一節點上的陣基中。
須臾,真元便滿溢。
溢出的真元抽成細絲,以此節點為始,循著無形的規則流向下一節點,沖入此節點上的陣基之中。
如此循著玄奧至理,繁雜的陣圖逐漸成形,半丈長的空間裂縫在陣圖的拉扯下逐漸扭曲、旋轉,緩緩凝成了一個穩定的黑色漩渦。
「成了。」傅衍的言語間洋溢著喜悅。似是要為他的言語提供佐證一般,水藍色書生裝的少年人自漩渦里踱步而出,發絲微亂,袍角上黏了些微暗紅泥土,卻依舊端方如玉氣質如蘭。
容若向四位大能微微欠身,將十五枚流著金芒的白色玉符給了黑衣修士呂方之後,便朝著傅衍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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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傳送陣能維持一年。」容若的聲音如同一把溫潤的泉水,緩緩流淌,蕩滌人心。「我將在此處靜候師弟師妹們歷練歸來。」
言畢,容若輕拂衣袖,十六枚同樣流著金芒的白玉符分別飛向丹鼎門小分隊成員︰「這是定位玉符,總共可刻入五十個坐標。方才在秘境里靜候傳送法陣成型之時,我已幫師弟師妹們傳送法陣處的坐標刻了進去。」
「秘境里獸類繁多,危機重重,進入歷練是機緣,亦是磨礪,諸位師弟師妹當小心謹慎為上。」
「務必將此玉符仔細收好,以防因為在秘境里迷路尋不著傳送陣的方向,從而過了傳送法陣關閉的時間。」
仔細推算,田容算是容若的遠房姑表妹。
仗著自身與容若有這麼丁點的親戚關系,田容與容若說話時向來比其他師弟師妹們少了幾分拘謹與恭敬︰「大師兄,秘境里的妖獸可厲害?萬一記錯了時間,可有別的法子能出來?」
「方才,我以神識大略掃了一下傳送法陣附近的妖獸修為……」容若語氣淡淡的,听不出半分親昵,「師妹小心一些的話,以你的修為在秘境里撐上一年應不是難事,但若想撐十年二十年便不好說了。」
「如若被困在秘境里,要麼以合體期的修為強行撕裂空間,要麼就只能等十年後下一次傳送法陣開啟了。」容若噙著笑掃了諸位師弟師妹一眼,溫聲警告,「既說到這處,我便再多一句嘴,師弟師妹們千萬好生記著時間,切莫心存僥幸,因貪多而誤了性命。」
「亂花漸欲迷人眼,秘境里的天材地寶卻是比凡俗界錦簇的鮮花動人的多,還望師弟師妹們堅守本心,莫被那些身外之物亂了道心,做出那殘害同門的勾當。」
「否則,若是被我知曉了,必定嚴懲不貸。」
一應丹鼎門弟子齊聲應諾。
傅衍笑道︰「大師兄且安心,我定當看護好師弟師妹們。」
「人力有時窮,傅師弟一人看護他們十五人,不一定能顧的過來,倒不如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邊,令他們多少存些畏懼之心,謹慎行事。」容若掃了一眼一干師弟師妹們,「這就是一幫子初生的牛犢,傅師弟有的心操了。若是有那不把門規放在心上的,傅師弟也不必心慈,處置了便是。」
傅衍彎著嘴角,欣然領命︰「師弟領命。」
容若笑得寬慰︰「如此我便放心了。」
戚珃把玩著定位玉符,眼底不由露出幾分諷笑——門規說的冠冕堂皇,說白了也不過是約束這幫子人不可搶同門,要槍便搶那五華派而已。
便是當真搶了同門,只要手腳干淨,誰又能知道呢?
再者說,他可不信這道貌岸然的傅真人不會趁機除去幾個異己。
不過,這到底只是丹鼎門之事,與戚珃無關,他只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夠了。
*
五華派的修士,領隊是戚珃的二師兄楊海。
戚珃有四個師兄,這楊海卻是修為最低的一個,才不過元嬰中期。
以前只當是他資質悟性只勉強夠得上中等所致,現如今想來,卻是因為他心性不夠堅韌,歪向了旁門左道罷了。
看著五華派最後一個修士亦進入了傳送法陣之中,戚珃隨著傅衍緩步走向漩渦,卻在距離漩渦三尺遠的地方頓了頓腳步。
傅衍以眼尾睨了戚珃一眼,以為戚珃是在怕那傳送法陣,心中不無鄙夷,卻還是安撫了一句︰「無需害怕,屆時我自會護住你。」
戚珃沒有回頭去看給他傳音之人,緊走一步,拽住了傅衍的衣袖,無甚誠意的道︰「啊,那便勞煩傅真人了啊。」
傅衍動了動手臂,見戚珃攥他衣袖攥的緊,便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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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珃雖是一行人中修為最低的一個,但因有傅衍護著,卻成了過傳送法陣過得最輕松的一個。
進入秘境之後,一干金丹期的弟子盡皆臉色蒼白,迫不及待的嗑藥並席地打坐恢復法力,戚珃卻還有精力去觀察周遭環境。
暗紅色的泥土,綠草幽幽。
極目所望,山峰綿延起伏,這秘境之地卻像是一片草木繁茂的荒野。
以凡人的思維觀覽了景色,戚珃這才後知後覺地道︰「這里的靈氣好濃郁,像是上趕著往體內擠一般。想來便是不往里面走,只在此處打坐,一年下來也能大有進益。」
傅衍聞之搖頭失笑,卻並未說什麼。
此處靈氣是濃,堪比中型上品靈脈的脈心之處的靈氣。
然則,此處靈氣里卻夾雜著細微的暴戾之氣,並不適宜心智不堅的低階修士長久修煉,否則定會心魔纏身。
不過,他並不願此時提醒什麼,畢竟,一丈之外還杵著一干五華派的修士,而那楊海此時雖未入定,卻也正在吸收著這靈氣修煉。
「補足真元便夠了,莫要把時間浪費在打坐之上。」喚醒打坐的同門,傅衍笑著朝楊海拱拱手,「楊道友,就此別過。」
楊海捋著山羊須,看了戚珃一眼︰「傅道友,請。」
兩派協議,進入秘境之後由對秘境毫無了解的丹鼎門先行選取探索方向。
傅衍隨手一指,便指了東方︰「便是這邊吧,結陣前行。」
十四位金丹修士,四位為掌門一脈丹鼎峰弟子,四位為地火峰弟子,余下六位弟子神火峰與神農峰各三位。
傅衍一聲令下,神火峰與神農峰弟子便自發聚在了一處,丹鼎峰弟子里又有一位加入其中。
如此十四個金丹修士便分成了兩隊,迅速結成了兩個北斗七星陣,保持陣型不變,並行而進。
而戚珃,自然是老老實實地跟在傅衍身邊,緊綴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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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所言不虛,這看上去靜謐宜人的荒原上獸類繁多,在行至第三日時,竟是遇到了一頭外界極為罕見的凶獸。
此獸身形像牛,皮毛如尖刺,叫起來的聲音有些像狼嚎,頗有幾分上古窮奇之姿。
好在這頭凶獸修為僅為四階,七人結陣便將其滅殺了,並無凶險。
仙界有仙獸,神界有神獸。
修真界的飛禽走獸卻是細分成了凶獸、異獸、妖獸和靈獸四種。
凶獸和異獸皆是上古異種,洪荒血脈,天生凶悍無比。
異獸雖修行艱難,如遇機緣尚可開靈智,化人形。
然而,凶獸卻是除非遇到大機緣,否則終其一生都不開靈智,不可化形,全憑自身本能吸收天地靈氣。
與凶獸相比,靈獸可以說是受天道眷顧的。
靈獸天生開靈,修行瓶頸少之又少,性情溫順,極少與修士為惡。
至于妖獸,或可以稱之為妖修。
理論上講,世間飛禽走獸皆可修煉成妖。
或是日積月累吸收靈氣,或因機緣巧合吞食了天地靈物,或受修士點化,或得自父母血脈傳承等等,它們踏上修行之路的因果不一而足,但卻是數量最多的一類。
妖修按修為境界可劃分為聚靈,通智,鍛體,煉骨,妖丹,化形,出竅,分神,合體,渡劫以及大乘十一個階段。
妖獸到了化形期,渡過了化形雷劫之後便有了的人形。
人類修士通常只稱化形之後的妖獸為妖修,化形之前的具皆視為妖獸。
所謂妖獸,不僅可為修士坐騎靈寵,骨血皮毛,更是全身是寶,正是修士們煉丹、煉器之良才。
戚珃一路上看著修士們對著所遇妖獸「手起刀落」,期間還有一丹鼎峰弟子收了一只三階妖獸疾風雕做了坐騎,真可謂是收獲頗豐。
理論伴著實際,如此被科普完畢,戚珃不由問傅衍︰「既然這凶獸也是稀罕物事,戰力更是強過同階妖獸,何不留下它收做靈寵?」
「凶獸無法馴化,稍有不慎便會噬主,只能斬殺。」傅衍倒背著手,悠然地看著師弟師妹們把那凶獸剝皮抽筋,漫不經心地道,「更何況,傳承至今,這些凶獸的上古血脈大多都極為稀薄,相較起來,不開靈智的凶獸遠不如開了靈智的妖獸便宜。」
得!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妖獸一經收伏便能自主參戰,而凶獸還得分神去驅使嘛!
凶獸已是被解剖了大半,戚珃突然眯眼盯著那些被剝出來的鮮女敕脊肉和花肉,吞了吞口水︰「傅真人,可否幫我討點凶獸肉嘗嘗?」
「只怕凡火烹不熟這肉。」
「放進儲物戒指里,千八百年內,這些肉並不會變質。」千八百年,足夠他結丹結嬰,擁有本命真火了好嗎?
「唔。」傅衍領著戚珃踱到近前,「哪塊兒的肉鮮女敕一些?」
戚珃眉開眼笑,指尖疾點,迅速把剛才盯好的幾塊肉點了個遍︰「這些就不錯。」
傅衍點頭︰「齊師弟,這些肉我要了。」
齊師弟名為齊磊,乃神農峰弟子。
不說神農峰與神火峰向來交好,便是換做在場的任何一人都不會拒絕傅衍的要求。
這不單是因為妖獸、凶獸以及異獸身上最不值錢的便是身上的肉,更是因為傅衍的資質與修為。
戚珃見那些修士給肉給的痛快,傅衍心情似乎也不錯,不禁攥住傅衍的衣袖晃了晃︰「傅真人,可否再為我討些凶獸身上的毛刺?」
那些毛刺扁平,呈半月狀,簡直就是天然的飛刀。
戚珃于近前看了,不由見獵心喜,收集飛刀癖一起,便忍不住又求了傅衍。
傅衍噙著笑,饒有興趣看著戚珃︰「我幫你討些毛刺並非不可,只是你要予我何種好處?」
戚珃嘴角抽搐,跟傅衍擺事實講道理︰「剛才求你幫我討肉時,你也並未問我要好處便討了。」
傅衍含笑把齊磊奉上的凶獸肉收進自己的儲物戒指里,看著戚珃憤懣的眼神,悠然道︰「那是因為這些肉是我討來讓你烹給我打牙祭的啊。」
早就不再對他家道侶的品格抱有什麼奢望了,戚珃听傅衍說完倒還是淡定無比的︰「就拿那些毛刺當做是酬勞好了。」
「酬勞?」
「傅真人,剛才不還說要讓我幫你烹那些凶獸肉?您應該不會平白使喚我吧?」
「難道說那肉烹熟了之後,你不吃?」
「不、吃。」
「唔。」傅衍皺眉沉思片刻,「我記得凡俗界里洗手作羹湯是為人/妻者分內之事吧?」
戚珃信口雌黃︰「你記錯了。」
傅衍眼底笑意一閃而過︰「也罷,便算是我記錯了吧。」
戚珃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看著傅衍——毛刺。
傅衍笑著向圍在那分割毛皮的小師妹溫聲道︰「趙師妹,可否給我一塊?巴掌大小就可。」
傅衍索要巴掌大小,那位趙師妹足足給他了兩尺見方。
不管是肉還是皮毛,都是戚珃開口讓他討要的,一些獸肉倒還好說,這皮毛可是難尋的煉器材料,恐怕便是他出言刁難了幾句,也難保這些師弟師妹們不會對戚珃心生不滿。
傅衍索性便拿出一瓶他所煉制的上品回元丹做了交換之資︰「我也不好白拿師弟師妹的東西,這瓶子回元丹送予師弟師妹們,權當是我佔了你們的便宜吧。」
傅衍說的謙虛,但他手里的丹藥便沒有次的。
得了他的丹藥,這下子便是心底隱有怨氣不滿的那幾個也全變成感激了。
別看傅衍面上不顯,甚至是對戚珃百般刁難,骨子里卻是極其護短的,頗有一種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負的風采。
這不,分明是回護了戚珃,可轉過頭來,傅衍卻對戚珃笑吟吟道︰「別急,待你把我那幾株天星草盡皆溫養成熟之後,我自會把這塊皮毛賞給你。」
「……」你妹!好想把那塊獸皮搶過來,把長刺的那一面糊在我家道侶臉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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