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謝婉玲是哭著回到台北的。
因為車鑰匙就放在她的包包里,所以當她奔出民宅直奔汽車後,就直接「綁架」了齊禮安的汽車。
雖然就這樣把阿禮一個人留在鄉下真的很過分,但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再去面對他。
如果阿禮說的那個人是她的同窗好友怎麼辦?
如果那個同窗好友哪天突然跑來求她怎麼辦?
如果哪一天連他們身邊的好友也嘲笑阿禮入贅,她該怎麼辦?
為什麼她會天真的以為只要勾引了阿禮,他們就會變成真正的夫妻,並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也許因為太過傷心,她連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台北的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一路上她的手機始終響個不停,全是阿禮打來的,但是她不敢接。
因為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打開自家大門,謝婉玲失魂落魄地走進大廳。
因為父母兄長平時各有自己的事業要忙,整間屋子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就連平時穿梭在別墅里打掃的女佣也不見人影。
正好可以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站在大廳里,她先是一臉呆滯地看向窗外,好半晌後才愣愣回神揪緊自己揪疼的胸口。
也許等爸媽回來後,她該坦承事情的真相。
她真的不能再讓阿禮被人指指點點,甚至蹉跎他一生的幸福了。
可問題是,她真的做得到嗎?
想起阿禮溫柔深邃的眼神、想起這段日子他的溫柔體貼、想起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她的眼楮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水龍頭,又開始滴滴答答地亂漏水,可她不允許自己這麼懦弱沒用,因為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除了向父母自首坦承事情的真相外,她還得準備好離婚協議書,接著還得聯絡律師——
嗚,為了彌補阿禮受損的名譽,也許她還得準備一點「贍養費」。
如果阿禮得知自己再也不用為了幫助她而牲終身幸福時,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嗚嗚嗚……」
想到這個可能,淚水不禁又失控了。
為了阻止心中那似乎永無止盡的疼痛,她不禁跌跌撞撞的奔到酒櫃前,拿起一瓶謝柏興珍藏多年的日本燒酒,仰頭一灌。
火辣辣的液體滑過食道,頓時灼燒出令人作嘔的苦澀味。
她忍著反胃的沖動,仰頭又是一灌。
以前人人總說借酒消愁好,當時她听了只是嗤之以鼻,嘲笑對方心靈脆弱,沒想到她竟然也有這麼失志的一天。
嗝!醉了也好,也許醉了,她的心就不會那麼痛了。
拿著還剩半瓶的烈酒,她搖搖晃晃地往樓梯口走去,一路上都在思考該怎麼在父母回來之前想好離婚的說辭?
為了阿禮,她一定得成功說服爸媽。
走進臥室,她坐在床上咕嚕咕嚕的把燒酒干掉,接著就一臉憔悴地倒在床上仰望潔淨的天花板。醉意來得悄然無息,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讓她開始頭暈目眩,陷入酒精的侵襲之中。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只見窗外陽光西移,終至跌入水平線下。
就在華燈初放的那一刻,一抹高大身影跳下急駛而來的計程車,心急如焚的推開謝宅大門,一路直奔上樓。
「婉玲!」
齊禮安推開臥房門板,並且伸手點亮電燈。
大床上,就見一團嬌小人影可憐兮兮地蜷曲著,仔細一看,她竟然還抱著一瓶日本燒酒,正睡得迷迷糊糊。
老天,幸好她平安回來了!
這一路上他不知道打了幾十通電話,她卻一通也沒接,他還以為她遇到了什麼故事——
幸好她人就在這兒!
按住灼燒到發紅的雙眼,齊禮安就像是個灌飽了氣,卻被人一針戳破的氣球,全身無力地癱坐到床邊。
也許是感受到他倒下的震動,也許是听見他那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酒醉中的謝婉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以後再也不許你那麼做了,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瞪著那張睡眼惺忪的美艷小臉,癱軟松懈的齊禮安頓時又像灌飽的氣球,從頭至腳都輻射出某種即將要爆炸的怒意。
只是面對他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怒氣,謝婉玲卻視而不見地眨眨眼,然後緩緩松
開懷里的酒瓶,再緩緩從床上坐起身,接著就像是為了確定他是否真的存在,她突然伸出手往他身上戳了戳——硬的。
兩滴淚水就這麼從她眼里滾了出來。
嗚嗚,為什麼他會是真的?為什麼他不是幻影呢?如果他能晚一點回來的話,她就可以再多擁有他一會兒了。
「你怎麼哭了?!」齊禮安完全嚇壞了,相識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哭。
即使當初她餐廳上的生意連連挫折,他也不曾看過她落淚。
她總是自信而開朗的面對各種挑戰,可現在她竟然哭了?!
他手忙腳亂替她抹淚水,沒想到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淚珠卻接連不斷的從她眼里滾落。
「你是來跟我離婚的嗎?」噙著淚水,她哽咽地問。
齊禮安整個傻住了,完全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他一路都在為廣她的逃跑和失聯而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她,她竟然又跟他提離婚的事?!
驚傻的表情不過維持了兩秒鐘,就被震怒重新取代。
「我永遠都不會和你離婚!」
「可我們不能永遠當假夫妻啊。」她淚光閃閃,口吐酒香,就像是喃喃自語的低道︰「我遲早要找另一個男人傳宗接代的,既然你都有了心上——」
「就算我死了,也不許你找其他男人!」他斷話,終于忍不住扳住她的肩膀。他們都已經結婚了,她竟然還找其他的男人?
「不找其他男人我要怎麼生孩子?」她哀怨且控訴地看著他,覺得他真的是蠢到無可救藥。
若不是打算成全他,她何必做出如此痛心疾首的決定?
齊禮安不斷深呼吸,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失控,看樣子她應該是喝醉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而他也真的受夠了彼此一再誤會。
他現在就要跟她把話說清楚!
「你可以跟我生。」
她醉態可掏地斜歪著頭,用渾沌遲緩的大腦思考了好半晌,最後還是傷心欲絕的搖搖頭。
「我不能。」
齊禮安眼角狠抽。
「為什麼不行?」
「因為……因為我得放你自由。」語畢,兩串眼淚又落了下來。
「我根本就不想要自由!」
她睜大眼。
「你不自由的話,那你的心上人怎麼辦?」
「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啊!」
高分貝的宣言就像從天而降的原子彈,從房里轟炸而出,若是別墅里還有其他人,一定會被這震天巨響的嘶吼給嚇得魂飛魄散,立馬奔出別墅逃難。
然而謝婉玲卻無法逃跑。
第一,因為她醉了。
第二,因為距離森炸點太近,她完全被聶傻了。
老天,她真沒想到阿禮會說出這種話。
他竟然說他的心上人就是她——
直到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在為她著想,就因為他們之間許下承諾、就因為不能棄她于不顧,他竟然說出了這樣善意的謊言……
「你別騙我了!」
豆大淚珠落得更快,宛如午後雷陣雨般一發不可收拾,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他,害他差點從床邊滾落。
「你這笨蛋,為什麼就那麼不懂得為自己著想呢?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壞,我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犧牲奉獻!」嗚嗚嗚,他愈是高風亮節,就愈顯得她卑鄙自私,她真的配不上他。
齊禮安呆若木雞,覺得自己真的要崩潰了。
他終于向她深情告白了,她竟然當他在騙她?
他辛苦醞釀十年的愛意,她竟然不信?
「我知道你是好人,但你真不用把我們之間的承諾看得太重要,反正我爸媽也只是想抱孫子而已,我找哪個男人都可以生,你真的不用——」
「找哪個男人都可以生是嗎?」齊禮安怒極反笑,原本該是淡然的嗓音就像是突然裹上十二月的風雪,凍斷了她的話。
她揪著衣擺,竟莫名的簌簌發抖。
他……他、他他他這是怎麼了?
相識多年,她從來沒看過他如此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若不是秉持著多年情誼,同時還想勸告他別再這麼委屈自己,她真想拔腿就跑。
「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說的話,那我可以證明。」他一臉淡定地站在床邊,只是全身輻射出的凜冽之氣卻凍得人渾身哆嗦。
「證、證、證明什麼?」謝婉玲頭皮發麻的微微後退,早已嚇得忘了繼續落淚。
「我愛你。」
砰砰砰!
即使是如此冰冷無波的語氣,她卻仍然為了這三個字而嚴重心悸。
噢,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就好了。
「你……你要怎麼證明?」
他沒有回答,只是大步走到門邊將門上鎖,接著便動手月兌掉身上沾著些許黃土的POLO衫,還有被汗水微微浸濕的吊嘎,最後他甚至開始動手扯開系在褲頭的黑皮帶——
謝婉玲整個傻了,只能目瞪口呆看著他以極快的速度「原形畢露」。
隨著皮帶落地,同樣沾染著些許黃土的牛仔褲也從他勁瘦結實的腰月復上滑落,並隨著跨出的腳步間徹底得到自由。
一副性感精壯的男性身軀就這麼輝煌登場。
她頓時口干舌燥,懷疑自己根本就是在作夢。
然而眼前的男人卻是那樣清楚,燃燒在他眼底的火簇更是熾烈得驚人。
他一步步向她走來,腳步毫不遲疑,潛伏在那淡定表情下的強大氣勢,以壓倒性的力量將她震懾得動彈不得。
咕嚕!
她緊張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我愛你,我是說真的。」他單膝跪上床將她輕輕推倒,接著就像狩獵中的黑豹突然撲向她,將她完全囚困在自己的身體底下。
日光燈盡數被他健壯的身軀遮蔽,只剩下他的雄壯身影。
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如果我的言語無法取信于你,我不介意用行動證明。」他接著道,朝她俯進。
「阿……阿……阿禮,你等一等!」謝婉玲結結巴巴地伸出手擋他,一顆腦袋早已被這一連串的驚人變化給嚇到一片空白。
噢,他到底想做什麼?
她又干麼臉紅心跳?
她不是要跟他離婚嗎?現在他回來了,她應該和他好好討論「贍養費」的問題才對啊,為什麼突然間他們就滾到床上了?
謝婉玲手忙腳亂推開他的肩膀,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牽著鼻子走到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方向。
推拒間,她急著想厘清思緒,雙手卻被人高舉過頭,被一只大掌釘在大床上,接著那多年來總是循規蹈矩、文質彬彬的齊禮安,竟伸出另一只大手解開她身上的紐扣。
「如果你要生孩子,我就跟你生。」
謝婉玲早已說不出話,只有彌漫彼此間的劇烈心跳聲顯示出她的慌亂與震驚。
「無論你想生男孩還是女孩,無論你想生幾個,我都奉陪到底。」
「但唯一的條件是,你只能跟我生。」霸道嗓音落下,在她耳邊重重強調。
「這輩子,只能跟我。」
「啊……」熾熱的氣息,令她忍不住申吟出聲,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狀態。因為下一秒,她能感覺到她的內衣扣環也被解開了。
強勁的電流在她體內到處亂竄,電得她又酥又麻、四肢發軟、理智融化,根本就無力反抗——
就算有力氣,她恐怕也不會反抗。
因為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討厭他的侵略。
他的大掌就像是帶著神奇的魔法,讓她既慌亂又心動、既然害怕又著迷,只能無法自拔的淪陷。
「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他霸道宣示,接著頭一低,便將她的紅唇盡數封緘。
「唔……」她昏昏然的再次嬌吟。
愈來愈多的電流在她體內肆虐,令她的體溫迅速攀升,他卻唯恐天下不亂的繼續到處點火。
「婉玲,我愛你,一直都愛著你……」
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歡他的身體。
也知道搬進來謝家後,每一晚他所喝下的熱湯其實都具有「特殊功效」的。若不是想好好珍惜她,他早就想大力回饋爸媽的「用心良苦」。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壓抑得有多辛苦,可現在,他決定再也不壓抑了。
她明明就那麼在乎他、依戀他,卻還想跟他離婚……
門都沒有!
反正就像她說的,爸媽也只是想抱孫子而已,既然如此,那麼也該是他履行義務的時候了。
六月初的早晨不特別悶,也不特別熱,正是適合賴床的月份。
只是這樣美好寧靜,適合賴床的早晨氣氛,卻被一串雜沓的腳步聲給破壞了。
咚!咚!咚!咚!
「阿禮?阿禮?你在嗎?」
伴著劇烈敲門聲,門外有人急聲高喊,一連串的噪音終于讓沉睡中的齊禮安睜開雙眼。
咚!咚!咚!咚!
又是一連串敲門聲,緊接著就听見謝柏興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阿禮,你要是在的話就快開門,大事不好了,婉玲她離家出走了!」
什麼?!
齊禮安心跳暫停,猛地起身,身邊果然沒有半個人影。
該死的,婉玲怎麼可能會不見?
明明凌晨四點多的時候,她都還躺在他的懷里啊!
顧不了身上只套著一件男性內褲,他下床直沖浴室,卻發現浴室里也沒有半個人影。
「阿禮,你快開門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門外,謝柏興和王悅驚慌地敲著門板,而謝維甫、謝維仁、謝維安就站在雙親身後,也是一臉焦急。
他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若不是家中女佣昨日臨時請假,說好今日提早上工打掃居家環境,也不會意外發現小妹在凌晨六點多的時候,神色不定地走出大門,獨自開車離去。
當時女佣正好騎著摩托車抵達別墅門外,正巧與小妹擦肩而過。
女佣還疑惑小妹怎麼突然從南部回來,也沒有多問,只以為小妹有事外出,所以也就不以為意地拿著鑰匙進入別墅,誰知道卻意外在桌上看到她留下的自白書。自白書上頭清楚寫著小妹與阿禮結婚的真相。
小妹說一切都是她的錯,事實上她跟阿禮根本就不相愛,還特地注明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她要和阿禮離婚,離婚證書她明天就會寄回來……
女佣看見內容不對,嚇得上樓叫醒全家人。
都怪家中的車庫是各自獨立的,他們才會不知道兩人回來的事,要不然這種事也不可能發生!
唰!
在他們殷殷期盼中,眼前的門板終于被拉開了。
齊禮安圍著一條浴巾在腰月復,一臉蒼白地望著眾人。
「我找不到婉玲,她不在房里。」
「老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千萬別告訴我上頭寫的都是真的!」王悅忍不住驚叫,根本就無暇注意他上半身的赤luo,只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另有心上人,沒想到整樁婚姻都是假的。
「是啊,你和婉玲不是在台南嗎?」謝柏興也跟著追問。
齊禮安根本無法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心急如焚地接過信紙,快速瀏覽上頭的內容。
當「離婚」的字眼映入眼簾後,他強自武裝的冷靜表情終崩裂,露出底下的滔天怒火。
所有人都被他迥異于平常的不悅表情嚇到了。
「阿……阿禮?」
齊禮安大大深呼吸。
「我不會離婚的。」他用低沉到極點的嗓音道,全身上下繃緊的肌肉都顯示著他的強力忍耐。
「可是……可是婉玲說你有喜歡的人了?」王悅吶吶的問。
「那個人就是她,只是她誤會了。」
「啊?」
謝柏興和王悅同時傻掉了,只有知情的謝家三兄弟一臉了然。
「不過沒關系,我會找到她,把事情解釋清楚。」
「你知道她在哪里嗎?」謝家三兄弟急問。
齊禮安目光黝暗,握緊手中的信紙。
「我心中大概有底。」
「那……」
「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你們放心。」握著那早已縐得不成形的信紙,齊禮安保證。
他以為經過昨夜之後,她就能明白他的心,誰知道她竟然又逃了!
在他掏心掏肺說了那麼多話後,在他勞心勞力用行動證明他的愛後,她竟然還是想和他離婚——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他把她找回來後,他發誓,這一次一定讓她連逃的力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