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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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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年的第一天，我們要去實現農歷新年的傳統這個傳統是二十年前由我在不經意之中建立的，而二十年後，這個傳統發揚光大，早已成了我家雷打不動的春節必須了
因為在美國沒有春節的假期，所以這個傳統往往要從新年的第一天順延到周末才可以舉行在等待和盼望的好幾天里，我們家的人都是心里癢癢著，兩眼望穿著，雙手作揖著，嘴里默默著，口角流涎著可巧了，今年的蛇年第一天正是星期天，今年不用等了，今天不用等了，現在就可以行動了
穿過舊金山百老匯街上的紅燈區(注腳*最熱鬧的地方，到了與sansome街相交的路口，所有的色.情和曖.昧就都統統不見了，這里有的是1989年大地震不久，立交橋出口改道之後出現的蕭條可是這家名為「湖南小吃」的美味中國餐館沒有因為蕭條而搬走，而是始終如一地佔據那塊地盤，讓我在90年代初發現了它，然後在二十年里一如既往地來到這里，欣賞店堂里的中國擺設，品嘗桌子上的美味佳肴
我在伯克利畢業後找到的第一個工作地點離這里不遠午飯的時候信步一溜達就能到達距離倒是挺近，但是能在里面吃到東西就不太容易了午飯是這餐館的高峰時間，附近大樓里千百個辦公室的人們都會在幾個小時的時間里，輪流來光顧
第一次來「湖南小吃」是跟我的老板一起我們于擁擠的店堂里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就點了「戴安娜薄餅」和「湖南肉末拌面」薄餅為炸得膨起來的上下兩層，中間夾著厚實的粗粒肉末和切成細條的一層生菜肉末是這家餐館的招牌作品，看起來新鮮緊湊，色澤微微發紅
雖然肉末是熟的，且有辣椒，可以說是「hot」，但生菜是生的，清爽可口像吃三明治一樣，我將整個薄餅從邊沿上一口咬下來，牙縫里就喀吃喀吃作響，滿口就撲哧撲哧流香，那生熟辣脆合起又分開，**又混淆，真是美味無限
我的老板是個身材高大，肚子也不小的美國佬他不但在當時40幾歲的有限生命里開公司掙了無數桶金子，還是一個登記在冊的一級廚師他最會吃了，嘴也極刁，能分辨盤中美食的成分也是他的拿手好戲可是那天，他那張大嘴迅速地將薄餅幾口吞完，就大叫「好吃」然後︰「舊金山有許多湖南餐館，但都是所有的菜肴紅彤彤一片，能辣死人，像這樣又辣又香的，只有這一家」
可能因為他那大肚子在塞下整張薄餅之後不那麼空了，老板馬克在吃拌面的時候變得很細心他用筷子，對，他用筷子的能力一點兒也不比我差他用筷子小心地扒開一根根面條，專心研究沾在上面汁汁啦啦的作料︰「哈哈，知道了，這個是花生醬！」
就這樣，「湖南小吃」招牌肉末的制作方法讓這一級大廚師猜到了一半兒
「不對，這里還有味一調料，是什麼呢？」馬克在碗里扒拉來扒拉去，把那微微發紅的汁水放在嘴里咂吧來砸吧去，就是不知道那是什麼在後來的很長時間里，我們不知多少次來「湖南小吃」，每次，馬克都要琢磨那一味作料，但他永遠都沒有猜到
是我猜到的猜到的時候已經是多年之後，我有了家庭，會做飯了，在中國食譜里得到了啟發，那肉餡里發紅的作料是紅色的醬豆腐(豆腐乳而我過去的老板馬克是美國人，能見過豆腐已經很偉大了，對于這醬豆腐，可能連做夢也不會夢到，難怪他那時無論怎樣都猜不到了
猜中了作料，不能說明我就具備了開這菜館的能力招牌肉餡之所以是招牌就是因為，肉餡里還有這菜館的獨特高湯，用什麼熬的？豬骨頭唄，還有呢？那我可猜不著，所以，自己做出來的肉餡就是和這里的不同，沒有辦法，我就只好在嘴饞了的時候，來「湖南小吃」解決問題了
第一次在晚上來「湖南小吃」的時候，我見到了亨利他是一位頭發稀疏斑白，笑眼迷離的老人我在餐館的小窗口付款的時候和他攀談起來這里一般工作日的晚上沒有中午人多，亨利有得是功夫聊天他是湖南人，來到美國干別的生涯都不是很順暢，就想起了開餐館，戴安娜是他的夫人，是她第一個想起把湖南菜和西式的三明治合二為一，創造了戴安娜薄餅
因為菜做得好，招來了泰晤士報的記者，那個吹牛大王吃完了之後余興未了，就揮筆一書，稱贊「湖南小吃」是「全美國最好的中國餐館」
有了這篇文章開頭，餐館的生意蒸蒸日上而亨利知道了宣傳的重要他在百忙中請人編輯出版了一本書，里面介紹了「湖南小吃」的主要菜肴我和他聊天的時候，他從小窗口的櫃台下抽出一本遞給我
哇，精裝的呢，里面的圖片美麗，言語婉轉
我最喜歡的是第一頁上，亨利的自轉現在還能記得里面的只言片語︰「小的時候，我站在小板凳上看我的祖母做菜祖母用的是湖南農村的灶火，總是煙霧騰騰的，她在煙霧中用大鐵鏟翻翻滾滾好一陣，然後從煙霧里端出來香味噴鼻的飯菜沒想到，這樣的經歷伸延到了美國，變成了我一家大小衣食溫飽的根本」
美麗的故事，讓人感受到家庭溫暖的老太太和小男孩，這些可能都是為了餐館的興盛，亨利編出來的廣告吧可是，我還是喜歡，因為里面有真實我自己小時候就經塵在爐火邊看我姥姥(外婆做飯，但我的經歷可不只是看，而是，她做什麼，我就吃什麼，她做完了，我就吃得差不多了
見過亨利之後，我就叫這間湖南餐館「亨利的湖南」了
今年的蛇年第一天，「亨利的湖南」就是在晚上也是人群川流不息我們一家進了大門，往廳堂里一串紅燈籠下一站，亨利的兒子就迎了上來，他長得不像他爸爸，沒有圓圓的臉和笑眯眯的細眼，他的臉是長的，眼是大的，可能長得像他媽媽戴安娜吧戴安娜已經于數年前去世亨里也已經90有5了現在的餐館主人是這位兒子和兒媳婦今天還多了他們的女兒來幫忙，女孩兒長得很好看，高挑的個子，秀氣的臉龐
「她大學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只好先來餐館幫忙，忙了這幾個月，才知道了我們養她長大，供她上大學有多麼辛苦！」亨利的兒媳也年近五旬了，忙忙碌碌地跑前跑後，汗水都流了出來我向她點頭，拱手作揖祝賀新年我知道她的辛苦，因為自己當學生的時候沒少打餐館，那種筋痞盡是滲透肢體和身心的
菜單拿在手里，我們和兒子都還沒開口，亨利的兒媳就將我們的需要倒背如流︰「對不對？」然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這麼多年來，我們每次來這里總是要吃五個菜︰酸辣湯，戴安娜薄餅，麻婆豆腐，亨利豬肉絲，綠豆角炒湖南燻肉今天還是這些，菜上得比平常慢，因為人多吧
菜上得慢，我就有功夫細嚼慢咽，還有功夫吹毛求疵當戴安娜薄餅上來的時候，我的眼楮就在兩層薄餅中間溜來溜去，剛要，兒子就不懷好意地嘻嘻起來︰「你不是要說這肉餡比以前的薄了很多，整個薄餅比以前小了許多吧？」
叫兒子說中了，因為這個評論我已經下過不止一次了但是叫這小子抓住小辮兒，我有點兒惱羞成怒︰「去，去，嗦什麼今天早上你收到紅包了吧，是不是想一會兒付帳啊」
兒子在我的「婬威」之下閉了嘴，不作聲了我于是得意起來︰「這肉餡就是比以前薄了其實還有呢，現在星期天在門口泊車也要付錢了，一個小時兩塊錢，這不是攔路搶劫嘛！以前，這里周末兩天泊車都是f
ee(不要錢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哥們兒我變成了魯迅筆下的九斤老太
其實就是發牢騷也是幸福的一種表現，我們都是高興的雖然女兒在洛杉磯上學沒有假，不能來，我們三個還是把這五個菜都吃光了辣味加上這里特有的香味，很下飯呢
蛇年第一天，酒足飯飽
下一站是舊金山自1953年以來不斷獲獎的「米丘爾的itchell’s冰激淋！」
注腳*旱季里的暴風雨095白色桌邊晃來黑影
圖片為綠豆角炒湖南燻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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