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恩仇錄 第二章﹝三

作者 ︰ 歐陽妖月

梅奉先來到周莊一晃已經十五年了,兩個女兒也都已經先後出嫁。奉先夫婦二人長得都很周正,所以兩個女兒也都出落的標致漂亮。

大女兒嫁給滄州城的一個小吏為妻,小女兒則被莊主周鋼威相中做了他家的大兒媳婦。雖說小女兒不願嫁到周家,但梅奉先考慮到一是既然周家已經相中了,那就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的事,二則梅家在這是唯一的外鄉人,這幾年也沒少受氣。若要有了這門親事,在周莊也就再沒人敢欺負他梅家了。所以就硬逼著女兒嫁了過去。

梅于謹是梅奉先的二兒子,比大兒子梅武藝小三歲,聰明伶俐又勤奮好學。奉先怕像大兒子一樣被莊主拉去習武,所以老早就寄放到了滄州城的大女兒家,在那里能有個很好的學習環境,將來也好能金榜題名出人頭地,這老二現在也是他梅家唯一的希望了。至于大兒子,梅奉先已經不敢再寄托什麼希望了。

梅武藝已經快十五歲了,七歲那年就被拉到周家和周家的老四周豹老五周彪一起跟莊主周鋼威習武。周家的武功是祖傳的北少林羅漢門拳法,拳法剛硬勁暴,功法正宗傳統。

那時武藝的二姐已經是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周鋼威的大兒子周龍也已經早就相中了她。周鋼威看在眼里,心中也開始盤算著,等這女孩兒再稍微大點就上門為周龍提親。所以打那時候起周鋼威就已經不再看不起他梅家了,而是把他梅家人完全當成了自家人一樣了。所以周鋼威對待梅武藝那是像對待自己的親兒子一樣,教功夫也是一點都不含糊,真就是毫無保留的全盤傳授。

周鋼威教的是真認真,梅武藝學的也還算努力。頭幾年練的都是些基本功,劈叉下腰扎馬沖拳的也還蠻像樣,可是慢慢教著教著周鋼威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孩子練著練著就說不上來的那兒瞅著都不對勁兒了,踢腿沖拳老是軟綿綿的毫無力道。

而且更讓周鋼威沒法理解的是,好好的一套少林大羅漢拳,人家周豹周彪打出來那是虎虎生威,一舉手一投足都嘎巴溜丟脆。可一到梅武藝上場就全都走了樣兒了,拳也軟腿也綿,一套拳腳結束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跳了一場優美絕倫的宮廷舞蹈。

說這孩子沒用功吧,還真冤枉他了,一套拳腳也行雲流水的蠻流暢的給溜下來了。說這孩子用功了吧,可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武術套路,分明就像是一套刻意編排的舞蹈。周鋼威也就納了悶了,這孩子怎麼就能把好好的一套少林拳給我練成了甩袖舞了呢?一般人還真做不到。

把個周鋼威給愁的,心想這要上場打擂比武,一舉手一投足,不但不能把對手給鎮住,反倒容易把人家給迷住。再加上這孩子長的又白淨又清秀,非得讓人覺得這一準兒是一個姑娘來錯了地方了,錯把擂台當成舞台了。

別說周莊主郁悶,梅武藝自己也很郁悶。梅武藝原本打心底里就想好好的跟著莊主學一身真本事。因為他看不上他自己的爹一天到晚唯唯諾諾一幅受氣的膿包的樣子。他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練成了一身的好本領,像個仗劍走天涯的武林俠客一樣昂首挺胸的站直了腰板作人,家里人也應該因為他梅武藝而受人尊敬。而不是現在靠姐姐嫁到周家,自己成了那個姐姐一點都不喜歡的討厭鬼周龍的小舅子,才被村里人高看了一眼。可天總難隨人願,無論武藝自己怎麼用功,外人都覺得不成。自己本來已經覺得練的夠好了,可莊主就是覺得根本不行。師兄弟們更是跟看了猴戲一樣起哄大笑。

就這樣沒幾年周鋼威對梅武藝也就漸漸的失去了耐心。周鋼威嘴上沒說什麼,心里可是犯琢磨了︰這武藝的名字雖說是他周鋼威給起的,但這練不好武術可不能怪他周鋼威,這武藝確實是個好名字,可武藝他這姓不好。你說姓點什麼不好,他非姓梅。這一姓梅,他就成了沒武藝了。他要是姓個別的什麼姓不就有武藝了嗎!這也許就是天意。再者說了,這酸秀才的種兒,他就天生不是學武術的那塊料,你瞅瞅這麼一個大小伙子長的比個姑娘家都俊,這哪像個練武之人呢!所以這練不出來跟誰是師傅也沒什麼關系。

可周鋼威是個要面子的人,怕將來傳出去丟人,所以私下里偷偷的跟武藝約法三章︰第一千萬不要惹事、第二若有人主動找茬千萬別搭理他、第三若是出了周莊千萬不能說自己是他周鋼威的徒弟。

武藝自己也漸漸的失去了信心。他越來越不願意去莊主家習武了,因為去了以後,老被師父訓斥不說,師兄弟們也總拿他當笑料開涮。周豹周彪更是看著他就追著 的管他叫‘俊媳婦’‘假姑娘’。

慢慢的梅武藝就開始偷偷的開小差了,一次不去兩次不去,師父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假裝不知道。其實周莊主巴不得梅武藝自己不來了,這樣就可以對外面人說︰武藝是因為他自己沒恆心沒毅力,半途而廢沒學成的,就跟他這個師父怎麼教的沒什麼關系了。而周家大院的師兄弟們對他來不來也都不太關心,不來也就是少個笑料而已。

可梅武藝總不去周家,有一個人可著急了。這個人就是周家最小的老六也是周鋼威唯一的寶貝女兒周鶴。這周鋼威有五個兒子分別是周龍、周虎、周熊、周豹、周彪,號稱周家五虎。五虎外加一個女兒周鶴,這就是五虎一鶴。

可周家在周莊人的眼里卻不是五虎,而是六只老虎。這周鶴在他們看來哪里是什麼鶴呀,又蠻又彪就是個霸王,根本就不像是個女孩。分明就是一只小母老虎。

小母老虎周鶴被周鋼威慣的不成樣子。因為她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周鋼威對她那是格外的痛愛,那可真是要星星不敢給月亮的主兒。所以周鶴在家里外面對任何人都不在乎,全周莊她就在乎一個人,那就是她的梅哥哥——梅武藝。

自打梅武藝進到周家開始,周鶴就喜歡跟在梅武藝的後面梅哥哥長梅哥哥短的。梅武藝多半是笑著不吱聲,有時候叫煩了,梅武藝就會假裝生氣的說︰「什麼沒哥哥,你不是有哥哥嗎,還不止一個,五個呢

看著梅哥哥說話了,周鶴會忽閃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歪著脖子高興的說︰「沒哥哥,就是沒哥哥」。

梅武藝要是在哪兒受了氣,第一個沖上去抱打不平的準是她周鶴。因為四哥五哥經常欺負武藝,周鶴沒少跟兩個哥哥打架。武藝家條件不好,周鶴就經常從家里偷好吃的拿給武藝吃。周鶴也說不上為什麼那麼喜歡和梅武藝在一起,可能是因為家里人都脾氣火爆說話也粗聲大氣的,而梅武藝卻相對的比較斯文吧。

雖然爸爸的徒弟們都瞧不起武藝,覺得武藝什麼都不行,在他們眼里梅武藝簡直就是個廢物。而周鶴卻不這麼看,在周鶴看來梅武藝則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他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他完全不像他們那麼粗俗,他是那麼的完美、那麼的特別、那麼的善良、那麼的吸引人,那麼的…反正不管怎麼說吧,在周鶴的眼里,梅武藝哪都好,就算是缺點,在周鶴眼里也都變成了與眾不同的優點。

可現今讓周鶴有點不太理解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最近梅哥哥看著她總是找各種借口溜走,好像有意躲著她似的。周鶴有點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慢慢的武藝不去莊主家練武的事讓父親梅奉先知道了,梅奉先一想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壓根就沒打算讓他靠這個出人頭地,當年也是迫于周鋼威的壓力,沒辦法才讓武藝去周家習武。要依著他梅奉先的意思本來是要讓他讀書求仕的。現在看來也就是耽誤了幾年時間罷了,感覺這孩子習武雖然不行,念書應該不笨。

二兒子梅于謹寄放在大女兒家在滄州城讀書,女婿也就是個小吏,兩人還有兩個自己的孩子,生活也不寬裕。若再要武藝也去滄州,怕他女婿一家也是招架不住。所以就讓武藝自己在家里看書學習,不懂的地方他梅奉先這個老學究也完全能夠講解明白。

可是時間久了,梅奉先發現了個問題,這孩子笨倒是不笨,但不知什麼原因就是有點學不進去。念書的時候老是三心二意的走神兒。梅奉先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梅武藝的心里依然放不下自己習武的願望,雖然所有的人都覺得他不是學武的那塊料。可他自己依然念念不忘內心深處那威風凜凜快意恩仇的俠客夢想。所以念書的時候也是老也安不下心來。

這梅奉先哪里知道梅武藝心里想的是什

麼,一看這孩子不好好念書,梅奉先就發愁了,這武術學不好,書也不好好念,這可如何是好。梅奉先一氣之下,索性決定不讓武藝在家讀書了,反正也是十五六歲的大孩子了,也該為家里分擔點什麼了。干脆讓他吃點苦頭,他才能知道能安心念書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梅奉先讓武藝吃的苦頭是叫他去放羊,家中的三只羊每天早上都讓武藝趕到村頭的小河邊去吃青草,晚上天要黑了再趕回來。中午只能帶幾個煮熟的甘薯當午飯充饑。當然如果願意的話他可以帶本書,一邊放羊一邊看書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就這樣梅武藝帶著他的俠客夢先是變成了讀書郎,轉瞬間又從讀書郎變成了放羊娃。

梅武藝的俠客夢算是徹底的破滅了,現實和理想的巨大落差讓他無比苦悶,可他又無力改變什麼,每天只能靜靜的坐在村口的小河邊,呆呆的看著眼前無休無止的向前流淌的河水。武藝感到自己所有所有的一切也都隨著這條小河靜靜的流走了。

梅武藝雖然苦惱的不得了,可另一個人卻高興的要命,這個人就是周鶴。梅武藝放羊的消息沒幾天就傳到了周鶴的耳朵里,周鶴別提有多高興了。原來前一段時間梅奉先把武藝關在家中讀書,周鶴沒辦法見到武藝,把個周鶴給急得是每天坐臥不寧的。現在武藝去河邊放羊,她就又可以見到她的梅哥哥了,她能不高興嗎。

周鶴每天都會偷偷的跑出來到小河邊去看梅武藝。給他帶各種好吃的東西,陪著他一起放羊,一起在河邊閑逛,踫到武藝苦惱的時候,就陪他一起坐在草地上發呆。遇到陰雨的天氣,就和他一起把羊趕到河邊關帝廟里面去避雨。

周鶴還把新學的套路偷偷的教給武藝,看著武藝在河邊練習套路時倒影在河水里的身影,周鶴被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把心里填充的滿滿的。

梅武藝每次賣力的練習完新學的套路,都會很認真的問周鶴,他練的套路還像不像跳舞一樣了。周鶴每次都笑著告訴他︰像又怎麼樣,不像又怎麼樣,他們想要練得像舞蹈一樣,他們還練不出來呢,他們那是嫉妒你,只要自己喜歡,願意怎麼練就怎麼練,管他們說什麼呢…

周鶴的到來,就像在梅武藝陰霾的人生中撒入了一縷陽光,讓本來對一切都已經心灰意冷的梅武藝漸漸的覺得生活又有了希望。梅武藝對周鶴的感覺也漸漸的有了微妙的變化。

剛開始到周家習武的時候梅武藝只是把周鶴當成了整天粘在身後的一個甩不掉的小尾巴、小累贅,隨著年齡逐漸的增長,梅武藝慢慢的開始把這個非常關心自己的小師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可是後來,師兄弟們老是管自己叫‘假姑娘’‘俊媳婦’。梅武藝本來听著這些個外號心里就特別的別扭,後面再整天跟著個女孩。雖說周鶴性格完全像個男孩子,但她畢竟也還是個女孩。所以在離開周家之前的那段日子里梅武藝總是有意的躲著周鶴。

現今在梅武藝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的人仿佛都已經拋棄了自己,而只有小師妹周鶴此刻卻依然和原來一樣的對他好、體貼他。

于是在梅武藝的心里就產生了一種說不明白的滋味,是感激還不像是感激。反正是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覺,原來他常在心底里偷偷的把周鶴當成是自己的親妹妹,他現在感覺到周鶴應該是比自己的親妹妹還要親的人,比親妹妹還親的人應該是什麼人他說不上,反正跟她在一起,有一種暖暖的非常踏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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