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搖旗派人分頭傳令,收攏各部返回蒲圻,準備前往江西。
崇陽這一戰他結結實實吃了個敗仗,好在元氣未傷,只折損了六七百士卒,手下還有將近三萬人馬。這樣一支大軍長途轉進數百里,開拔之前要進行許多準備工作,在蒲圻又耽擱了兩天。
突然有斥候來報,從九江、黃州方向來了一支清軍,最少有六七千人的兵力。清軍的戰斗力太強,郝搖旗急著趕往江西,兵力雖然佔優也不敢和他們糾纏,率部匆匆離開了蒲圻。
大順軍走後沒幾天,這支「清軍」進入了蒲圻……
江南五月,風和日麗,崇陽北門外還能看到大戰後的痕跡,一群群青壯正在忙碌不停,清理護城河,重新挖掘陷軍坑,修繕損毀的各種城防設施,拆除大順軍留下的廢棄營寨。
北門五里外的官道上,汪克凡和許秉中並肩站在路旁,兩人不時談笑幾句,在他們身後,是幾名恭義營將領和崇陽官員,還有兩百名全副武裝的恭義營士兵。
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官道上閃出了一面迎風飄揚的紅旗,紅旗下是一支小小的騎兵隊,策馬疾馳轉眼就到了跟前,為首那軍將一身大明武官服色,鬢角額頭卻光溜溜的,正是剛剛反正歸明的馬進忠!
離著眾人還有十幾步,馬進忠滾鞍下馬,把韁繩甩給身後的親兵,大踏步來到汪克凡面前,滿面帶笑,抱拳行禮。
「雲台老弟,本將今日不請自來,向你討杯酒喝行不行?」他又向許秉中打了個躬︰「許大令敢守在崇陽不走,也是個硬骨頭的好文官,請受老馬一拜!」
許秉中連忙扶住了他︰「馬將軍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才是我大明棟梁……」
「嗨,許大令不用給老馬的臉上貼金,我既沒臥薪,也沒嘗膽,剃了個頭就把韃子哄得團團轉。♀」馬進忠說著話一擺手,和親兵們一起摘下頭盔,露出了十多個寸草不生的大光頭。
滿清入關之後,曾在京畿地區推行剃發令,但是遭到了漢人的強烈抵制,甚至連北京投降的官員都不願剃發,當時滿清在關內立足未穩,多爾袞被迫宣布暫緩推行剃發令。
但隨著清軍不斷取得勝利,多爾袞眼看天下將定,又決定重新推行剃發令,他吸取經驗教訓,首先對官場和軍隊下手,凡是投降的漢人官員和軍隊士卒,都要剃發「以見歸順之誠」。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條命令送到江西前線後,投降的綠營官兵多少都有點抵制,拖拖拉拉的不願執行,馬進忠卻第一個站了出來,和全體部下剃成了清一色的「金錢鼠尾」,對滿清的「忠誠」日月可鑒。
阿濟格對他大加贊賞,當場提拔重用,並讓他負責押運南征大軍的大炮火藥,馬進忠所部**行動之後,把清軍的大炮都扔進了長江,徑自返回湖廣。
反正之後,馬進忠所部剃掉了金錢鼠尾小辮子,全軍上下清一色的和尚頭,他們為了迷惑清軍,沿路上一直打著綠營的旗號,無意之中卻把郝搖旗嚇走了。
「頭發剃了還能再長出來,馬將軍心向大明,就是忠良之將。」汪克凡笑道︰「我營中譚嘯譚千總也是好酒之人,今天一定要喝個痛快……」
眾人一起進城,縣衙里早就擺下酒宴,酒席上說起崇陽這一戰,馬進忠對汪克凡贊不絕口。
「我跟郝搖旗在一個鍋里攪過馬勺,那貨打仗還是有兩下子的,沒想到在雲台老弟這里吃個大虧……」
馬進忠也出身于陝北農民軍,對大順軍知根知底,眾人又向他打听江西的局勢,才知道阿濟格正在到處搜尋李自成的下落,並率領大軍沿長江追擊左夢庚。♀
馬進忠把酒杯重重一墩,嘆道︰「哎,誰能想到?左帥好端端的就這麼沒了,左夢庚這小子不成事,正和韃子商量投降呢!」
許秉中等人都是一驚,左良玉突然暴斃之後,麾下眾將奉其子左夢庚為主,如果這數十萬大軍都投降滿清,實力此消彼長,以後的仗更沒法打了。
汪克凡卻默然無語,左夢庚降清只是第一步,很快江南四鎮也會投降三個半,弘光朝廷上百萬軍隊,一大半都變成了滿清的綠營,其中李成棟、徐勇、金聲桓、李國英、田雄等部的戰斗力都很強,後來為滿清沖鋒陷陣,起的作用不亞于八旗兵,而李成棟、金聲桓反正歸明之後,滿清也把他們當做強敵,不但重視,甚至還很害怕,立刻全線收縮采取守勢,然後調集重兵加以剿殺。
說起李自成的下落,眾人也是議論紛紛,有傳言說他死在了通山縣的九宮山,大家卻都不太相信。
「九宮山窮鄉僻壤的,既沒官兵又沒韃子,李闖一輩子大風大浪見得多了,誰能害得了他的性命?」馬進忠雖然投降朝廷當了官軍,對李自成還是很佩服,對大順軍也比較同情。
「這個不好說。」汪克凡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大風大浪闖過去了,小河溝里卻翻了船,這種事情多了去了。」
「說的也是。」馬進忠有求于人,不和汪克凡抬杠,笑嘻嘻地說道︰「雲台老弟,我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有件事要請你幫個忙,無論如何都得給老馬一個面子!」
汪克凡微微一笑︰「是要借糧麼?」
「嗯……,不錯。」馬進忠順坡下驢︰「我從江西一路回來,軍中眼看就要斷糧,想從雲台老弟這里支個三五百石糧食,將來一定加倍奉還!」
許秉中等人都是一愣,沒想到馬進忠竟然也要借糧,一開口還就是幾百石,上次郝搖旗提出同樣的條件,汪克凡不惜和他大戰一場,這次又會怎麼回答呢?
「眼下正是春荒,馬將軍部下幾千人馬,三百石糧食少了點,這樣吧,我給你湊五百石。」
「好兄弟,夠仗義!」馬進忠喜出望外︰「以後雲台老弟有什麼事,只管告訴我一聲,只要老馬還能跑得動,一定來給兄弟幫忙!」
「大家都是友軍,理應互相幫忙。」在許秉中等人驚訝的目光下,汪克凡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我這里也缺些東西,正好和馬將軍換一換。」
許秉中等人恍然大悟,汪克凡一貫都是這樣,嘴上說得好好的,後面卻跟著一大堆條件。
馬進忠卻對此領教不深,還在大包大攬地拍著胸脯︰「哎——,說什麼換不換的,咱們兄弟之間一切好說,我帶來的這點子家當,雲台老弟看上什麼了,只管開口!」
他這次來帶著十名親兵,最多給汪克凡十匹戰馬,換上五百石糧食有賺無賠。
汪克凡的條件卻出乎意料︰「听說馬將軍那里有一批火藥,咱們一石換一石,也給我五百石吧,嗯,再送我兩門千子雷炮當添頭,其他就不要什麼了。」
「……」
一直口若懸河的馬進忠突然變成了啞巴,黑著臉不說話,汪克凡卻像沒事人一樣,不停地勸酒勸菜。
馬進忠負責押運清軍的大炮火藥,溜走時把沉重的大炮都扔進了長江,卻留下了幾百石火藥和小型的火炮,一路辛辛苦苦帶回了湖廣。這都是值錢的軍需物資,而且捧著銀子也買不到,汪克凡一石換一石,分明是在敲竹杠!
「嗯……」馬進忠沉默了半晌,才長出一口氣︰「既然雲台老弟開口了,老馬也沒什麼舍不得,五百石火藥,兩門千子雷炮,我明天就讓人送過來……」
明知是坑也得往里跳!
他從江西慌慌張張跑回來,部隊其實已經斷糧了,這兩天在蒲圻打糧也很不順利,軍中不可一日無糧,如果再搞不到足夠的糧食,部隊就有嘩變的可能。
馬進忠身為武將,勝仗打過不少,敗仗打得更多,被人殺的片甲不留也不是一次兩次,為了救急吃個啞巴虧,還不至于惱羞成怒,翻臉用強。況且崇陽城防他早就看過,根本就是一個鐵核桃,郝搖旗不信邪,一口咬上去崩掉了大牙,馬進忠寧願用火藥換糧食,也不想打這場攻堅戰。
「好,果然是個爽快人!五百石糧食,我明天就交給馬將軍。」汪克凡一副童叟無欺的誠信模樣,端起酒杯和馬進忠踫了一下,又問道︰「左帥已經不在了,馬將軍將來有何打算?」
「听說何軍門在長沙府,我準備去那里看看。」
何騰蛟從左良玉軍中月兌身之後,輾轉回到長沙,在那里重新開府設衙,掛起了湖廣總督的招牌,馬進忠原來是左良玉的屬下,反正之後沒了上司,軍餉糧草也沒了著落,打算去投奔何騰蛟。
汪克凡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馬進忠出身農民軍,先投降官軍,又投降清軍,緊接著又反正歸明……何騰蛟氣量狹窄,肯定容不下這種反復無常之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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