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雜七雜八地想著,便听得門「砰」的聲被撞開,接著就是呼呼泱泱涌進來一大群人。
這些個人皆著月白衫子,斜抿襟,發髻高高綰起,卻是靈山的。
而當先那人看不出多大年歲,只是滿頭銀絲,一把長髯皆白,寬袍大袖的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這人身後緊隨著個中年男子,男子身後又立著六七個小道士,載浮在這幫子人身後,探頭探腦的朝里望。
幸好載浮個高,否則定要淹沒在人群了呢!
只是這陣仗似乎不對,怎的各個都鐵青著臉,似我欠了他們八百吊銀子般?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慕蔚風已忙不迭地整整衣衫角,恭恭敬敬朝領頭的那人打揖,「無量天尊,晚輩慕蔚風見過玄青子前輩
邊說著慕蔚風邊暗中朝我勾手,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此人瞧著這般面熟,卻是靈山二師父玄青子真人。
忘了曾幾何時听聞載浮講過,靈山共兩位師父執掌山門,這也是有別于別個仙山洞府的獨特規矩了。便是靈山代代皆有一個掌門大師傅與一個協理二師父共同執掌。而到了這一代,掌門大師傅便是玄雲子,協理二師父便是玄青子。
只是如今不年不節的,怎就勞動這位日理萬機的二師父來我棲霞山,並闖入個無名小卒房內呢?
我就拿眼偷瞄人群最後的載浮,這才發現載浮面色很差,雙手竟是緊張的一直搓著,他見我瞧他,便悄悄晃頭。
呃?我不懂。他又朝我使眼色,我依舊沒弄明白。
這是怎的了?靈山伙食大抵不比棲霞山好,怎的玄青子面有菜色?整張臉都綠了呢?
卻听載浮清了清嗓子,搶先開口,「招招啊,還不拜見玄青子前輩?」
我這才反應過來,便要下床,玄青子卻冷哼一聲別過臉去,而緊隨他的那位中年男子就開聲,「錢招招,你還不認罪?」
嚇?你們呼呼啦啦闖入女子閨房,雖然皆是仙門中人咱不講究這些凡人禮節,但我總不至于就有罪了吧?
我瞪眼瞧那中年男子,他就又道︰「錢招招,你還不認罪?」
「前輩,恕晚輩愚鈍,晚輩何罪之有啊?」我實話實說,卻惹得玄青子冷笑一聲,「果然是載浮的好徒弟,別的沒學會,抵賴的功夫一流
這話我便不愛听了!分明是瞧不起我棲霞山,連帶著整個棲霞派都罵個遍!
我就惱了,下床整了整衣衫角,當下拜倒,「晚輩錢招招拜見靈山協理二師父。卻不知招招足不出戶犯了何錯,竟令二師父親自前來問罪?」
「真的足不出戶?」玄青子冷笑一聲,他身後那中年男子便接口︰「如若你真的足不出戶,那麼前日午時,在靈山迎客峰出現的人又是誰?」
說完就見那中年男子自袖中掏出一物,「啪」的一聲拍在桌上。厲聲問我︰「既然足不出戶,這又是什麼?!」
那物件閃著光金燦燦明晃晃,令我忽悠一下差點沒當場厥倒。
金豆子?錢招招的金豆子?!
我呆住,腦中有一刻空白。正要開口卻一眼瞥見那粒金豆子上有血跡沾染。而載浮一見那金豆子臉就白了,磕巴半響才說出完整話︰「這,這,是在哪找到的?」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道︰「在我靈山掌門師父眉心找到他略頓頓,語氣中滿是恨意。
「錢招招,你小小年紀居然下手如此狠毒?!這金豆子你敢說不是你的?!」
我心就沉到東海底了!
三界六道誰人不知金豆子是我錢招招的法器?!三界六道除了錢招招,誰還會有這種法器?!
可天知道金豆子怎就到了靈山大師傅眉心!
前日午時,前日午時不正是蘇姚被靈山子弟追殺之時?!
我便張口要說,可那話到了嘴邊又咽回。
我該如何說?說與蘇姚換魂?說蘇姚要用赤金珠借用我肉身子?這不就成了交易?只怕便是我說,也無人肯信我只是出于好心。
但事情始末籬落是清楚的!那麼,籬落呢?
我忙拿眼溜溜在人群中尋,卻只見這幾位板著臉的靈山道長!心中便咯 一聲,隱隱覺得事情嚴重了。
「來人啊,將這賊人帶回去,我要親自審問就听玄青子冷冷說道,言罷便一拂袖準備轉身。
就有靈山弟子應聲,並「唰唰唰」拔劍,要涌上來架住我。
「誰敢動錢招招一下,先從我尸體上踏過去!」突聞語音乍起,接著便見一道黑光自門外竄入。
閆似錦擋在我身前,並不忘把我往身後扯扯,冷冷道︰「要動錢招招,先殺了閆似錦
本就亂作一團的場面徹底靜下來,玄青子面色更青,就道︰「好,好個閆似錦。那就受死吧
一言罷了卻是不動手,而是一使眼色,一直立在他身側的中年男子便雙掌灌力,「砰」的一聲發出個法力團來。
那法力團泛著淡青光華,乍生成屋子里平地風起。強風吹得各個東倒西歪,而這股子強風皆被法力團吸引,旋轉著吸附其上。法力團長到兒頭大小,勢若破竹般直奔閆似錦來,閆似錦不躲不閃,甚至動都不動,竟硬生生接下這來勢洶洶一擊。
他身形晃了下,腰板立刻拔得筆直,仍舊一個字一個字說道︰「要動錢招招,先從閆似錦尸體上踏過去
玄青子臉就黑了。卻見他衣衫鼓動,雙肩聳起,正要有所動作,卻又听得一把音猛的炸起︰「這里是棲霞山,不是靈山!」
載浮終于悶吼一嗓子,玄青子那鼓起的衣衫便癟下去,他冷眼瞧載浮,後者忙一縮脖子,音調低了幾分,「真人,我是覺得吧,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你我都不要貿然下決定載浮朝閆似錦悄悄擺手,示意他別硬踫硬,又狗腿般朝玄青子笑,再說,「你說一個孩子,怎麼能勞動您親自審/問?這樣吧,一個月,一個月後我一定查出事情真相,若真是這孽徒所為,我決不護短!」
「三日玄青子依舊冷著臉。
「不如半個月?」
「三日
「那十天?」
「三日!」
「七日,就這麼決定了。七日以後無論查不查得出事情真相,我都親自將錢招招送去靈山
玄青子終是拗不過載浮,只冷哼聲算是同意。而載浮諂媚笑著還
要說何,人家卻已使個眼色,當下一幫子靈山子弟便都呼啦啦隨著這位協理二師父離開了。
真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了!
只等人都走干淨了我方回魂,瞧一眼閆似錦,卻見他拔得筆直的身板居然晃了晃,嘴角便現了一絲血跡。
「閆似錦?!」我驚呼。
他朝我擺擺手示意自己還成,拿手背拭去嘴角血跡,慕蔚風立即自懷中掏出個瓷瓶倒出丹丸給閆似錦吞下。
我們扶著閆似錦坐下,直等他調勻了氣息,我方問︰「到底怎回事?我至今還雲里霧里呢?」
閆似錦便咳嗽幾聲,朝我攤手︰「師姐,你惹上大事了
「呃?」
「靈山的掌門大師傅死了
「你是說?」
「是前日午時一刻死的
「真的懷疑我!?」
我瞧向載浮與慕蔚風,二人皆齊刷刷點頭。我頭痛……就說︰「若我未記錯,那時蘇姚已跳崖,我將遇到籬落!難道籬落冤枉我,說當時在靈山的人是我?」
閆似錦搖頭,我方要松口氣,他已慢悠悠說道︰「他什麼都沒說
「怎麼可能什麼都未說?」
「因為籬落不見了
「不見了?」
「對,不見了!自打昨兒傍晚時分他將我們送回棲霞山,就不見了閆似錦嘆氣,「換句話說,沒有人能證明你前日直到昨天傍晚這段時間的去向
「那你呢?也不能證明?」
「你覺得我的話靈山的各位道爺肯信?!」
我們幾個便都閉口。各個臉色陰沉沉,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
接連三日我都不曾踏出房門半步。
載浮雖在玄青子手中救下我,但卻不準我外出。他只言道會派慕蔚風去尋找籬落與蘇姚下落,而閆似錦因曾力保我,載浮便道靈山本也不信閆似錦,他露面說不準一遇靈山人,就動起手來,于是就留下他每日為我送飯送菜。
我也深知載浮的擔憂與苦心,這幾日每每我無意往窗外瞧,都可見到處皆有晃動的月白身影。
看來靈山是將棲霞山當家了!竟安排這許多弟子在棲霞山晃!也虧了載浮好脾氣,竟能容忍著!
唉,想來載浮也有載浮的苦楚。靈山掌門大師傅被害,這是多大事兒?他能保下我已經不易。如今我若離了這間房,恐怕很難全身而回!
但只在這間屋內走動卻是悶死人!何況我記掛著慕蔚風那方調查結果,又怎能安然?!
而閆似錦倒是安之若素,並說我是該趁著這時候好好養養身子骨,本換魂就是件極傷元氣的事,如今正好難得的機會,我合該安心在床上躺著調養生息。
于是我每每要下床走動閆似錦那小子便沖出來,似個七老八十的婆婆一般,嘮叨個不停︰「不行不行,你要歇著,多歇著
「喂喂喂,怎麼赤著腳站在地上,會生病的
「去去去,別嘴饞哈,最近你只能吃清粥小菜,不能開葷
「嘖嘖嘖,你能不能消停在床上躺一會?誰告訴我棲霞山的錢招招是三界第一懶人?」
他似已忘了我被冤枉的事。
我被他吵得頭痛。開始時還有心與他斗嘴,到後來連朝他翻白眼的力氣都無。這小子分明是對我粗暴無禮的管制!這哪是休養生息啊?分明就是坐牢。
夜里還好說,倒頭便睡就成,可白日里的確難熬,外間碧瓦青天的正是大好時光,怎就我成了籠子里的鳥兒,不得展翅?
于是便與他作對。他送來吃喝我皆眼皮不抬,只悶頭坐著不說話,閆似錦便歪頭瞧我︰「吃點麼吃點吧?師姐,你瞧你都越來越丑了,再繼續下去小心爛在棲霞山嫁不出去
「不吃
「干嘛又不吃?」
「廢話!你被別個冤枉著並被軟/禁在此,你有心思吃?」
「唉,師姐,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接受現實吧
「呸你個接受現實!我又沒殺人,憑什麼認定是我了
我雙手抱住閆似錦一條胳膊,語氣軟了幾分,「閆似錦,你再去幫我瞧瞧籬落回來沒?要不然就去蘇姚的茶肆里埋伏著,我就不信她從此消失了!」
閆似錦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他幽幽嘆口氣,便道︰「師姐,不是我不幫你,籬落真的還沒回來!蘇姚更是人間蒸發了!即便我動用三界關系,就是翻不出她
我懊悔不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想不到我一時心軟竟落得如今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境地。
唉,籬落,蘇姚,你們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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