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終于在她的千等萬等之下過完了,她每個月去探視一趟,而爸爸似乎並不是那麼希望她去,以至于每次見了她都要說上一句,下次不要來了,今天也是一樣。
「你不用每個月都來,我在這兒挺好的。」
青晨跟以往一樣沒答,也沒問他原因,就是看著他,縱然他說過的不錯,可到底是瘦了許多。
兩個人一時都沉默,這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來這兒,父女間相處的短短半小時里,總說不上幾句話。
……
「你現在畢業了,該找個男朋友了,也好照顧你。」青山突然說道,要說比較遺憾的事,那就是沒把唯一的女兒給安排好了。
這也是青晨今天來要說的事,本來還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想不到他竟先提了。
「爸爸,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是嗎?」青山頗是詫異,隨即溫和的點點頭,眉眼間盡是快慰,女兒大了,有些事不用他多說了。
「嗯,他……很好,很優秀,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帶他來看你。」
青山遲疑了下,笑的有些勉強︰「他還不知道吧?」
「我還沒找到機會說,不過他身邊的朋友知道,所以我不是很確定。」青晨答著,之前她的確不怕人知道,父親就算是殺人犯也還是她父親,生她養她,但鐘藍,他畢竟是個律師,他認為她是在單純的環境下成長,估計想不到會有這麼復雜。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還是別告訴他了,不是多麼光彩的事,免得以後男方的父母對你有成見。」
這一點青晨沒有想過,也從沒听他提過自己的父母,但現下听爸爸的話,心里卻很不是滋味︰「我不想瞞著他,找個機會,我會告訴他的。……如果他也喜歡我,就能理解,對了,他是個律師哦。」
青山濃眉一蹙,神色微微有些變了。
「他姓什麼?」他立即問。
「鐘,他叫鐘藍。」青晨絲毫沒察覺什麼,柔順的答話。
青山坐在椅子上的背僵住了,連神色都變的緊繃,姓鐘……會有這麼巧的事嗎?他到現在還懷疑,當初自己出事請不到辯護律師的問題。
請了律師,律師可以從各方面收集減輕、從輕的量刑情節,對被告人的量刑都極大好處。相對的,沒有律師,一些較于隱秘的情節就不會被發現,對于這種有爭議的案件,律師可以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經驗、或找到一些專家、案例,從而使被告人的刑罰與罪名、量刑相一致。想到這,青山還想再問什麼,外面的人卻在這時進來,通知時間到了,他嘴唇動了動,到底被帶走了,臨走前還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太復雜,青晨看不懂。
她從里面出來後就見馬路旁停著他的車,心一冷,目光閃了閃,有些不知所措。鐘藍坐在車里看她,見她出來沖他點了點頭,示意她過來,青晨一步一步移過去,心里五味雜瓶,本想找個合適的時機的。
待她走近,鐘藍看了看她蒼白的神色,有些不忍︰「上車,我有話跟你說。」
她點點頭,拉扯車門坐進去,一時不知道怎麼張口,只好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
「我去找你,剛好見你攔了輛出租車,便一路跟來了。」鐘藍實話實說。
「哦。」她應了一聲沉默,又低著頭大半響,才小心翼翼的說︰「我是來看我爸爸的,他是前幾個月在a市傳的風風雨雨的青山,身上背著三條罪名,每一條分開說都是重罪。」
她盡力灑月兌的敘述,可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眼紅,淚一滴滴的落在她手心,好一會兒也沒有間斷。
鐘藍看著她嘆了口氣,俯身把她攬進懷里,一只手擱在她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
「我早知道了,從你來事務所面試那天,我就看過你的簡歷了。」
听他這麼說,她的眼淚掉的更凶,原來他早知道,但在自己面前,他卻絕口不提。
「剛才我爸爸還說,不讓我告訴你,怕你和你的家人會介意。」她哽咽著說,頭埋在他胸前,傳出來的聲音更是悶悶的。
鐘藍聞言神色一黯,黑眸中情緒難明,久久沒有回神。他一刻不答,身前青晨的心就一刻吊的老高,難道父親說對了嗎?
「你……會介意嗎?」她輕聲問著,不安極了。
听到聲音,思緒游離的鐘藍總算回過神,搖頭︰「我不介意,你也不用擔心我的家人是否介意,我父母已經離世,我是孤兒。」
青晨立即從他胸前抬起頭來,神態驚訝的看他,眼楮睜的大大的,他也與她對視,不一會兒便發現,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現在又開始泛紅。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我原諒你了。」他笑著替她抹淚,眼眶里卻沒什麼溫度。
青晨又將頭重新埋在他懷里,一時間還無法從他給的驚訝中緩過神來,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心中有話,正需要傾訴。
「其實,我挺恨我自己的。」
「怎麼了?」鐘藍問,其實已猜到了大半,知道她又要提那個人,目光更是冰冷。
「如果當初我有能力為他請個律師,或許情況會好一點。」
鐘藍心里一陣煩躁,听了她的話後更甚,但還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抬眼看了看她剛才出來的地方,解釋道︰「法官判案是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有律師做辯護的確可能使案件發生變化,律師可以更好的維護其訴訟權利和其他合法權益,但對于一些必須判處死刑或是無期徒刑的,有律師也沒多大作用,從根本上改變不了什麼。」
青晨安靜的听著他的話,心里有些異樣,但細想之下他說的句句都對,爸爸他……到底是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了。
「謝謝你。」她最後說道,鐘藍不明白這一句謝來自哪里,卻也沒問,放開她的身子驅車離開。
這一晚他送她回去,在臨下車之際,他拉住身邊的人,執起她的手親吻,語氣溫柔的說︰「回去早點休息,別想這麼多,等我明天把手上的案子處理好,後天帶你出去散心。」
青晨心里一甜,點點頭,正要走,見他還看著自己,頓時心思一動,側身便大膽的在他側臉上印了一記輕吻。
感情確定以來她從不主動,這是第一次,鐘藍含笑緊了緊握著的手,只是一下,便放她離開。
這一晚很是奇特,之前幾次探視回來後,她總是輾轉難眠,這一夜卻睡的格外沉,夢里還有了許多很好的事。她帶鐘藍去獄里看爸爸,爸爸很喜歡他,不住口的稱贊,還說她有福氣,然後又是一個畫面,不知怎麼的爸爸好像出獄了,她站在外面等他,不一會兒從未見過面的媽媽也來了,不過她也是只瞧見模糊的影子就是了。
青晨是早上五點醒來的,確切的說她是笑著醒的,別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發誓,這是她做過最好的夢了,雖然只是夢。
她想把夜里夢到的事告訴他,又想起現在才五點鐘,好不容易等到八點了,她電話打過去是關機。于是這一天她都沒能見到鐘藍,一直等到夜里十一點,連晚飯都忘記吃了,趴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手機的鈴聲突然在她耳邊響起,頓時一個機靈,什麼睡意都沒了,立即按下接通鍵。
「喂。」
電話那頭靜了一下後才有聲音傳來︰「你在等我電話?」
「嗯。」她不好意思的承認,也覺得有些癲狂了,不過承認之後她就後悔了,笑笑說,應該矜持一點的。
「我一天都在忙,剛從事務所出來。」鐘藍解釋著,嘴角有愉悅的笑意。
「哦……」這下她安心了,一天沒有他的消息,她胡思亂想的毛病又犯了,以為他後悔了,或者是介意父親的事,眼下他電話打來,她松了口氣後倒不知道說什麼了,就連昨夜的夢也忘了,只讓他回去早點休息。
青晨說的不過是最平常的話,可就是這麼柔柔一聲交代,讓電話那邊的人心有些軟了,一點點的愧疚感慢慢從心底的角落傳去,他良久才嗯了一聲,清清嗓子道︰「你也早點休息,我明天七點去接你。」
「好。」她答了話,卻遲遲不肯放下手機,那邊也是沉默,電話兩段只剩彼此的呼吸。青晨心中突然一陣感動,鼓起勇氣想再說一句話,那邊的通訊卻突然斷了。她捧著手機看了好久,最後在電話薄里翻出他的那一欄,對著那個名字輕聲細語的說了句︰鐘藍,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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