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堯臣這話出口,向來只有小娘子暈生雙頰的份,孰料金鈴卻幽幽地嘆了口氣,一嘆之中,似有萬重心事,卻把他疏離在外,覷不見她的內心。
「金鈴……」
驀地腦袋被松果之類的東西砸了一下,緊接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那聲音如出谷黃鶯,卻像是從九幽之下傳上來,順著脊背,鑽上耳朵里來。
他脖子里一涼,听見有人笑道︰「憑你也敢調戲金鈴?」
金鈴立刻拔劍,沉聲道︰「向堯臣,去叫戴公白公
銀鎖自向堯臣身後收刀跳起,金鈴立刻縱身追上去,兩人都上了樹梢,很快隱沒在樹林里,向堯臣見金鈴遠走,生怕她出什麼危險,連忙跟了上去。
銀鎖常在山崖上來來回回,這種崎嶇的山路在她走起來,和平地差不多,金鈴雖然閉關三個月終于習得一身輕功,但時日與銀鎖差的太多,始終還是遜她一籌,連她的尾巴也模不著。不過銀鎖一襲白衣,顯眼得很,還是被金鈴遠遠地跟著。
不過此處離黃家集並不太遠,銀鎖翻入院中,金鈴也跟著蹬牆上去,說來也怪,她四下張望,銀鎖不見蹤影,卻看到一個黑影正站在馬廄旁邊。
解劍池!
金鈴舉劍躍至空中,使了個千斤墜的巧勁,一劍刺向解劍池。
解劍池覺得頭上忽然吹起了涼風,心知不妙,就地一滾,口中發出夜梟悲鳴。
他這一叫,本盤算著金鈴這一招雷霆萬鈞,變招不易,暫時不會攻過來。否則與她對打需得全神貫注,就再也沒有時間呼喚援兵了。
孰料金鈴竟似平移三尺,一柄長劍烏黑,只有劍尖帶著一點寒芒,好似毒蛇出動,盯著他的頸子便撲過來。
他剛來得及偏開頭,正要舉刀格擋,刀舉到一半,肩窩里便中了一劍。
傷口不深,胳膊也活動無大礙,只是這一劍太過凌厲,就算在自己的地盤上,解劍池心里的怯意也沒減半分。而周圍靜悄悄地,援兵一個也沒來,他心中懼意更甚。
金鈴見他如此恐懼,心里疑惑了一下,隨即冷冷道︰「你們的人不會來了
解劍池咬著牙道︰「為什麼?」
金鈴一柄長劍上下翻飛,劍勢古拙滯澀,將解劍池虎牙撲咬似地雙刀盡數壓制,偶爾還上一劍,都需他全力抵抗。
她似乎游刃有余,從容道︰「調虎離山
解劍池也不是庸手,縱然在絕境之中,依舊咬牙頑抗。他深知此番不戰,便是性命到頭。兩人斗了十來招,解劍池竟是越戰越勇,手中一雙短刀大開大闔,刀氣縱橫,兼之身法奇詭,內力強橫,是以雖然不如銀鎖刀法刁鑽,又能洞察先機,但仗著一身內功,膽敢和金鈴針尖對麥芒,一招踫一招。金鈴無法擊破他的招式,又受他內力激蕩,心中竟升起絲絲煩惡,威力大不如前。她與解劍池招招對攻,內功打了折扣,頓時受到壓制,幾乎讓解劍池的雙刀砍到身上來。
但金鈴變招神速,手腕一翻,慢劍變作快劍,招招搶攻,一柄鐵劍似已化作千片萬片,都往他周身軟檔破綻處找來,他一時間疲于應付,膝上、肩上、臉上受到劍氣刮擦,都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正在這時,牆頭跳下一人,亦是手持長劍,劍挽雙花,劍尖不住顫抖,籠罩解劍池上身各處大穴,居然是向堯臣。
金鈴低聲道︰「其他人呢?」
向堯臣道︰「我擔心你,立刻跟來了
金鈴听罷板著臉,再不理會他。
解劍池的陣腳已亂,金鈴扳回劣勢,氣勢如虹,一柄長劍逼得他不住後退,此消彼長下,連向堯臣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也能在他身上開幾個口子。
他冷汗涔涔,又隱隱覺得金鈴這一套劍法頗似大漠狂沙,竟與教主和影月右使的武功有些相似。影月右使卻不知去向,看來指望救援是不成了,他又打定主意,便是要死,也決不讓向碎玉好過,先殺了這好殺的青年再說。
心中如此打算,手中虎牙刃便指向向堯臣。
向堯臣的劍法十分嚴謹,可惜用不得法,若是從旁協助,還或許氣度從容些,若是遭受攻擊,難免手忙腳亂,龜縮不前。是以解劍池撲向向堯臣,他就慌亂起來,慌亂間吃了好幾刀,累得金鈴不得不回護他。
初時她尚想著圍魏救趙,不管解劍池如何攻擊向堯臣,也要逼得他自救。解劍池卻拼著受傷也要至向堯臣于死地,金鈴無法,只得回身往救。
解劍池極是刁鑽,他仗著輕功了得,不住改變位置,把向堯臣置于自己和金鈴之間,攻其身側,向堯臣必要伸劍格擋,金鈴就不得不繞一個大圈,躲過向堯臣劍鋒,再行攻擊解劍池。
她與向堯臣殊無默契,平日里古井不波的心里現在煩亂得很,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回營地。
解劍池終于又自救成功,此時他右手短刀架住向堯臣長劍,左手正要抹向他肋下,金鈴正巧繞過來,劍尖指著向堯臣左臂肩井穴。解劍池往旁邊挪一步,右手使了個回勁,把向堯臣長劍引過來,左手又架住金鈴的長劍。他矮身向左,右手短刀與向堯臣長劍月兌開,要攻金鈴肋下。
這一招金鈴本是長劍後引就可防住,卻沒料到向堯臣的劍被解劍池引了一下,竟在她後撤之時轉了過來,在她手肘附近劃了個口子。
此處乃是肌肉末端,稍有不慎,便傷筋腱,幸好向堯臣並非有意為之,劍刃劃傷尺骨末端,為尺骨擋住,並未傷到附近肌腱,然而疼痛非常,金鈴悶哼一聲,動作也慢了一慢。解劍池抹肋下的那一招此時正好攻來,金鈴向後急仰,卻還是為解劍池所傷,小臂之上又留下一道傷。
解劍池不禁興奮起來,他首次在與金鈴的對陣中佔到便宜,此時金鈴重心不穩,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候,金鈴卻一擰柳腰,一瞬間便刺出三劍,解劍池不及停步,眼看便要自己撞上去。
忽然他眼前一花,同時耳听鏗鏗兩響,兩柄花紋繁復的細長雙刀架住了金鈴的長劍,卻也架住了他的雙刀。只听影月右使的聲音在耳邊低聲喝道︰「退下!」
解劍池見救兵終于來了,松了口氣,依言退開,專心對付尚且不知發生什麼事的向堯臣。可惜他左臂受傷,怕撕裂傷口,不敢多使力,致使雙刀變成了單刀,刀法威力也減半。與向堯臣一柄長劍斗在一處,一時間倒分不出勝負來。
金鈴見是銀鎖,心中卻是叫苦不迭。解劍池得以分心對付向堯臣,她需得保護向堯臣,否則無法對向碎玉交代,而銀鎖與她卻是不相伯仲,全力對付銀鎖她已覺得有些吃力,還要再分心對付解劍池,更是處于劣勢。
再加上她對陣銀鎖,心中絲絲煩惡更加揮之不去,經脈中內息奔逸,隱隱就要失去控制。
銀鎖怎會不知金鈴的煩惱,沖她笑得甜美非常。她低聲問金鈴︰「師姐,那個小賊與你什麼關系,你干什麼處處護著他?」
「師父的佷子
「他這麼礙手礙腳,我替你除掉他好不好?」
金鈴差點說了聲「謝謝」,又覺得做如此之想實是不大謙和,只得暗暗收斂心神。
不論銀鎖承認不承認,她都與此人朝夕相處了小半年,小半年里日日著意看她臉色,討她歡心,對她臉上細微表情的了解,怕是比金鈴自己還要更甚。見她眼中亮了一亮,便知她對這提議甚是動心,又對她低聲笑道︰「大師姐,我去啦!」
她腳下踩九宮步,踏了兩步便轉到向堯臣身後,左手反手握刀,兜頭斬下,刀光反著月光,凌厲非常,看得對面的解劍池都心生寒意。
向堯臣猶自不知,還以為自己招式華麗,已將解劍池震懾住,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金鈴運起輕功,短時間速度奇快,她左手按住銀鎖的右手,橫劍撞歪她左手刀,刀鋒順著劍鋒滑下來,發出刺耳的刮擦。
向堯臣嚇了一跳,本能地跳開一步,往後看去。
金鈴還握著銀鎖的右手,兩人刀劍相交,僵持不下。
兩人相距曾不盈尺,彼此呼吸相聞,銀鎖輕輕吸了吸鼻子,不笑了,定定地看著金鈴。她的手腕被金鈴捏著,金鈴卻並未施力,就只是捏著。
金鈴看著這一雙淺琉璃色的眸子,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西域的女孩子,眼楮是不是都似你這般?」
解劍池和向堯臣均是一震。解劍池早年在西域的時候,親眼見過一個曾對影月右使說這些調笑話的青年被她下令亂刀砍死。而向堯臣,與金鈴相處月余來,還從未听過她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
銀鎖听了卻是一笑,笑得眼楮眯起來,像是琥珀杯中美酒起了漣漪,倒影的全是金鈴的影子。
「下次再告訴你
她驀地發出一聲夜梟悲鳴,房頂上隨即跳下一個人影。
銀鎖湊近她的耳朵,吐出來的氣叫她耳朵直癢癢。金鈴已許久沒有與人這般親近,亦並不習慣與別人這般親近,不由得往後退了退。銀鎖卻依舊湊過去,低聲道︰「我的人馬回來啦,你還不快逃?」
周圍房頂牆頂都陸續有黑影冒出頭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有人問是什麼h
當然是小師妹和大師姐了!
耗費了我積攢一年的h力(。
還有多久麼還有七八章吧(不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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