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城中梅花已開,很快,紅色的梅花就代替了香透骨的臘梅,花瓣各個朱紅欲滴,銀鎖忍不住摘了一朵,放進酒瓶里。
她推門進了酒肆中,頓時覺得喧聲大作,她左右一看,看見角落里有一髒兮兮的幌子,幌子邊上有一花白胡子的老頭。那老頭面前放著一瓶算籌,一手酒杯一手酒壺,正喝到興頭上,不料壺中酒盡,涓滴無存,他氣得哼了一聲,重重地頓了一下酒杯,胡子被他吹得伸直又卷曲,反復好幾次,把銀鎖看得哈哈大笑。
她走過去,坐在仇老頭對面,手中酒瓶在他鼻子下過了一遍,仇老頭便被引著跟著酒瓶晃起來,她把酒瓶放在桌上,仇老頭見是她,咳嗽了一聲,問道︰「小胡兒,這是你孝敬我的嗎?」
「是是是,你快喝吧。酒蟲都要爬出來啦
老頭直接拿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頓覺通體舒暢,快活似神仙,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然則他又一皺眉,嘆道︰「你把什麼放進去了?真是浪費了一壺好酒……嗯,梅花?哼,淨是些女孩兒家的調調……」
銀鎖恨道︰「你才浪費了一壺好酒,這花不知多襯我師姐,早知道留給她喝,好過給你這白眼狼……」
「還你還你,就知道師姐……」
銀鎖跳腳道︰「你喝過了,我可不要,賠錢!」
老頭老實下來,道︰「明知老夫吃進去的錢絕不吐出來,這樣吧,還你個小道消息
「你說
一老一少相對而坐,仇老頭道︰「城中又來了個生面孔,跟你一樣,穿著個斗篷,斗篷下面是雙刀,生得像個鐵塔,四十多歲的年紀,胡子發紅,是不是來捉你回家的?」
銀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手已模到刀柄。
仇老頭道︰「哎哎哎,我沒跟他說你的事
銀鎖道︰「有人打听我嗎?」
「有,當然有
「仇先生,你同他們說什麼了?」
仇老頭道︰「我說你是關中來的,別的什麼也沒說
她盯著仇老頭,模出一錠金扣在掌中,伸到仇老頭面前,道︰「我知你最講信用,這些錢夠不夠叫你讓人查不出我的消息?」
仇老頭不露聲色接過金子,低聲道︰「你一萬個放心
銀鎖盯著他,起身離開。
建業乃南朝國都,不知雲集了幾多富商巨賈,銀鎖盯上了一個,現在正跟著這個高大胖的商人,悄悄走在鬧市街頭。
那商人進了一條小巷子,銀鎖立刻跟上去,小刀捅在那人後腰,道︰「別回頭,往前走
那人倒是很合作,依言往前走,走到一條偏僻的後街里,銀鎖方道︰「錢
那人掏出一個錢袋,拋給她,笑道︰「銀右使,錢花完了?」
銀鎖亦笑道︰「我知道康叔叔有錢
「跟我來,我帶你去拿錢
康祿赫帶著她,走過秦淮河,周圍的小娘子們都漸漸冶艷起來,銀鎖帶著兜帽,暗地里私下打量,仍忍不住打趣道︰「康叔叔這地方選得好
兩人繞來繞去,康祿赫終于挑了個不起眼的門進去,這是個後門,進去之後便是個雜物院,兩人穿過雜物院,又穿過一道長廊,轉了個彎,便是個臨水池的屋子。
里面隱隱有幾個人,正在喝酒。康祿赫敲敲門,這幾人全部停了下來,模著腰間,齊齊看著外面。
一個人走過來,把門閂推開,將康祿赫引進來。
幾人看見銀鎖來了,紛紛站起來,觸肩行禮︰「少主!」
銀鎖點頭道︰「不錯,康叔叔竟然把你們都帶來了。阿曼雲寒,是不是悶壞了?」
這里面除了康祿赫手下巨木旗精兵,他竟然還帶了入門不久的宇文攸,看來相當滿意。阿曼站在她旁邊,顯得極是高興。
康祿赫道︰「影月,你在這邊找到地方了嗎?」
銀鎖笑道︰「自然是找到了,離這里不太遠,一排房子買了三幢,都有地下室。外面還是荒的,只等你們來弄啦
康祿赫喜道︰「影月就是知道我的喜好,我們走吧!」
幾人齊齊稱是,魚貫而出,各自消失在房頂上。
銀鎖帶路,明教眾人不多時便到了她那處荒宅,康祿赫一見之下便開始傻笑,在屋里屋外走來走去,阿曼同雲寒二人尤為受不了,小聲道︰「康旗主又這樣了……」
康祿赫听了個囫圇,怒視道︰「你們都不懂!」
銀鎖笑著看向別處。
康祿赫一拉宇文攸,道︰「我們走!夏蟲不可以語冰,嘖……」
他拉著愛徒,三兩下就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兩人爬上爬下,不時發出些贊嘆聲,其余的時間里,兩人不住念叨著「這里可以裝個機關」,「這里可以搞個圈套」,「這里可以開個通風口」,「哦哦哦這里的防水做的真好,中原人的手藝非同凡響」「就從這里挖開」之類外人不知所雲的話。
銀鎖伸了個懶腰,道︰「阿曼終于來了,我一個人簡直要無聊死了
阿曼道︰「少主騙誰?你的大師姐不在烏山,定是來了建業。你有一個大師姐可以戲弄,會無聊才怪了
銀鎖被人說中心事,老臉一紅,道︰「大師姐有什麼好玩的?打人又痛,調戲她也不知道臉紅,還是欺負阿曼有意思,赫連呢?他竟然沒來嗎?」
阿曼嗔道︰「少主!」
雲寒接口道︰「輝日另有別的任務,被教主派到北邊去了。唉,你不知道啊,你沒看見啊,赫連走的那天啊……」
阿曼噌地拔出彎刀,指著雲寒道︰「不許說!」
「好好好不說不說,女俠饒命……」
銀鎖等他們鬧完,繼續問道︰「烏山情況如何?」
阿曼道︰「向歆做了烏山行主之後,把輞川君的手下抓的抓,殺的殺。向堯臣橫行霸道,又沒什麼真才實學,大家都很喜歡捉弄他呢
雲寒道︰「不過他策反了不少輞川君之前的手下,自己的親信里也有不少能人,只能說小輸行主,我們的人勉強壓在義陽,听說他有侯景撐腰……」
銀鎖眯起眼楮,低聲重復︰「侯景……」
「不錯,不過教主特別交代我轉告影月右使,」阿曼續道,「建業任務乃重中之重,萬望完成
銀鎖覺得奇怪,臨走前陸亢龍反復交代她的不過是保住向碎玉性命,此番又變成了重中之重,讓她不由得懷疑大師伯又被師父利用了。
阿曼卻道︰「康旗主帶了新任務給你,但並沒有告訴我們
「是嗎?我去問他……」
她跟進屋里,不多時便走出來,跳上房頂,往東邊走去。
喧鬧的小酒肆里,白胡子的仇老頭還在那坐著,他面前坐了另一個人,銀鎖等到那人走了,才悄無聲息坐過來。
仇老頭奇道︰「你又來了?是覺得那一錠金子花得太虧要要回去?不行不行,我仇老頭的錢,吃進去是吐不出來的……」
銀鎖低聲道︰「這回有點髒活給你干
「什麼?說來听听,太難辦是要加錢的
銀鎖又壓低聲音,道︰「廷尉獄有個重刑犯,單獨關押,替我打听打听,獄卒都是誰
仇老頭道︰「你……接下來想干什麼?」
銀鎖道︰「放心,斷不是要劫獄什麼的,不過是塞點錢,帶點吃的穿的進去……」
仇老頭點頭道︰「明白明白,定然替你找個妥當的。你後天來找我
「好,便說定了,我後天來
銀鎖走之前,點了仇老頭平常舍不得喝的酒,才開門離去。她走之後,酒保打趣道︰「仇老頭,你的貴客又上門給你送酒了?」
仇老頭哈哈大笑,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付出必有收獲,嘿嘿,你哪里懂?」
兩日後,銀鎖如約而至,仇老頭卻不在店里,而在門口候著她。
昨晚下了一場雪,路邊的梅樹上皆是白色,地上的雪卻給人踩得髒兮兮的,仇老頭見了她,懶洋洋對她招了招手。
她跟過去,發現仇老頭沒帶他的算命幌子。
兩人越走越偏,順著酒店後面髒兮兮的小巷子走了一段,除了坊間大門,又拐進了另一個坊,仇老頭問道︰「你帶錢了沒?」
「當然帶了。做了個套打劫我?」
「哈哈哈,怎麼會。你知道的,就算是皇城的獄卒,那也是有身份的人,你平常給我的那點錢,不一定夠
銀鎖笑道︰「你放心,前天我出去找道上的朋友借了點,肯定夠花
所謂找「道上的」朋友「借了點」,乃是黑話。道上的朋友,自然就是路上的朋友,四海之內皆是朋友;借的錢,自然是連還都不用還的。
「嘖,你這小姑娘
「要見的是什麼人?」
仇老頭道︰「放心,絕對靠得住的。靠不住,我定然替你教訓他
兩人七拐八拐,走到一間普通的院子前停了下來。老頭敲敲門,不一會兒便有人應門,開門的是位年長婦人,雖然年歲看著不小了,但面容恬靜,越看越是有韻味。
她沖仇老頭笑道︰「你回來啦?客人已到了,等了很久了
銀鎖奇道︰「看不出你還有老婆?」
仇老頭尷尬不已,只道︰「快進屋,快進屋
銀鎖跟他進去,方才那婦人已進了偏院,里面似是還有一人,兩人湊在一處,說笑起來。
銀鎖眯眼道︰「看不出你還有一妻一妾?」
仇老頭更加尷尬,說道︰「快進屋,莫叫人家久等了
他掀起門簾,兩人進了屋,看見屋中上席坐了一個中年人,面白微須,穿著普通,銀鎖躬身抱拳︰「有勞郎君久候
兩人抬頭,四目相接,那人一見是她,臉有奇色,銀鎖不由得問道︰「郎君,我臉上有什麼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師妹開始忙了,大師姐更加見不到她了
不過現在還在日常範圍內,還沒有正式劇情起來……
看了留個言!好壞都留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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