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女乃女乃,沒了桃花跪在容夫人床前,頭快低到了胸口,聲音里有一絲絲恐懼︰「痛了一個晚上,叫了一個晚上,今兒丑時沒了的,落氣前還在叫著讓老爺夫人開恩,放過三小姐
微微的天光透過雕花窗照了進來,容夫人的臉上被日影照得忽明忽暗,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見著額頭的皺紋比原先深了些。桃花跪在那里一動不動,只希望容夫人能說句話兒出來,究竟是辦喪事還是悄悄的給埋了?
容夫人慢吞吞的伸出了一只手,疲憊的搖了搖,口里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這事問老爺去
一滴渾濁的眼淚從容夫人的眼角滴落,她真沒想到自己疼愛的娘家佷女竟然是這樣的人,做了這麼多讓人無法接受的腌事兒︰給毓兒戴綠帽子、淑華不是容家的種、毒害丫鬟,甚至連嘉琪都有可能是她指使人下的毒手。這麼多年來,她將一條毒蛇捂在胸口,自己卻毫無知覺,任憑她在容家的園子里為非作歹。
桃花從磕了一個頭,從地上爬了起來,望了容夫人一眼,垂著手彎著腰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沈媽媽從里邊悄悄的走了出來,拉住桃花的手道︰「夫人現兒正在氣頭上,自然不會理睬這檔子事情,你等老爺回來再說沈媽媽抬起手來擦了擦眼楮︰「三少女乃女乃對人其實是挺不錯,只是沒想到竟然做下了這樣的事情
這些年來,沈媽媽沒少拿賈安柔的銀子,雖然昨日听著她做下的事情只覺得有些心寒,可一想著賈安柔平素對她滿臉帶笑,溫和軟款輕聲細語,便也不覺得那般厭棄。看在銀子的份上,多多少少也得幫她說幾句好話才行。
隨雲苑里的梨花又開了,潔白的花朵在枝頭晃了個不停,不時的還有花瓣悄悄的凋零落地,樹下蹲了幾個丫鬟正拿了籃子在地上撿著落花,這時門板兒被人拍響,外邊傳來銀枝歡快的聲音︰「開門,我們家姑娘來看四小姐了
飛花走過去將門打開,就見銀枝銀花站在外邊,後邊跟著春華,帶著微微的笑跨了進來︰「你們家姑娘呢?在家里做什麼?」
飛花笑著引了春華往里邊走了去︰「姑娘今日忽然起了些閑心,說要畫幾張衣裳樣子送去珍瓏坊呢
「她倒還有這份閑心春華急急忙忙的往前走了去,咬著牙齒恨恨兒的說︰「也不知道先操心當下十萬火急的事兒!」
飛花將內室的門簾掀起,春華探頭往里邊一看,就見秋華拿著筆正在寫什麼。她偏頭鑽了進去,走到桌子旁邊將秋華手中的筆抽走︰「你倒是有心思畫衣裳樣子,莫非你不知道碧芳院那個今兒早上沒有熬得過去?」
秋華抬眼看了看春華,淡淡一笑︰「我自然知道,所以才在這里畫衣裳樣子
春華好奇的看了看桌子上邊幾張紙,有一張上邊已經畫了一套衣裳,淡淡的素白顏色,裙裾上用水墨皴染出了一支蘭花。「你素日里喜歡鵝黃淡綠,怎麼今日卻畫起這白色衣裳了?」春華眼楮一轉,心急的將秋華的胳膊拉了一把︰「莫非你還想替她守孝不成?」
秋華平靜的看了看春華的臉︰「我有什麼辦法?雖然她作惡多端,可我猜祖父定然不會將她的罪狀向外張揚,肯定會說得了重病不治而亡。她從名分上來說是我的繼母,我又如何能不守孝?」秋華口里雖然說得風輕雲淡,可心里卻是恨得在滴血,多年的仇怨終于得報,可自己卻還得為她守孝!秋華的手捏成了一個拳頭,深深的掐到了肉里邊,自己昨日不能去大堂,要不是怎麼著也得攛掇著祖父先讓父親寫了休書再說!
春華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搭在秋華的肩頭︰「相信祖父該有穩妥的法子,自然不會讓你守孝這麼久的守孝可是二十七個月,差不多三年去了,秋華今年八月要滿十三了,若是真要守滿二十七個月,那她的議親豈不是耽擱下來了?
將桌子上那衣裳樣子拿了起來看了看,秋華搖了搖頭︰「沒想這麼多,走一步算一步,我也不想去為難祖父。我知道大姐姐是在想著我該議親了,其實秋華覺得遲與早都沒什麼干系,現兒碧芳院那個去了,祖母病得厲害,恐怕最近不得空來為難我,我還想呆在家里將咱們的珍瓏坊開得火熱些。只是……」秋華咬了咬牙,臉上露出不甘心的神色來︰「一想著是掛了給她守孝的名頭,心里便憋屈得慌
「誰說不是這樣呢春華也沉默了,兩姐妹並肩站在窗前,看著庭前的梨花不住撲簌簌的從樹枝上落了下來,滿庭淡淡的芳香。
中午容老爺回府,一切事情都定了下來。
「悄悄將尸首運去咱們城西的田莊上,先用棺材裝了停在那里,秘不發喪容老爺看了看容大爺一眼︰「春華就要出閣了,不能為著這事壞了喜氣
容大女乃女乃這顆心才放回肚子里去,自得了賈安柔死了的信兒,她便全身都不自在,一想著辦了喪事再辦喜事,真真是觸霉頭!現兒听著容老爺這般安排,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究竟公公還是個明理人。
「本來要去族譜除了名字,可想著這事情畢竟也不光彩,族里問起緣由也不好開口,便讓她得了便宜,在上邊留個名字罷容老爺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全京城都在看長寧侯府的笑話。
「只是若她留了名字,秋華豈不是要為她守孝?」容大女乃女乃望著坐在對面的秋華,有幾分著急的神色︰「這孝期又如何能議親?等守滿二十七個月,秋華便已經十五了,算是大姑娘了!」
容老爺一怔,仿佛才想起這個問題來,望了望靜悄悄坐在那里的秋華,心中也不是滋味,生母分明健在,卻要給旁人守孝,更何況這個旁人是千方百計陷害她的對頭?「秋華,你可有什麼話要說?」容老爺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只希望這個孫女不要提出為難他的事情來。想當年,秋華倔強著不喊賈安柔母親,一直是稱呼她三少女乃女乃,連一個稱呼她都不願意改,更何況是要替她守孝?
「祖父,秋華沒有什麼想說的,該怎麼做便怎麼做罷秋華站了起來,微微行了一禮︰「這個孝字乃人間大義,雖然我不是三少女乃女乃親生的,可若是我不守孝,旁人定會說長寧侯府的閑話,為了咱們府里著想,秋華願意守孝
容老爺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秋華,你是個不錯的
容三爺在旁邊冷笑一聲︰「父親,這種女人死了,我可不會為她守一年,我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容老爺听了這話氣得板了臉︰「你竟是連秋華都比不上!現兒當今皇上開明,早已提出守孝乃只是一種俗禮,不必拘泥形式,日常生活照舊,只是不得過分娛樂而已。♀秋華還要守二十七個月,你便連一年都守不下?」
容三爺哼了一聲,雖然沒有再說話,可看著他的神色依舊是不打算執行的意思,容老爺見他那模樣,心里也是無奈,老三不為賈安柔守一年,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可畢竟這事情不能戳穿,被人看出門道來總歸不好,只能以後慢慢規勸他才是了。
「至于淑華,我想將她送去廟里當姑子,等挨過今年,再派個人去族里報信說她得了重病亡故,在她名字後邊記個卒字罷。要不是接二連三的報了亡故,怕旁人會疑心呢容老爺耷拉下了眉毛,面無表情,心里在想著自己究竟太心軟了些,下不了狠手讓淑華去死。
昨晚與容夫人商量如何處置淑華這個事兒,容夫人雖然恨透了賈安柔,可畢竟淑華被她當親孫女養了十多年,怎麼說也有幾分感情。躺在床上听著容老爺問起她的意見,她起先骨篤著嘴,閉著眼楮不說話,被容老爺催著問得著急了,手指抖了幾下,嘴唇不住的打著哆嗦︰「老爺,怎麼著也得讓淑華留條命兒
容老爺本也沒想讓淑華去死,見容夫人也是這意思,想來想去只有讓淑華去做姑子這條路子了,淑華不是容家的骨肉,定然不能再留在容家,況且她本性又輕浮,還繼續呆在這里,不知道又會有什麼禍害。
听著容老爺說出這個決定來,秋華垂下眼眸,心里想著,這怕是淑華最好的出路了,虧得祖父心腸軟,若是遇著了那強橫的,一碗毒藥灌下去,小命早就不保了。當下容老爺便叫管事婆子將淑華帶了出來︰「淑華,你本不是我容家骨肉,自然不能再留在府里,你出府以後無依無靠,不如去碧雲庵做姑子罷,剛剛好你娘才過世,你去廟里為她持齋念經超度也是應該的
淑華驚駭的看了容老爺一眼,去碧雲庵做姑子?那豈不是一輩子都沒有出頭的日子?一想著自己黑亮的頭發再也不能有,釵環首飾一樣都不能沾,每日里穿著緇衣坐在蒲團上,青燈古佛的過了這一世——這簡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容老爺面前,抱著他的腿哭喊了起來︰「祖父,我不要去碧雲庵,你便讓我在容府做個丫鬟罷!」
容老爺此時卻是鐵了心,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只是冷眼瞅著淑華在哭鬧不休,淑華哭了好半日見容老爺不為所動,又爬到了春華面前,連連磕頭︰「大姐姐,我不該存了心去覬覦大姐夫,淑華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心思,絕對會對大姐姐一心一意,你要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大姐姐,你便替我向祖父說句好話兒罷!」
春華坐在那里,見淑華這模樣著實可憐,但一想著前日里頭她誣陷許允奪了她的清白,要死皮賴臉跟去鎮國將軍府做小妾,心里便一陣氣惱,所以轉過臉去不搭理她。容老爺見淑華實在吵得不像話,厲聲呵斥旁邊的僕婦︰「還不快將她送了出去?記得塞了嘴,路上不要讓她發出聲響來!」
幾個婆子得了容老爺的話走上前來按住淑華︰「三小姐……文姑娘,恕我們不客氣了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將淑華扯了起來,塞了塊帕子到她嘴里。容老爺拿出了一張銀票來交給為首的婆子︰「這是長寧侯府給碧雲庵添的香油錢。你見了碧雲庵的庵主便說這個是我們容家一個下人,最近得了失心瘋,總以為自己是容家小姐,所以只能將她送到庵堂里來,看佛祖的法力能不能讓她這病好起來,和那庵主說清楚,可不能將她放了出來,免得發病又禍害旁人
管事婆子接過銀票,應諾了一聲,幾人拖著淑華便走了出去,淑華拼命掙扎,無奈怎麼能和體格粗壯的婆子們抗衡,就見地上一條灰色的劃痕,淑華終于被架著出了大堂。
容大女乃女乃望著幾個身影慢慢遠去,牽了春華的手站了起來︰「公公,媳婦要去清理下春華的嫁妝,就先走了容三爺一臉不快的跟著容大女乃女乃和容大爺走了出去,大堂里邊只剩下了秋華和容老爺坐在那里。
「秋華,守孝這事,委屈你了容老爺望了秋華一眼,滿是歉意。
秋華笑著站了起來︰「祖父,其實此時守孝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就只怕宮里的太後娘娘會下旨免了我守孝的這事兒呢!」
容老爺一愣,見著秋華那雙明亮的大眼楮含笑望著自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個孫女實在太聰明了,似乎看事情比自己都要遠了好幾步。三皇子殿下今年十七,再怎麼著這兩年也該選皇子妃了,若是能以這守孝的名頭避了過去,未免不是好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賈老爺趁亂開價
四月的陽光明媚和煦,容家園子里一片燦燦的金色,粉白粉紅的花朵被綠色的葉子襯得無比嬌艷,就如少女長開了的臉蛋一般,站在那里,便是不說話也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小石桌旁邊團團圍了幾個人,正聚在一處說著閑話,身後站了幾個丫鬟婆子,正招呼著兩位小少爺在草坪上滾來滾去。
「這麼久不見你,沒想到還是那副模樣,一點兒也沒變春華笑著打量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夏華,她梳著雙鬟如意髻,耳邊垂下兩綹頭發,鬢邊貼了玉蝶香,頭上插了百花簪,穿著一襲淺黃色的雲紗衣裳,顯得她肌膚勝雪,可卻略顯豐滿。
「你可別盡揀好話說,怎麼沒有變?臉又圓了半圈!」夏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為著給你來送嫁,緊趕慢趕的坐了船過來,還顛了我一兩斤肉呢,否則你若是在杭州見我,定然覺得我更胖些
秋華在旁邊抿著嘴只是笑︰「我們都替你在意,偏生你自己不著急,這樣也好,心寬就不用想太多事兒!」
「可不是這樣?」夏華盯著淑華的臉看了看︰「我見你又消瘦了些,怕是事情想得太多的緣故!你可要當心身子,別耗費太多神思,到時候還不是自己吃虧?」轉頭看了下在草地上滾著玩的嘉文和嘉徵,還有跟在冬華身邊的玉華,夏華有些奇怪︰「怎麼現在碧芳院的都跟著你們走了?那位三少女乃女乃難道就撒手不管了?」
秋華沉默了一下,瞅了瞅春華,不想開口提起這件事情。賈安柔吞金自殺以後,容三爺便將玉華與嘉文送到了隨雲苑︰「你是做姐姐的,自然要擔起這照顧的責任來。反正你要在家中守孝,也沒別的地方好去,就照顧好弟弟妹妹罷
今兒一早帶著幾個弟弟妹妹來流朱閣找春華,才到門口便遇著了剛從杭州趕回來的夏華,三姐妹久別重逢,甚是高興,便帶了弟弟妹妹們到園子里玩耍。♀嘉文和玉華在碧芳院沒有怎麼出來過,今日見著了年紀相仿的幾位兄弟姐們,自然歡喜,就連玉華都活潑了許多,不時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三少女乃女乃……」春華壓低了聲音道︰「沒了
「沒了?」夏華傻呼呼的長大了嘴巴︰「什麼沒了?被休了,還是過世了?」
春華身邊的銀枝見自家姑娘和四小姐似乎都不想說話,于是替她們向夏華解釋了一番︰「喲,听說三少女乃女乃死的那晚痛得厲害,直叫著讓桃花拿繩子勒死她,只是三爺下令不許人理睬,結果就听她叫了一晚上,聲音實在淒慘不過,好像是那夜梟的聲音般!叫到後邊全是干嚎,听桃花說,嘴巴皮子都迸出血來了呢!」
夏華听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不如上吊好了,這吞金自殺竟然這麼痛!」
「三少女乃女乃的腿被三爺打斷了,哪里能動彈得了?」銀枝搖了搖頭︰「這也是她咎由自取,她害了不少人,自己死的時候也得了報應
「淑華去了哪里?」夏華忽然想起了碧芳院里的那個妹妹,素日里仗著祖母寵愛,頤指氣使驕橫無比的淑華,沒想到她竟然不是三叔的女兒,這下該被趕出去了罷?
「三小姐被送去了碧雲庵做姑子了,以後再也不會回來,她也不再是長寧侯府的小姐了銀枝嘆了一口氣︰「听沈媽媽說,夫人這兩日晚上做夢的時候還會念叨三小姐的名字,想必還記掛著她,怕還得一段辰光才能忘得掉呢
夏華听了也默默無語,這真是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拍了拍桌子站了起來︰「那三少女乃女乃的爹娘,跟著我們一條船兒回來的,這會子恐怕在主院鬧了起來罷?」
「什麼?」春華和秋華也唬了一跳︰「杭州賈府來人了?」
「可不是呢。我父親在杭州府是管著賦稅這一塊兒的,賈府這兩年都巴著我父親,來往非常勤密,听我們說要回來給大姐姐送親,也直說要一起搭船過來走親戚,所以我們兩家包了條船,一道兒過來的
主院大堂里賈老爺和賈夫人坐在左首,一邊打量著這大堂的布置,一邊與陪著一臉笑的和沈媽媽說話︰「夫人這個時候還沒起身?」
沈媽媽見了賈老爺和賈夫人,心里便有些發 ,不知道該怎樣和他們說話才好,听著他們問起夫人是否起床,趕緊搖了搖頭︰「夫人最近身子不大好,正在吃藥,所以起得晚些,連少女乃女乃和小姐們的請安禮都免了
賈夫人臉上露出關切的神色來︰「究竟是什麼病?要吃些什麼藥?我幫她去找找上好的藥材過來!」
正說著話,容老爺大步走了進來,見著賈老爺和賈夫人,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的神色來︰「怎麼今日得空來了京城?杭州與京城這麼遠,怕走了幾日罷?」
賈老爺笑著答道︰「先前賤內寫了信給小姨說要來京城見識侯府的威儀,小姨熱忱,滿口答應,叫我們過來小住一段時間。正好听說貴府大小姐要出嫁,我們也順道來送幾件添妝禮
容老爺在主座上坐了下來,圓胖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真真是太客氣了,何必勞累賈兄!」
「長寧侯府有大喜事,我們來送添妝禮也是應該的。再說我們也有幾年不見安柔了,賤內心中掛念得緊,還請叫人將安柔喊到大堂來罷賈老爺笑微微的對容老爺說道,心里得意,自家女兒總算是個爭氣的,雖然開始只是個姨娘,但最終還是扶正做了侯府的少女乃女乃,想必現在的生活風光無比,穿金戴銀不用說,肯定還經常與京城貴婦有來往,攜手游園賞春。
容老爺愁眉苦臉的望了賈老爺一眼,雖然說賈安柔死得罪有應得,可畢竟容賈兩家是親戚,賈安柔是容夫人的嫡親佷女,突然開口說她沒在了,不知道賈老爺和賈夫人會怎麼想。
「安柔不在了容老爺簡單的說了一句,然後閉嘴不語。
「不在了?」賈夫人得肩膀都塌了下去︰「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呆呆坐在那里,臉上慢慢滲出了震驚的神色,不住的重復著那句話︰「不在了?不在了?」
賈老爺似乎也一時間難以理解,望著向容老爺的眼楮里充滿了懷疑︰「我們家安柔怎麼會不在了?她身子素來好得很,不見有什麼毛病!」
容老爺擺了擺手道︰「她做下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說,總怕你們不會相信,反正安柔前幾日便沒了,正停了棺材在城西田莊里,等著春華後日出嫁便將靈柩送回江陵去安葬
「我好端端的一個女兒,怎麼說沒了就沒了!」賈夫人跳了起來便往內室那邊闖︰「我倒要去問問妹妹,她是怎麼照看佷女的,沒聲沒息的,安柔就這樣沒了,我便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站在容老爺身邊的婆子正準備去拉住賈夫人,容老爺擺了擺手道︰「讓她去問罷,問明白了便好了
不多時內室里傳來高高低低的吵鬧聲,賈老爺側耳听著,臉上也慢慢的變了顏色,再看著大堂里眾人,似乎都用鄙夷的神色在看著自己。原來安柔婚前便失貞了,淑華還不是容家的骨肉!安柔為何會如此混賬,都成了侯府少女乃女乃,還要和那戲子偷情!
吵鬧聲持續了一會,慢慢的平息了下來,容夫人由沈媽媽和小霜攙扶著從里邊走了出來,身後跟著拉著一張臉,神色悲戚的賈夫人。容夫人慢慢兒在椅子上坐下,伸出的手猶然在發抖︰「姐姐,我說的可是實情,給安柔在族譜里留了個名字,讓她葬入我容家祖墳,已經是看在姐姐姐夫的面上了,若是旁人家的女兒,哪怕是死了,也是一紙休書讓娘家來人抬回去了
賈夫人悵然無語,慢慢坐回到賈老爺身邊,想著十多年前的舊事,心中也有些發虛,容夫人說的不假,若是旁人家,怕早就扔了一紙休書不聞不問了。只是畢竟賈安柔是她最疼愛的女兒,一想著自己從小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女兒已經不在人世,天人永隔,賈夫人心里便難受得發慌︰「安柔的靈柩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容夫人打發了管事婆子送了賈老爺和賈夫人去城西田莊,見著姐姐姐夫的背仿佛佝僂了不少,她的眼淚珠子也不住的掉落了下來,雖說賈安柔敗壞了容家的門風,可畢竟自己與賈夫人是同胞姐妹,見她這般難受,容夫人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小霜在在旁邊見了,趕緊拿了帕子給容夫人擦眼淚︰「夫人,你就別傷心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緣分到這里斷了,人便去了
孰料過了兩個時辰,賈夫人和賈老爺卻匆匆的從田莊那邊趕了回來,賈夫人是被人抬著進來的,已經昏死了過去,賈老爺一臉鐵青,進來便向容老爺興師問罪︰「我們家安柔做了對不起容家的事,那是她不對,可她人都已經死了,為何還要這麼糟踐她?」
容老爺莫名其妙的看著賈老爺,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什麼,旁邊管事婆子臉色惶惶的趕了過來,在容老爺耳旁輕聲說道︰「不知道誰走漏了風聲,有人竟然將棺材給撬開,將那金錠子從三少女乃女乃肚子里取走了!」回想起打開棺材見到的那場景,那管事婆子幾乎都要嘔吐了出來,從來沒有看到過這般驚悚的場景。
容老爺听了身子一震,眉頭緊鎖︰「賈兄,容家怎麼會做這種事情?肯定是宵小所為,即刻便去報了京兆尹……」說到此處,容老爺忽然又停了下來,說句報官似乎容易,可若是報了官,那長寧侯府三少女乃女乃吞金自盡的事情豈不是會鬧得沸沸揚揚?他坐在那里,閉了嘴望著賈老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往下邊說。
賈老爺抖了抖胡須,一臉通紅的望著容老爺道︰「好,那便報官!」嘴里說得爽快,可賈老爺心里卻在不住的打著小算盤。報官捉了那宵小又能如何,金錠子依舊是容府的,女兒也不能活轉過來,最重要的是該怎麼樣做才能讓賈府獲利。
「這報官也麻煩,查來查去的還不知道有沒有結果,安柔已經過世了,需得入土為安才是容老爺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容夫人也在旁邊連連稱是︰「那京兆尹破這案子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呢,都是糊涂官兒!」
「這樣罷,安柔已經亡故,無論如何也不能挽回,佷子自然是要娶續弦的,我們賈家便吃些虧,到時候送個小姐過來再給佷子做續弦罷賈老爺眼楮轉了轉,終于提出了個補救的法子,長寧侯府這根線可不能斷,自己還打算到京城來開分號呢,有侯府撐腰總比自己瞎闖要好。
「佷女們似乎都已經出閣了罷?」容老爺听了大驚,小心翼翼的問道︰「賈家似乎沒有和老三年齡合適的小姐了
「我的女兒自然是出嫁了,可我們賈氏一族里卻有不少正當妙齡的佷女兒,我那五弟最小的女兒今年十六,還未給她議親,這不可真是上好的姻緣!」賈老爺模了模胡子,一張臉上全是笑容︰「我知道佷子要守制一年,那便明年再送佷女兒來京城完婚罷
容老爺听了只覺頭大如斗,老三是跟賈家粘在一處了不成?況且听說老三身子這些年一直沒有好,即便與女子同房也不過是假鳳虛凰,若是娶了姨夫的佷女,那不是害了她一輩子?到此處,容老爺連連擺手︰「不妥當,不妥當!」
容夫人听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轉來轉去又得娶了賈家的女兒,不由得頭疼了起來,伸出一根手指頭壓住了太陽穴只是哼哼唧唧︰「姐夫,哪有這樣強嫁的?我們容家定然不會再要賈家的女兒來做媳婦了!」
「哼,你是想要我將這事兒傳出去不成?你們長寧侯府仗勢欺人,準備停妻再娶,竟然將我家安柔謀害了,而且心狠手辣,便是死了也不給她留個全尸!」賈老爺跳這著腳叫了起來︰「長寧侯,雖說你是皇上的親舅舅,可有理走遍天下,我可不怕你!」
第二百四十八章最是無奈守孝道
「賈家又要送個小姐來咱們容家?」秋華听了容大女乃女乃說的話,心中一驚,好不容易碧芳院才走了個賈安柔,現在又要住個姓賈的進來?
春華撇了撇嘴不說話,一想著賈家她心里便氣悶,那年在賈府水榭里吃了個暗虧,到現在心里頭還耿耿于懷。倒是夏華,卻開始猜測起來究竟準備送哪位賈家小姐來容府︰「在杭州我跟著父親母親去過賈家幾次,雖然她們家里女孩子一堆,可卻也不難猜
容大女乃女乃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便少賣關子了,說說看是哪一位小姐?性格如何,可否好相處?」
夏華歪著頭想了想,賈家已經沒有適合的女兒,孫女輩沒出嫁的倒是有十二個,可畢竟配得上長寧侯府的,怎麼也得是嫡出,這嫡出的小姐就四個,年齡合適的該是賈慧嫆。這賈慧嫆嘛,夏華皺了眉頭想了又想,她從小便是一堆姐妹里邊長大的,心思格外細密,又受賈夫人的影響,為人十分吝嗇。她去過賈府幾次,每次都是這位賈慧嫆招待她,為人處世相當圓滑,見著她總是笑微微的,從來不肯說人半句不是。
轉了轉眼看著在身邊玩耍的玉華,秋華忽然愕然道︰「二姐姐,若是如你猜,真是定了賈家嫡系的孫小姐,玉華該如何稱呼她?按著輩分,自然是喊表姐,按著身份,可該喊她母親!」
夏華想了想,忽然失笑︰「我卻是想差了,這賈慧嫆仿佛去年已經訂親了,那便不知是送哪位小姐過來了,或許是那賈老爺的佷女兒也說不定,反正賈家是大族,听說賈老爺有兄弟六個呢。不管是定了誰,這般晚還沒有訂親的,可能會好不到哪里去
這姑娘十六歲了還沒有定親,雖然倒也不是一件大事,大周女子出嫁一般是及笄以後,出嫁得晚些的便是十七八歲,在府里做丫鬟的一般都是二十歲上頭了。可這賈家家境不差,在杭州也算是出了名的富戶,賈家小姐十六歲還沒有定親,這事情總透著些怪異。容大女乃女乃有些擔心的望了望秋華︰「才松了一口氣兒,又來了一位難相處的!」
秋華淡淡一笑,托腮笑道︰「我倒不擔心她,只要她不想法子對付我,那我便不去管她,若是她像她碧芳院那個吞金子的人那般,一門心思想要搞鬼,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容大女乃女乃和春華夏華也俱是一愣,三人皆搖了搖頭︰「這關系可真是亂了!」容大女乃女乃皺眉道︰「娶妻當娶賢,三弟這輩子就是毀在女人身上了
流朱閣這邊正在談論著賈家小姐的事情,主院大堂里也在說這事,容老爺板著臉向容三爺將賈家的意思說了下,容三爺當即便臉紅脖子粗︰「不行,我可不再想與那賤婦再搭上一絲半點的關系!娶誰都不能娶那賤婦家里的人!」
容老爺拍著桌子吼了一聲︰「安柔做的事情雖然實在太不像話,你開口閉口的說著賤婦兩個字,可也不讓人覺得你有修養!我這是在告訴你,可不是要你同意!你難道想要賈家將這事宣揚出去?雖然安柔理虧,對咱們容家不住,可咱們容家也有虧欠她的地方,看守不力,死後都讓她不得安寧,竟叫人將肚子給剖開了!若是賈家報官,京兆尹來查這事,咱們長寧侯府的面子往哪里擱?又讓宮里的太後娘娘如何能坐得穩?況且安柔是吞金死的這事情傳了出去,京城里邊還有誰願意嫁你?」
容三爺听了這話,心里抖了抖,偷眼看了看容老爺鐵青的臉色,小聲的問了一句︰「賈家要報官?」
「可不是這樣?」容老爺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我起先還不是不答應?但他們嚷著要報官,這個臉容家可真真丟不起!」拍了拍桌子,容老爺咳嗽了兩聲,一臉愁容︰「真真可惡透頂,不知誰將這事兒透露了出去,那賊子知道安柔是吞金死的,竟然下了這般狠手!」
容三爺臉色變了變,心里不住的發顫,覷著容老爺的臉道︰「既然如此,兒子便應承了這樁婚事罷!」現在他已經不舉,即便是娶個天仙也只能在旁邊干瞪眼,正如容老爺方才所說,京城貴女怕也沒有人敢嫁他,不如听從家里安排,給他娶誰便是誰了。
第二日上午宮里來了兩位姑姑,帶了太後娘娘的手諭,要將春華與秋華接進宮去︰「太後娘娘說了,長寧侯府大小姐明日便要嫁去鎮國將軍府,她準備了幾樣添妝禮,還請容四小姐陪著容大小姐去領了回來
秋華一怔,自己正在孝期,按理是不能外出的,沒想著才幾日便被太後娘娘的口諭給破了這個規矩。她回頭看了看容夫人和容大女乃女乃,心中有些猶豫,容夫人見秋華站在那里沒有跟上去,不由得心里著急︰「秋華,素日里邊你是個機靈的,現兒怎麼便如木頭一般?還不快快跟了上去!」
秋華行了一禮道︰「祖母,秋華尚在孝期
容夫人閉了眼楮,一張嘴拉成了長長的一線,顯得十分刻薄︰「什麼孝期,這種女人還值得你去守孝?再說宮里的太後娘娘可不知道她死了,你若是不去,那便是抗旨!」
得了容夫人這話,秋華只能整了整衣裳,緊走幾步跟上了春華,紫韻和紫蔓兩位姑姑看了看容家兩位小姐,心里感嘆太後娘娘還是顧著娘家,佷孫女出嫁都厚厚的備了一份禮,這可是旁人都沒有的殊榮。
坐上宮里派來的馬車,春華和秋華誰也沒有出聲,只是靜悄悄的坐在那里,听著馬車轆轆的聲音。春華心里琢磨著太後娘娘會給自己什麼添妝禮,心里想著不外乎便是一些比較貴重些的首飾罷了,秋華卻在想著太後娘娘宣她陪同春華進宮恐怕是另有深意,只怕又會見著那三皇子和四皇子。
太後娘娘可真是費盡苦心,可自己卻沒有那份做皇子妃的心思,究竟要如何才能推拒太後娘娘的好意呢?秋華微微皺了皺眉頭,心中悄悄的盤算起來,無論如何也該借了守孝這個名義將三皇子選妃的事情給避了,至于四皇子,他比三皇子要小三歲,又是中宮之子,恐怕皇後娘娘又會要挑剔一些。
而且——秋華低下了頭,心里一片暖洋洋的,忽然想到了除夕夜里高祥對她說的那些話,伴著焰火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回響一般。「雖然我沒有許大公子的家世,我也沒有他將來前途似錦,可我會全心全意的敬你愛你,一切都會依從你,不會讓你不快樂秋華伸出手來模了模自己的臉頰,只覺得有些發燙,坐在車上的紫韻姑姑看著秋華粉紅的臉,不由得微微一笑︰「容四小姐好顏色,那粉女敕的肌膚叫人看了便愛!」
秋華抬頭望了紫韻姑姑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不好說旁的話,只是笑著答道︰「姑姑每日里在宮里見著那麼多美人,現兒卻來取笑秋華,秋華心知肚明,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上當的!」
紫韻姑姑和紫蔓姑姑听了秋華的話,兩人都笑了起來︰「容四小姐真真會說話,一張嘴靈巧得就像黃雀兒一般!」
御前街與皇宮相距不遠,才走了一刻鐘,馬車便在後宮的門口停了下來,守門的衛士見是慈寧宮的兩位得臉姑姑接了長寧侯府的小姐來覲見太後,哪里敢阻攔,笑著放了行,望了望春華的背影,一位衛士羨艷道︰「這位容大小姐明日便要嫁去鎮國將軍府了,恐怕今日進宮是太後要賜她添妝禮
「可不是嗎?」另一位衛士點了點頭︰「許大公子今年才封了官,又要娶嬌妻,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看他今日的臉色都比往常舒展
春華與秋華跟著兩位姑姑到了慈寧宮,容太後已經做完早課出來,見兩位佷孫女到了,很是高興,指了座位讓她們坐︰「又有好一陣不見,春華秋華都又長了些!」
向太後娘娘行了跪拜大禮,春華和秋華這才由姑姑引著坐到旁邊的座位上,容太後倒也不繞彎子,單刀直入對春華道︰「春華,明日你大婚,哀家給你準備了些添妝禮,你且帶了回去
春華趕緊回話︰「能得太後娘娘的賞賜,春華真是感激不盡,定然將太後娘娘賜的添妝禮放到第一抬架子上邊
站在容太後身邊的崔玉望著春華只是笑,容太後道︰「崔玉,你在旁邊笑什麼?還不快些去叫人將添妝禮拿出來?」
崔玉行了一禮道︰「娘娘,我是笑容大小姐說將太後娘娘賜的添妝禮放到第一抬架子上邊,這添妝禮可不是一抬能放得下來的!」
容太後听了得意,連連點頭道︰「你說得倒沒錯,快些去叫人將那些東西搬出來!」
春華和秋華兩人瞪著眼楮,看著幾個宮女流水般從側面房間里搬出了不知多少東西放在了主殿靠窗戶的桌子上邊,有精致的盒子,里邊該裝的是貴重首飾,有成匹的錦緞,還有一些精致的日常用具——太後娘娘這是重新給春華準備了一套嫁妝不成?只是少了大件的東西,小件兒的零零碎碎的,各色各樣擺在那里,就像開了個小小的雜貨鋪子一般。
望著這麼多東西,春華著實感激,趕緊跪了下來謝過容太後恩典,容太後笑眯眯道︰「你起來罷,哀家也不知道該賞些什麼東西,想到哪些就給了哪些,若是有缺了漏了的,那也沒辦法了當年容太後與鎮國將軍互相心悅于對方,只是造化弄人,兩人不能在一起,鎮國將軍求容太後賜容家女子嫁入府里本就存了對當年情緣的一絲緬懷,而容太後為春華準備添妝禮卻是在彌補當年自己的遺憾,所以格外豐富些。
秋華見了容太後的賞賜,也是瞠目結舌,這些添妝禮,總歸要十來抬架子方能擺得下來,太後娘娘委實太眷顧容家了。正在想著,就听容太後在對她說話︰「哀家身邊都是些多年的老人陪著,只想找個新鮮人來解悶,秋華,明日給春華送了嫁以後你便來宮中小住幾日罷
秋華心里一激靈,趕緊站起來行禮回答︰「回娘娘話,秋華能來陪伴太後娘娘,真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秋華現兒正在孝期,按著規矩,自然不能出府
「你在孝期?」容太後唬了一跳︰「家里誰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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