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是北京城一年之中天氣最宜人的時候,微風吹在身上讓人覺得暖暖的,便是原本沒有什麼睡意,用過膳的午後也忍不住想要小憩一陣,方才算是沒有辜負此般良辰,然後萬事總有例外,比如眼下里的鈕祜祿氏便是無論如何輾轉都無法入眠——
「鈕祜祿氏,你知道嗎?你那寶貝兒子眼下里可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而你也被禁錮在這高牆之中,可我們呢?有著這天下最尊貴的身份,過著這世間最榮華的生活,你拿什麼來跟我們烏拉那拉家斗?」
「有一句說一句的,你夠狠心也夠果決,可致命的是你實在太蠢了,不過是個格格出身的宮妃,你拿什麼跟先帝爺明媒正娶的嫡福晉比?不過是個仰人鼻息的西太後,你拿什麼跟我這統領六宮的後宮之主比?你當真以為旁人都像你和富察氏那樣蠢嗎?一步錯步步錯,鈕祜祿氏,你注定了永遠都是輸家!」
「生你鈕祜祿氏又偏生我們烏拉那拉氏,這就是你的命!」
前一世的畫面如同走馬觀燈一般在她眼前飛速的閃過,直將她靈魂之中最痛楚的記憶毫無保留的挖了出來,暴露在這青天白日之下尤為的顯得諷刺,猛地睜開眼見到頭頂的床帳之後,鈕祜祿氏方才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可下一秒卻連額上的虛汗都來不及擦,就朝帳外正有一搭沒一搭打著扇的侍女略帶著急的揮了揮手。
「快給我把桂嬤嬤叫來!」
鈕祜祿氏雖不像舒蘭一般是三媒六娉明媒正娶的嫡福晉,可作為經老爺子下了聖旨賜入府的格格,到底還是比起那些個直接收房的丫頭使女來得有臉面,便也是做了幾十台嫁妝,從娘家帶了幾個伺候的人,看著舒蘭指來的丫頭快步退出屋外,眼前換做了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孔,鈕祜祿氏不由得放下了滿身的警惕,略帶無力的揉了揉眉心。
「桂嬤嬤,你覺不覺得那二格格在針對我?」
「二格格?」
鈕祜祿氏所指的二格格不是旁人,正是龍鳳雙胎之中的景嫻,雖說其身為雍郡王府中唯一的嫡女,身份來得不一般也很是得胤禛夫妻的疼愛,可因著年歲來得太小,平日里只是多在主院範圍內活動,便是听了自家主子陡然間這麼一句,想到自家主子和這二格格之間也沒什麼特別的交集,桂嬤嬤不由得像是二丈和尚一般,很是有些模不著頭腦。
「奴才愚鈍,主子何來這麼一說?」
「你莫不是不記得前個兒的事兒了罷?」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鈕祜祿氏面上的神情很是有些恨得牙癢癢,「爺愛重福晉,十日里總有一半留在主院也就罷了,橫豎我初初入府不久,在爺跟前不過剛混了半個熟練,膝下又沒得什麼依仗,總是不得不忍她一二,可她生的那個小賤蹄子卻像是上趕著要跟我作對一般,半夜里頭驚醒了不叫額娘偏偏叫阿瑪,硬是把爺從被窩里叫走了,如此之下,她不是在跟我作對是什麼?」
「主子息怒,二格格才滿了周歲沒多久,您進府亦是才一個來月,近日無仇往日無怨的,應當不至于吧?」
桂嬤嬤雖然也算鈕祜祿府里頭的老嬤嬤,可凌柱撐死了也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四品官,家里頭自然也就那麼一畝三分地,再是有著幾房夫人也翻不出什麼天去,便是對于這王府內院之中的事兒來得並不算特別敏感,回想著舒蘭的態度和幾次見到景嫻場景,始終沒覺得有什麼特別。
「奴才冷眼瞧著,咱們福晉算是這些個皇家福晉里頭來得好相處的了,直郡王府上那位正是在立威的時候,不是今個兒折騰這個就是明個兒訓斥那個,太子妃娘娘看起來溫和,可底下那幾個側福晉卻是一溜兒的被趕到了掖芳殿,平日里連太子殿下的衣角都挨不到一下,三福晉那前些日子側室生了個丫頭,也是每日里斗得沒完沒了的,更別說八福晉十福晉她們,便是咱們這雍郡王府實在算是太平安生的了,便是不說福晉素來來得慈善,鮮少插足各院之中的私事,就說她一連生下二子一女位子穩當得很,也大不必在咱們身上費心費力的不討好不是?」
桂嬤嬤壓根沒主意到自家主子因著自己的話越變越難看的臉色,反而自覺在理的說得很是來勁兒。
「至于二格格,听底下人說一向就跟爺來得親近,想來是爺這陣子忙于政務沒有太多時間流連後院,這才折騰出了這一茬兒,若不然這小小的人兒就懂得這般心計,豈不是太可怕了嗎?便是主子還是寬寬心莫要想那麼多才好。」
「我想太多?究竟是我想太多還是你想得太少了?!」
看著自己身邊的貼身嬤嬤幾乎將這烏拉那拉一脈夸得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鈕祜祿氏只覺得一口老血直沖咽喉,橫豎這會兒是午休旁人沒杵著什麼外人,便是直接拍著桌子就發作了起來——
「我真是不明白你這腦子里頭想得都是些什麼東西,合著你覺得咱們進了這雍郡王府只要能謀得個一席之地,有飯吃有衣穿這日子便算齊活了?若只是如此,我那般費盡心力的拉攏永和宮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想要將這烏拉那拉氏拉下神壇?今個兒我索性與你說明了,她烏拉那拉氏再是溫和再是不爭再是退讓,只要她姓烏拉那拉,就與我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局兒!」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鈕祜祿氏翻臉得突然,桂嬤嬤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在理說理的一番話會引來自家主子如此大的怒火,想著自家主子自從選秀前跌了一跤後就性子大變,遠不如往日來得溫和不說,還動不動的就罰這個罰那個,便是雖然不知道自家主子為何剛剛進府數日就這樣恨上了福晉主子,卻也不妨礙她本能的生出了些畏懼,連帶著瞬間軟下了語氣。
「奴才愚鈍並不知主子所想如此深遠,滿心只想著咱們入府不過數日,在雍郡王府腳跟子還沒扎得穩,實在是犯不上去跟枝強根狀的福晉在這當口兒上弄出什麼不快,說句不中听的,福晉到底比咱們在府里待的時間久,模得清爺的喜好習慣不說,膝下那幾個孩子也很是得爺和宮中主子的歡喜,如此,與其以卵擊石讓福晉心中記上一筆,倒不如來個借刀殺人以力打力,您,覺著如何?」
模得清爺的喜好習慣?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卻不一定!
鈕祜祿氏心中忍不住冷嗤一聲,可因著根基不穩,眼下里能夠依仗的人統共就這麼幾個,不欲將人逼得太緊,便是听著桂嬤嬤這話還是勉強壓了壓氣性兒,從鼻孔里輕哼一聲——
「仔細說來听听。」
「還是方才所說的,咱們初入這雍郡王府的時間畢竟還短,雖是因著有德妃娘娘的支持比起那武氏算是得面兒一些,可宮里宮外的到底有些遠水救不了近火,便是甭說福晉,就是那李格格和宋格格咱們也有些相較不上,然而反過來說,也就意味著比起咱們,怕是在府里待的年月甚久又沒混出個所以然的那兩位更為的想要對付福晉,如此,眼下里德妃娘娘正是得寵,若能將那李宋二人皆拉攏到我們這邊來,豈不就萬事易如反掌了?」
「拉攏她們?」
鈕祜祿氏本就不是什麼寬容大度的人,上一世什麼都被壓過一頭且沒得翻身的余地且已經恨上了烏拉那拉家上下所有人,逮到點機會就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後快,更別說眼下里一切重頭來過,給了她一個她自認為能夠得以翻盤的絕佳機會,自是就越發的來得自視甚高不可一世。
想到上一世這李氏雖是混到了個妃位,卻因著教子無方生生被連累了去,就是到了臨終之時也沒盼到胤禛前去看上一眼,只能生是齊妃死也是齊妃的,半點舊怨不去半點榮光不增的含恨而去,鈕祜祿氏便打心眼的一百個看不上她。
至于宋氏就更不用說,明明身為胤禛身邊最早的女人,也算是得了幾年獨寵的時光,卻是光長年紀不長本事,李氏一進門就被奪了寵奪了權,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又一連生下兩個賠錢貨,且還一個都沒能保得住,落得年老色衰,老來無依,空得個一宮之主的嬪位卻混得還不如個得寵的貴人。
如此,在把最不顯山露水卻混得最好的耿氏擠走之後,鈕祜祿氏還真是從未想過這一茬兒,便是眼下里被提起來也很是來得不屑——
「且不說那福氣不福氣一說,就憑著她們早烏拉那拉氏那麼久入府,卻從未在其身上討過半分便宜,且還被生生鬧得互相敵對你我牽制,就瞧得出是個笨到極致的,拉攏她們,甭說能不能指著她們成什麼事,可別到時候還被倒打一耙連累了去才好!」
「話是這麼說不錯,但那李氏終究膝下有幾個孩子,在王府里頭總是一股不小的勢力,若是……」
「這倒是不錯,比起蠢頓如豬的李氏,那兩個倒霉孩子倒是還能用上一用。」
不像李靜琬和宋清蓮在鈕祜祿氏還沒入府的時候就已經生出了極大的危機感,自認為重來一世勝券在握的鈕祜祿氏壓根就沒將這二人放在眼里,便是動起心思來很是大膽,把弄著手中瓖滿了寶石的尖銳的護甲套,不等桂嬤嬤將話說完就只見她嘴角浮起了一抹帶著寒光的笑意——
「烏拉那拉氏,我且瞧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作者有話要說︰小伙伴從外地過來玩,昨天特地請假充壯丁陪著玩了一天,回到家各種精疲力盡,唔,睡醒還有一章麼麼噠=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