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紅樓 第四十三章薛家進京

作者 ︰ 效顰

要說制胭脂,上輩子的黛玉倒不曾听寶玉說過什麼特別的言論。他只是嫌棄外面賣的東西都不好,配她不上,才自己回家倒騰。

他本有天賦靈性,用盡心力,最後折騰出來的東西果然比外面賣的都強。此後黛玉用的胭脂等物,就都是寶玉拿來的。

但如今這個寶玉,顯然不是這樣的做法。

雖說……似乎不是全無相似之處。

只听惜春道,「先是二姐姐那麼說,我和三姐姐就問她,那些東西為什麼不合女孩子用,這才知那原是寶玉的話。寶玉說,外面賣的胭脂多半含金,女孩兒家都是水養的花一般的命格,若用金的,就是一時看著尚好,久了卻無補益,反而有害。還說,就是金山銀山,何曾見過有花草能長在上面的?」

黛玉若有所思,「是以,二姐姐才想著用花來做胭脂?這花草是由水養著的,汁液就比水還強些?」

依然侍立一旁的司棋听見,就忙笑道,「四姑娘說的道理,我是有些听不懂的。但姑娘們都這麼說,想來就是那麼回事了

聞言,黛玉倒打量了司棋一番。

司棋看著也不過是十二、三歲左右,已長得甚是高挑,品貌也是上等。她前生在這時並不曾注意到司棋,但仍記得後來司棋潑辣的言辭行止、略顯刻薄的面相。

她現在的模樣卻是恭順平和的,簡直和記憶中的那模樣全對不上了。

——也是,如今迎春那樣,身邊如何能容得那樣潑辣的「副小姐」?這司棋也是家生子,想來就是那時候,她初到迎春身邊時,也不是後來模樣的。

那時候的迎春,哪里會想著召集一大批丫鬟來做胭脂?又哪里會要丫鬟媳婦們替主子們試胭脂好壞?

前生時,黛玉也看不上迎春的懦弱木訥,可前後對比,竟覺得那時的迎春分外的可親可敬起來。

黛玉心中一時覺得無趣之極,就打發司棋去了。又自讓紫鵑拿了盒子過來,瞅了兩眼。

原本的寶玉素來是繞著她轉的,他從外面打听來的胭脂方子,並自己做的胭脂,配方工序,黛玉是盡知的。世人做香膏、胭脂等物,本也多用花木。

要說「含金」,她所知的倒是唯有鉛粉。

黛玉早知道如今這寶玉的打听不是太盡心,听見那番貌似有道理實則有些無稽的話也不是太奇怪。但話說回來,京城里買的胭脂,以她的眼光來看,確實是少有好的。

選料不好、渣滓不淨、花汁太淡、油膩之物用得太多等等等等,都是問題。倘若是那等成張成片的,不但性涼,用的絲綿也往往粘連,更是不好。

當然也有那些精細上等的,卻要麼就是上供之物,要麼就是價錢高到賈府中不受寵、手頭不寬裕的姑娘難以承受的地步,量也少。

迎春用梅花制的這盒子胭脂,並無油膩厚重、干結滯澀之感,反而質地細膩,顏色勻淨。單是眼見,就勝過采買買來的很多了。

比之寶玉的成果雖還有些差別,但也差不太遠了。

可迎春應該才開始試制不久……

惜春也在一邊看著,就著朱鷺遞的細簪子挑了一點兒,先抹在了手上,也是若有所思,「二姐姐這個,日後若是與人交際,拿來送人倒也是極好的

黛玉醒過神來。

誠然,大家閨秀之間的往來,相互之間若要有個贈禮,當然是自制的東西才好。又要有特色,又要雅致。

但前生她倒沒踫過這種事。

賈史王薛四家,都因著主事人的緣故,並不主張姑娘們擺弄這些小玩意。比如說花箋啊、香啊、花露啊,都在其列。在賈家,自然就是王夫人。

那時候連她也在乎王夫人的看法的,且她身體也不好。

現在就不同了……

迎春顯然是很看重她的自制胭脂事業的。且正如惜春所說,拿來送人是好禮物。

可迎春的想法,僅止于此嗎?

以現在的迎春的精明,不會不知道,她日後出門交際的機會,不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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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青玉在耳邊念了許久的「經營」,但黛玉的腦子里確實是沒那根弦。因此,雖覺著迎春別有他意,但要說迎春的真正心思,她還真沒猜著。

且從立了春,賈母說「姑娘們漸漸大了,也該多佔些地方」,就將黛玉移出了碧紗櫥,安置到了東邊的廂房里。青玉住到了西邊的廂房內。三春卻是被送到了賈政王夫人所住的正房院落中,在三間抱廈內居住。

如此一來,大家分開住,似乎也就各有了各的愛好,各有了各的事,放學之後,倒只有在賈母李紈那兒,才比較多的湊在一起。

就連青玉和迎春這兩個原住一個屋的,都不常走在一起,就別說黛玉和迎春了。

黛玉雖覺得要觀察迎春,卻也不可能總看著她去折騰那些花。

她原本有葬花的愛好,更是和迎春的愛好截然相反的。

轉眼間,迎春的目的還未全顯,倒是到了薛家來京的日子。此時萬物生發的日子已經過去,已到了花落葉繁的時候了。

和黛玉兄妹進京時的情形不同,薛家清晨進城時,大大小小有十幾輛大車,不過兩三輛是坐人的,其余皆為運載行李的大車。這大車的周圍,還跟著十幾個騎手,往來護持。

此時,正有幾個大半腰間挎劍的京城少年策馬而來,年紀最小的不過十二三歲,年紀最長的,也不超過二十。

京城大道寬闊,薛家的車隊卻也不敢太囂張。這群少年本可從車隊邊策馬而過,但年紀最小的那個,也騎的是匹小馬,速度最慢,他一見這車隊,就不由得勒了馬韁。其他人見了,速度也就自然慢了下來。

「怎麼了清源,難不成是你家親戚?」一個少年就笑道。

「哪里可能!」另一個少年卻是立刻反駁,「你看他們家的車子,用的不過是尋常木頭。要是清源家里,哪能如此自輕?話說回來,商賈之家,可少有敢在京城擺出這等陣仗來的。想來九成九是皇商,背後還得是有人的。你看那和我們一般大的公子哥兒,騎的馬也是西域馬吧?」

這少年名喚季子揚,素來是個聰明外露的。他眼光卻也極好,只看這十幾輛大車的陣仗,與那車所用的「尋常木頭」,就料定了不是官宦士族,而是商賈身份。又因著陣仗和那高大雄壯的西域馬,料定了是皇商,是有倚仗的。

他同行的同伴們對此也並不驚奇,只有一個愛馬的就嘆,「那馬可惜了。原該是上等的軍馬,如今已廢了

又有一個眼楮好的,策馬緊跟了幾步,這才慢回來,笑道,「我知道是哪家了。金陵薛家,原是寧榮賈家那一系的,只如今世道

變化,如今也不知是來投賈家的,還是投王家的?」

那被稱作「清源」的小公子就在心中暗嘆——

真是所處環境不同,所見所聞就大為不同。

當初他結交的那些人,哪個會在乎這些時事世情?當然,那時的他也是不願听這些的。若有人說了,他反要敬而遠之。

現在想來,不過是對那樣的祿蠹之家滿心不滿,明知末路將至,依然只肯醉生夢死,卻不願奮力回天。

可如今這些人,就很好麼?

這時局,還有那位太孫,確實是他的機會。可這幾個月的所見所聞……

「若是我,一定選賈家清源身邊,又有少年在那里議論,「王家的根基到底還淺些。如果這薛家的兒子爭氣也就算了,現在那位王大人也夠提攜了。可惜……」

「只看他在京城騎那匹西域馬,就知道這是個沒成算的!」季子揚大笑著接過了話,做出了結論,「只怕連著家里,也沒兩個明白人。這麼上京,要我說,要麼就是蠢到了底,要麼就是家里還有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女孩子

旁人听著大為有理,好幾個人都紛紛附和。

清源也再次在心中嘆息——

這還是事實。

好馬的人都能看得出,薛家獨子薛蟠騎著的那匹馬有大宛馬血統,這樣的好馬由皇商所得,卻不交去太僕寺,反而自己堂而皇之的騎到京城的街面來……皇商的身份,這樣的行徑,不管是忠順還是忠烈,抑或是太孫,都不可能喜歡。

可惜啊。

他前生就知道了,不但薛蟠是個渾的,就是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平日里顯得見聞廣博、家事上也十分精明能干的寶姐姐,涉及到這種事,也一樣是個不敏感的。

林妹妹一早就知道她自己身處絕境,知道了賈府無力回天,那寶姐姐,卻直到寧府抄家、薛蟠出事,還在指望著榮府能苟延殘喘。

當然,那時候他也沒好到哪里去。

何況戰馬之緊要,就連朝中大臣,也往往有心里糊涂的。何況是謹守閨中的女兒家?

「走吧最終,這少年見著車隊已經遠去了,這才開口招呼因閑話而把腳步一再慢下來的、目前同樣都投向了太孫的「同伴」們。

「不管是薛家還是別的哪家,現在也不干我們的事

——是的,寶姐姐。如今我倒希望,「金玉良緣」能夠成真了。我終究成不了你期待中的良人,只願如今那個上進的「賈寶玉」,能是你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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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不喜歡寶釵也不欣賞這樣的人。但不會踩她。曹公筆下,從來都是黛釵並稱。

雖然連脂硯齋都得承認黛玉才是十二釵之首(脂硯齋明顯更喜歡寶釵),但寶釵在書中的地位也僅在寶黛之下。

好吧現在寶玉都在很多地方被踩得一無是處了……

個人的感想,黛玉是理想的寄托,而寶釵則是現實的「完美」。所以兩人在紅樓中都必然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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