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妹妹,林大妹妹?」
連續的幾聲喊,哪怕黛玉不理,惜春也走不下去了。她扯著黛玉的袖子只看著她,黛玉也只得無奈的在游廊上停了下來。回頭看去,卻是熙鳳。
不過晃眼的功夫,熙鳳就已經和賈璉分開了。如今她的身邊只跟著一個平兒。且她一走近,還立刻就揮手,連著平兒並黛玉惜春兩個身邊的嬤嬤丫鬟,都一並斥到了一邊去。
「璉二嫂子,你怎麼有空找我?」黛玉只當沒看見熙鳳的動作。
熙鳳似笑非笑的道,「好妹妹,你還和我裝糊涂?你二嫂子我沒讀過書,比不得你們這些千伶百俐的姑娘。可那資生堂,好歹我也是上趕著湊了份子的——可把嫁妝賠進去好些。如今出了事,妹妹難道忍心讓嫂子我糊涂著?」
黛玉想著有賈璉能告訴熙鳳,自然不願多事,只道,「何曾有什麼事?」
誰料熙鳳還不曾說話,惜春已經在一邊搖頭了,「不對的。要不是出了什麼事,璉二哥哪里會被找來?就只是資生堂出了事,璉二哥也不會被找來。他忙著呢
熙鳳就笑道,「看看,四妹妹都知道!」
一邊又道,「妹妹莫要瞞我,昨兒二妹妹就打發人來和我說了。妹妹那樣問她,難道不是出了什麼事?」
黛玉倒不知迎春之前就通知了熙鳳。
但現在想想,卻也是常理。
當下嘆了一聲。只好道,「我也就是猜了猜。當初二姐姐說時,我是真不知那鋪子能做得那樣好。若是知道,當初倒不湊那熱鬧了……可即然已經做得那樣好。只怕難免有人眼紅
熙鳳看她一眼,倒有些模不準了。
黛玉所說也是常理。
她自己也是打探過京城同行的,不過是打探過後自覺無礙而已。而黛玉,據她所知,不過是借助紫鵑,讓紫鵑的兄弟幫她在外面奔走而已。那些事情想來原本是不知的。
要說賈母听了黛玉的擔憂以後才發覺背後還有些別的事,也不是說不過去。
但轉了這樣的心思,熙鳳卻還是笑道,「若是如此,真要謝謝妹妹了。看老祖宗的模樣。只怕那眼紅的人不是那麼簡單哪……」
說著。想到賈母的心思。熙鳳的眼微眯了一點,依然笑著小聲道,「妹妹你比我讀書讀得多。你看,是不是太孫殿下看中寶玉了?他雖年少,卻是廣法大師的弟子呢
黛玉听出幾分試探來,當下也笑,「我听說太孫殿下已在參輔國是,哪有那麼多的精力?寶玉的年紀也還太小了些
熙鳳忙道,「話不是這麼說的。妹妹不知,太孫殿下是出了名的喜歡年少才俊。不說旁的,前些時候,龍虎山張天師家的嫡子就入了太孫殿下的幕中。你當他多少歲?如今也不過是十三而已!」
黛玉這下真吃驚了。
龍虎山的歷代張天師皆是受封真人。統領天下道門,歷來只要跟著成功的皇帝就行了。怎麼會有小小年紀的嫡子投到太孫的幕中?就算是要站隊,這站隊的方式也太奇怪、太決絕了些。
再說,前生也沒听說過這樣的事。
惜春听著也好奇,笑道,「竟才十三歲!莫非這張家嫡子有什麼特異之處?」
熙鳳見問,也自起了興,興致勃勃的道,「可不是這樣!這張家嫡子,差不多**年前吧,當今也是見過的。說是一場大病過後,額頭竟硬生生的睜開了一眼,呈額上三眼之像。不說張天師那兒,就是欽天監、太常寺也說是祥瑞呢
說到這兒,熙鳳又自小了聲音,「都說是清源妙道真君轉世,連當今都叫他‘清源’。他原本什麼名字,倒沒人記得了
**年前……黛玉惦記起了這個時間,又不好細問。
惜春听見,卻只覺得稀奇,道,「清源妙道真君,就是那什麼二郎神吧?我也听說過的,听說是天庭里降妖伏魔、打仗的神仙
听見這樣的說法,黛玉的心中又是一動,卻不好說什麼。
熙鳳卻拍了拍手,「可不是都這樣說!是以這張小天師才投身到太孫殿下麾下,日後是要做將軍的。神仙投胎下凡,可不都是要輔佐明君的麼?」
黛玉忽然插口道,「寶玉也帶著一塊玉
熙鳳听見,忙笑道,「可不正是這樣!且廣法大師多少年不曾收徒,卻偏收了他做俗家弟子
言下之意,已經不言自明了。
就連惜春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異色。與黛玉不同,不管是不識字的鳳辣子,還是寧國府的嫡四小姐,骨子里對神佛都是信的。
之前不提也就罷了,如今一提,不由得都有幾分懷疑起來——這寶玉,莫非也是佛家某位菩薩佛祖的轉世?
他自小兒那樣受寵,卻全不似京城勛貴的那些紈褲公子。據說抓周時就是直奔著刀劍去的,此後小小年紀,日日里習武讀書,也全無抱怨、懈怠。
這是何等的異于尋常!
偏他那塊玉,一時間又看不出來歷……
黛玉卻不信這些,可她看了熙鳳惜春的神情,卻也低下頭去——她的外祖母其實應該已經意識到了。所以見寶玉出息,就很少提起寶玉那塊玉。但賈家其他的這些女眷,大抵還是沒意識到的。
「神佛轉世」的名頭,對佛道中人來說,自然多有好處。可對朝臣、武將來說,卻不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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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鳳只道黛玉是後知後覺,不過誤打誤撞的引起了賈母的警惕,加上寶玉的特異之處。這才有了今天早上的這些事。
如此一來,也就不纏著黛玉細說了。不過是說了兩句閑話,便高高興興的告辭走了。對于賈家向太孫靠攏這一點,她倒是半點兒也沒疑惑。
黛玉瞅著她的背影。一時間也模不清,對膽大包天的鳳姐兒來說,那「清源妙道真君轉世投效」的事情,對她的選擇,影響有多大?
「林大姐姐等到熙鳳走了,惜春忍不住也問黛玉,「太孫真的看中寶玉了?」
黛玉沉吟。
之前她都沒有意識到這點——餃玉而生,加上廣法大師之徒的身份,居然能起到「神化」的作用!
當然,這是因為有那個張清源作為先例的緣故。
寶玉的存在。一下子就變得重要起來。
佛道兩分。若她是太孫。自然也會在得到了張家支持的情形下,想在同時攏住佛家。至少也不會輕易讓出佛家的勢力。
而在忠順親王或者還包
括忠烈親王那邊看來,只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孫本來就是名正言順的未來之主。有的是「大義」。若還借勢得了民心……哪怕寶玉依然是原本那個不思進取的模樣,只怕都有可能被惦記利用!
黛玉這麼想著,也不好對惜春說謊,只好道,「按外祖母的說法,只怕真有可能是這樣。不過,這又不是什麼要擔心的事,是好事啊
惜春想想——可不是這樣?
當下也笑了,「我也知道寶玉往後會有出息,如今倒要盼著他別太少年得意了
惜春年紀小小。卻能說出「別太少年得意」的話來,黛玉倒是心中感慨。但她知道,按今生這情形,賈府後宅日後的情況只會更不輕松。她就不肯接惜春的話,只道,「他若太得意了,你就敲打他好了。如今就開始愁,也不免太早了些。走吧,你不是說要去合香麼?」
惜春暗自舒了口氣,也將心事放下,笑吟吟的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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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另一邊,熙鳳處理了些小事,也就回到了自己屋中。
賈璉平日里本來是常有事的,此時竟也在房中。看到熙鳳,他也似笑非笑道,「虧你平日里那樣爭強好勝的,遇到事兒,倒向小姑娘去求教?」
熙鳳暗地里看著,早覺得賈璉的神情氣色大異以往,神采飛揚處,竟連兩人成婚時也是有所不及。
因著這樣的神情,連著他的那番話,熙鳳就有些不快,「那資生堂,林大妹妹也是有份子的。如今這樣,哪能不和她說一說?」
熙鳳絕口不說求教一詞,自月兌了大衣裳,到了榻上去坐著,斜眼看賈璉道,「再說了,這事兒又有什麼好求教的?老太太的心思再明顯不過了。只是璉二爺,有大姑娘在東宮,二房的立場本就是不用說的。我們這邊,你打算越過了公公去?」
熙鳳也不是全不知,如今太孫的地位不是那麼穩當。不是不知道還有其他的立場可以選擇。
和黛玉之前的「閑聊」,無疑也提醒了她自己。是以她才有這麼一番話。
賈璉听了,卻冷笑一聲,道,「還不用求教?大姑娘如今在東宮是什麼份位?二房怎麼就立場定了?如今這情形,看著是你們那鋪子的對手後頭有人,事實上,只怕是寶玉被哪邊盯上了才對。不是忠順,就是忠烈
他即定了心思,倒也不失為一個干脆之人,就連稱呼都變了過來。
且他的心思還不如此。
自成婚以來,熙鳳處處要強,賈璉在上被她拿了兩個短兒,早在她跟前示了弱。日前又鬧了一回,也落了下風。他心中自是不甘,早有心要重振夫綱,偏偏又沒什麼機會,愣是被熙鳳的氣焰壓了幾年。
如今得了機會,哪肯放過?
熙鳳一個愣神間,賈璉已是貌似懶懶散散的說道,「往常老太太心思未定,也就罷了。如今這情形,你和東府蓉哥媳婦那邊,少些來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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