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暗暗掂量了一下兩個少年。
不過,到底女兒還小,他也不是非得現在就做決定不可,更用不著非在這兩個少年之間做決定不可不是?所以暗暗掂量過了,也就作罷。
等寶玉直了身子,他就開口道,「想來情況你也該知道了。墨玉平日里應該沒少和你說事?你是怎麼想的?」
寶玉沒料到林如海這麼單刀直入,倒是又愣了一下,然後他忍不住看了看墨玉。
墨玉苦笑道,「你直說吧。」
寶玉略略沉吟一番。他到底模不準林如海的態度。可若是不再求娶黛玉,也就不用特意討好林如海了,確實說實話即可。
想到此處,寶玉還是有些可惜。不管是他親眼所見,還是听旁人所說,如黛玉這樣的美人可都是罕見的。可惜刺太尖銳啊!
——也罷,畢竟只是貌美而已。
「我沒有清之兄的雄心壯志。」寶玉實話實說道,「我所想的,只是挽救賈家而已。自然也難免想著榮華富貴。不過,大楚立朝以來,並沒有一家能靠戰功維持的勛貴,我想賈家也不會例外。而富貴之中,想要數代必出英杰,也是難為。加上我倒是對那些‘奇技yin巧’很感興趣,所以,我和清之兄說過了,我會幫他成為內閣首輔,但是,有些事情我不會參與。」
林如海點點頭。
寶玉這樣的想法,倒是十分實際。
按墨玉所說,他原本所處的那個年代,人人都看重金錢權力,但要說真正高遠的志向,卻是少有了。
但是,他的態度能保持到什麼時候,卻還難說。恰巧他剛問完通靈寶玉的事情,寶玉就來了。林如海倒也有意真正觀察一番,面前這兩個少年的品性,就指著張灤道,「如此看來。你們倒是比較一致。」
寶玉雖極力克制,但眼神依然微變。
林如海又接著問道,「如今的賈迎春,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寶玉的臉色變得更糟。
黛玉本來領著青玉安安靜靜的站著,聞言卻也終于將目光轉向了張灤。張灤的眼神有點躲閃,但還是接口道,「我讓身邊的道兵去查過,賈二姑娘身邊有高人保護。鬧出來對誰都不好。」
「高人保護!?」
墨玉和寶玉異口同聲。
黛玉也忍不住吭聲,「你讓道兵去查過?」
張灤聞言很是慚愧,但還是認命的道。「當初韓奇死前,就說以你們的秘密換命。賈二姑娘並不比韓奇……」
那是,迎春是比韓奇強多了。
倘若她下定了決心去幫忠烈親王府,能造成的麻煩,也肯定比韓奇大得多。哪怕和韓奇比起來。迎春那算是手無縛雞之力。
寶玉的臉色數變,再想想高人保護一詞,「這是說,迎春和向懷衍本來就有私情?」
張灤有點兒奇怪的看他一眼,反問道,「你不知道?」
寶玉的臉瞬間黑了。
張灤心平氣和道,「我沒弄錯的話。你們幾個,應該都受了通靈寶玉影響,是有些特異本事的。韓奇武學天賦驚人,清之兄在國子監成績出色,也不只是因為用功吧?那麼,賈二姑娘是什麼能力?我看她辦事自信得很。」
墨玉默默無言——我本來還以為這是穿越必帶金手指來的。現在想來。真傻。真當這是穿越小說了?居然還是受了那些東西的影響……
寶玉的臉黑得很。不過,雖他萬分的不待見張灤,這會兒也只好道,「是听心……她能從別人的話里,听出這人的真實情緒。」
黛玉嘆道。「原來如此。」
這就是迎春自信滿滿要嫁給向懷衍的根本原因!這種能力,不說旁的,用來挑夫婿,倒是合適得很。
黛玉又轉頭看看青玉。
青玉萬分不安,「我的能力沒什麼用的……就是,就是能把自己想的東西用合適的語言表達出來。」
墨玉的臉也一黑。
果然是好沒用的能力!不過對青玉這個笨蛋來說,還是蠻合適的。
而在書桌後的林如海又是另一種感想。黛玉那一問,真是自然而然啊!看起來,這輩子他們也見過面了?而且,從那兩句話也看得出來,這如今叫做張灤的小子,明明在他面前還挺穩重得體的,被黛玉一問,竟然立刻就忐忑了。而且,似乎還有點愧疚?
不過,林如海還不至于在這種場合質問自己的女兒。他看在眼里,也只是心中嘆息。再者,他找張灤來,想要確定的不過是那通靈寶玉的事情罷了。如今既然已經確定,林如海卻也要好好思考一番,可沒有和這些小家伙在這會兒深談的意思。
只問如今賈家迎春的事情,林如海已經把前後兩個外甥的品性給模了大半,當下就興致寥寥,道,「行了,你們有什麼話,到外面去談的好。黛玉你留下一會。」
墨玉和張灤都知道,林如海此時的心情必然復雜。盡管寶玉和張灤有點兒兩看兩相厭,這會兒卻也不敢多做打擾。當下除了黛玉,幾個人對望一眼,都走了出去。
墨玉走到門外,下了台階,就笑了笑,道,「不妨到我的書房坐坐?當然,青玉你要是嫌無趣,便自己回去吧。」
青玉果然無趣的瞥了他們一眼,掉頭走人了。
其實她對「新舊寶玉」還是有些興趣的,但他們說起話來七拐八彎的,她也真是懶得听,何況墨玉還擺明了不歡迎她!
黛玉站在書房內回頭看見了這一幕,卻是微微搖頭——她敢打賭,他們會不歡而散。
林如海輕咳一聲,于是黛玉有些奇怪的轉回頭去。
林如海少見的欲言又止了片刻,這才搖搖頭道,「你之前說,現在花苑那邊,那個叫倆倆的丫頭,其實才是真正的賈二姑娘?」
黛玉點頭。
林如海沉吟著道,「這番話是不能對人說的。不過,既然如此,也不好折辱了她。你本來是怎麼打算的?」
因之前並未直接說起迎春之事,黛玉略想了想,就將上一世迎春嫁得中山狼,一年遍被折辱而亡的事情給說了。畢竟在之前,說得都是大關節處,細處並未深談。
等說完了,又反問林如海道,「父親,你看,她是知道自己曾嫁了什麼人的,既如此,如今可該還回那府里去?」
林如海雖也久在宦海沉浮,悲慘事也不知听了多少。
但听得黛玉所說的這一事,卻依然臉色陰沉。不是說他以前不曾見過比迎春原本的夫君孫紹祖更不堪的人,而是在那個「故事」里,賈家作為娘家的不作為,實在是令人不滿!
雖林如海以往便與賈赦關系稱不上好,但真沒料到賈赦會做到這個地步。
——若光從這個故事來看,迎春不管娘家,自己謀劃婚事,簡直都成了情有可原的事情!
林如海自然不至于迂腐到說倆倆還該回孫家去,甚至,他也不會覺得,倆倆該為了這份婚約守節。倒是黛玉的這一反問,讓林如海深深覺得,這女兒不愧是最貼心的,只怕只有她看出了自己最在乎的是什麼!
而且林如海還有點糾結,「我隱約記得你前兩日說過,這倆倆如今就想平安一世?」
說起這個,黛玉也有些哭笑不得的點頭,「我問過她幾次了,她都說嫁個忠厚老實的丈夫就好,看來是認真的。」
林如海連連搖頭,但還是道,「以往我們不在京城也就罷了,如今為父致仕後也打算在京城留上幾年。既如此,將她留在賈家做管事的終究不好。莫若如此,你先把她接出來,送去朱那兒,只說做工還好些。等到她自己有了中意的,你再出錢,給她盤個店。就說放我們家名下,我們不管就是了。」
黛玉應是。
林如海還是想得周到的。這京城里,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婦人倒是不少。只要讓人明白了後台,也不至于吃了虧去。且終究是當家做主。只是難免還要給她配上能干的人。
黛玉自己本來也有些打算,但到底還沒施為,主要就是因為她做了出來,就難免要惹得父親懷疑。父親自己開口,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林如海說了真迎春的事——雖不爭氣,但好歹是個可憐的。他又想了片刻,終究還是對黛玉道,「你也先出去吧。為父要擬份奏章。」
黛玉一怔。
她確實是最了解自己父親的,一听這話就明白了,父親已經做好了決定!
雖然她覺得他終究會這麼做,可這麼快……
黛玉到底也沒說什麼,行了一禮,便出門了。等到走出書房的門,這才伸手替父親將書房門關上了。她看到,父親已經親自磨墨。黛玉輕嘆一聲。
走到階下,黛玉這才對雪雁吩咐道,「你去看看兄長那兒有什麼需要的沒。」
雪雁見黛玉如此明目張膽的打探消息,驚詫的張開了嘴。但她听話得很,立刻就領命去了。卻還沒等黛玉回到房中,雪雁便也回轉了。這會兒,她比黛玉吩咐她時,還要驚詫不少,「姑娘,我才去便听說,張公子和表少爺都告辭回去了。」
這可真是……
知道會不歡而散,但沒想到這麼快!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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