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黛玉就有些哭笑不得。
姑且不說穆逸蘭的態度吧,「張真人」是怎麼回事?
黛玉並沒有立刻跟著穆逸蘭走,反而問道,「請問蘭妃娘娘,是二皇子身子不適麼?」
蒼天可鑒,哪怕上輩子她也不過活了十六歲。唯一一個知道的幼兒就是巧姐兒。可巧姐也是個多災多難的,誰會被巧姐抱到她身前?所以,哪里知道什麼幼兒的事情?
穆逸蘭有些不快的看了看黛玉,道,「你跟著我去瞧瞧就是了。難道本宮還請不動你了?」
黛玉看著穆逸蘭,卻依然不肯挪步。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開始了,那不妨做到結束。連太妃的面子都搶先駁了。雖說論品級爵位,穆逸蘭的蘭妃當然是遠遠的高于她,但兩人之間,可沒有什麼從屬關系。
可不像墨玉說的那個朝代,但凡是臣子,都是皇室的奴才。真是把讀書人的臉都丟盡了。
「蘭妃娘娘說笑。」黛玉一絲不苟、毫無笑意的道,「娘娘是後宮女眷,臣女是臣女。若無緣由,臣女怎敢隨意相從?」
她雖然沒引經據典——這個有時可是會被人當做听不懂的——但也把話說得夠清楚了。
穆逸蘭一怔,這下才真正的盯住了黛玉看,臉色也瞬間難看起來。黛玉說得雖然是正理,可話說回來,一般的女眷踫到同樣的事,哪可能和黛玉一般作為?
再者,穆逸蘭入宮這兩年來,雖稱不上是為所欲為,但因著各種緣故,卻也可以說得上是順風順水了。從皇後到元春,乃至于吳貴妃等人,哪個不對她客客氣氣的。哪里見過這麼僵硬的拒絕?
穆逸蘭抿起唇,神情越來越嚴厲。她如今居上位已久。威勢已重。周圍的宮女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偏黛玉卻是無動于衷。雖微微低下頭去,但或者是冬裝在身的緣故,竟看不出身體縴弱來。反顯得安然自若。
黛玉以為穆逸蘭就要發火。
說真的,便是發火,她也不怕——這可是坤寧宮!不是蘭妃現在所居住的咸陽宮。
不過,在僵持了一會兒,穆逸蘭卻忽然威勢盡去,展演而笑,拉起黛玉的手笑道,「好個義靜縣主,都說朝堂上的諸公也未必能及呢。就知道嚇不到你。好啦,林大姑娘。我們好歹也在淨居寺便熟識了吧?當是你許多姐妹,我可就瞅著你最順眼……你也知道我的事,到了這地方來,真是如履薄冰,就這樣。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如今皇兒精神不振,請了太醫來也說不出個道道。我就怕是著了邪祟小人,偏在這後宮之中,哪好大動干戈的?只好請你幫幫忙了。」
黛玉將這番話听在耳里,都有那麼幾分一怔一怔的。
這和之前的態度相比,可真是天差地別啊!而且換臉換得那麼快那麼徹底,實在是很難和入宮前那個驕傲自我的穆逸蘭聯系起來!
看來。都說穆逸蘭在宮中過得順風順水,卻也不完全如此。完全順風順水,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可就算如此,穆逸蘭說她不好大動干戈,這也肯定是胡說八道。她這兩年大動干戈的次數還少了?
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穆逸蘭都如此放軟身段了。黛玉也就不好直接拒絕。雖然心中越發警惕,卻也只好點了頭。但她還是把話說在了前頭,「蘭妃娘娘,雖臣女也見過些奇事異事,不謙虛的說。仗著熟讀聖賢書,又有父親教誨,倒是不怎麼怕邪祟之事。可要說驅逐邪祟,似乎沒這本事。真有邪祟了,多半得真有大儒名家,方能震住。或者用佛道手段。」
穆逸蘭又盯著黛玉看了兩眼。
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倒不好多說什麼,只道,「你放心,我原也不是強求。只是做了母親的人,但凡有一點對孩子好的事,都要試一試才肯罷了。」
黛玉就不再說話。
不過,以穆逸蘭如今這微妙的地位——皇帝用她安忠順王府的心,忠順王府未必沒有同樣的意思——二皇子雖不知將來如何,如今的安危卻是頭等大事,也不知道多少人盯著。要真有了什麼不適,只怕想不大動干戈也不可能。
黛玉心中知道這個道理,倒並不擔心那二皇子真病了。
只穆逸蘭的表現,實在是令人模不著頭腦。
幸而,也不是全無頭緒。
被穆逸蘭拉著走,黛玉就趁機問道,「蘭妃娘娘,之前您提到了張真人,也不知是哪位張真人在您面前提到了臣女?」
穆逸蘭倒也並不掩飾,「自然是如今張家的家主道虛真人。」
張灤的父親!?
黛玉不由得一呆。
還沒等她想明白,一邊一個中年女官小聲的道,「娘娘,是玄陽道長先提起的。」
穆逸蘭怔了怔,隨即笑道,「我倒忘了。不過,道虛真人不也說,玄陽小道長的眼力是很好的麼?」
玄陽——張淮。
黛玉的警惕心越發厲害了。自從得到了張灤的提醒,這一年多來她異常的小心謹慎。但凡是疑慮多些的宴請,或者讓人不安的出行,她都是能推就推。
所以她還真不能肯定,張淮是不是做了什麼。
現在……穆逸蘭這邊,是不是張淮有意下手?說起來確實。張灤離開了家之後,就沒有了出入宮廷的權力。但穿著道袍的張家人,卻是可以在各種法會中出入宮廷的。見到宮妃的幾率也不小。
再者……
是錯覺麼?
黛玉隱約覺得,這穆逸蘭說起「玄陽小道長」時,語氣輕松戲謔得簡直有些古怪。
不過,心中雖然奇怪,卻是更不好確認答案的事。黛玉也只能忽視。由著穆逸蘭說起宮中的一些雜事來。她倒是至少給黛玉確認了一點。
那就是在年節過去之後,宮中確實是會連續舉行一系列的宮宴,才撮合那些未娶未嫁的男女。
「……被那些事耽擱的倒也卻是不少,可真正被連累的又有誰管?」穆逸蘭毫無顧忌的說,「我還算是個有人樣的,另外兩個呢?還有那個直接進了廟堂的。如今都如槁木死灰一般了。再說了,也不是人人都被耽擱,有那等眼光高的,自己看不上別人,竟是反而也要宮里頭來操心!」
黛玉听得詫異。
倒不是說穆逸蘭明目張膽的抱怨。
「蘭妃娘娘怎麼知道有那‘眼光高、看不上人’的?」她隨波逐流的、貌似好奇的問了下去。
「怎麼不知道?」穆逸蘭冷哼一聲道,「好吧,別人我也真不知。那景家的姑娘今兒不也來了?就是當初那什麼群芳宴的琴魁。一場群芳宴,據說求親的人都踏破門檻了。當次的倒霉事,若不是她已經在議親,只怕也是一般兒。」
黛玉心中如今倒是疑惑更重,「蘭妃娘娘也認識景姑娘?」
穆逸蘭繼續冷哼道,「以往倒也見過幾次。那可是被夸德才兼備,京城表率的。」
听起來,倒像是東安郡王妃曾在穆逸蘭面前夸過景穗。
如穆逸蘭,據說那是嬌寵著長大的,莫說琴棋書畫等事,就是女紅,也並不精通。可話說回來,以她原本的身份性情,又何必非要學那些東西不可?
黛玉也不好明目張膽的觀察穆逸蘭的表情,但穆逸蘭的這些話,確實是讓她破費思量。
她抽空看了那個之前說話的女官一眼,可這位這會兒卻又低眉順眼的,毫無存在感了。
——以穆逸蘭的為人,哪怕有了變化也好。也很難分清啊。是真心話,還是被誘導了的真心話?抑或……看似真心話的假話?
不過黛玉打定了主意,以不變應萬變,就只是道,「我也不知道景姑娘多少事。不過,琴藝必然是異常了得的。若是到了宮宴之中,想來也能增色。」
穆逸蘭忽地看她道,「你來不來?」
黛玉微笑,「臣女的年紀還小呢。再者,這話兒倒不怕再說一遍,等年齡到了,也是希望父親做主的。」
穆逸蘭點點頭,就又扯開了別的。此後到黛玉搶在宮宴之前告辭離開,都沒再發生什麼令人奇怪的事。看二皇子一事,對幼兒還遠遠不到感興趣的年齡的黛玉果然只是走了個過場而已。
而直到穆逸蘭遣人送她出宮,都是直到宮門,看到了林家等著的下人,也沒有出任何問題!
不過,黛玉卻也不能徹底的松口氣。蓋因在離開的時候,穆逸蘭拉著她的手說了一句,「我在宮里常無聊得很。這宮里的人,也各個都虛偽得令人生厭。就沒幾個讓人能舒心說話的人。我就喜歡你這樣直率不怕事的。有空倒要常接了你來陪陪我。到時候我稟明了太妃娘娘,可由不得你不來。」
黛玉對此還真是哭笑不得!
她當然不會認為,穆逸蘭是真把她當做了閨中好友。
這很明顯,是有人蓄意的要將她拉進宮闈之爭!元春不行,太妃不行。她們都有許多顧慮。但是在穆逸蘭身上,她恰好就是宮中最不知道顧慮的那個人!
——可是,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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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上從8點左右一直停電,所以斷更一天。結果因為恰好提早洗了頭,吹了冷風……悲劇了。
現在感冒ing……字數也沒能補上,只能保證正常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