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綠被他說得一怔,疑惑地問︰「你們吃飯不是坐下吃嗎?」
高門大戶果然有這許多要求?連吃飯都與常人不同。
「自然是坐著的,但你不行!」
「為什麼?」
「這是規矩!」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春熙,還有這樣的規矩?
容歆綠娘家只有五口人,人丁簡單,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一家人坐在桌子上,熱熱鬧鬧的一起吃,這還是她第一次听說吃飯要站著的。
春熙面露難色地朝她點點頭。其實正妻是可以同丈夫坐著一同用餐的,可是三少爺都這樣說了,她一個做丫鬟的,還能說什麼呢?
「夫君,妾身怕站著不方便吃。」
「誰說讓你吃了?給我布菜。」他朝著左邊的銀魚蛋羹抬了抬下巴,說︰「我要那個。」
容歆綠認命地站起來,到他身邊,替他舀了一勺蛋羹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布菜都不會,你看這蛋羹里,怎麼一只魚都沒有?」
容歆綠又舀了一勺,這次里面有幾只小魚,夾在里面。
景亦文卻沒有動那個蛋羹,而是又朝正前方的小籠包子抬抬下巴說︰「我還要那個。」
容歆綠又替他夾了一只小包子,放在另一只小碟子里。
「我要蘸醋。不蘸醋讓人怎麼吃?」
容歆綠復又夾起那只包子,放到醋碟子里微微沾了沾,這次沒有再放回碟子里,而是直接夾到他嘴邊,「啊……」
景亦文拿起手邊的筷子,不屑道︰「啊什麼啊?我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你喂?」
也不知容歆綠是有心還是無意,慢悠悠地說了句︰「一直都覺得夫君成熟早慧,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顯得有些孩子氣。」
容歆綠的意思是,只有小孩子才會這樣捉弄人。
景亦文被她的奚落氣的臉都紅了,「你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呀,」容歆綠睜大眼楮,無辜道︰「我只是覺得夫君都九歲了,還要別人幫忙布菜,夾來了你又不吃,與你平日里那成熟的形象頗為不符呀!」
「你……哼,無知婦人!替丈夫布菜,是做j□j子的最基本的要求,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自是做的好的,可是你覺得有必要嗎?自己想吃什麼,夾便是了,為何要借他人之手呢?」說完,容歆綠一口吃了筷子上的小包子,抿著嘴細細咀嚼。
景亦文被她那豪放的吃相驚到了,生平第一次看見女子居然如此不顧形象地一口吞了一只包子,「你……你……一口就吃了它?」
容歆綠直到口中的包子完全咽下去,才開口說道︰「嗯,怎麼?」
「你一口就……你的嘴巴,怎麼裝的下整只?」他見過府里的女眷吃小籠包子,都是先咬一小口,輕輕咀嚼,然後再咬一小口,一只包子起碼要咬上五口才能吃完,哪里像她?
「這麼小的包子?」容歆綠自顧自地坐到座位上,又夾起一只,伸到他面前,「怎麼裝不下?」她又把包子拎回到自己面前,「小籠包就要一口一個,這樣吃起來才夠味。你看,」她蘸了蘸醋,復又把它拎高,在他眼前晃了晃,「皮薄餡多,這樣整個放進嘴里,牙齒輕輕地把皮咬破,包子里的肉汁會在第一時間迸發出來,和著醋的酸香,感受包子濃郁的肉汁在你的嘴里綻放。嗯……真是太美味了!」
雞翅木的筷子,僅夾著小包子上面的那一點點褶皺的地方,包子下面因為內餡的重量,而有些下墜,深褐的顏色,映襯著白色的包子皮,透過清晨柔和的光線看過去,竟然有幾分透明。
景亦文從不知道,一向平凡的小包子,被容歆綠這樣描繪一番,好像真的變得很好吃的樣子,他的嘴里,忍不住分泌出津~液。
容歆綠只是把小包子在景亦文的眼前晃了晃,然後迅速地又放入自己的口中。
景亦文看的很清楚,她在第一口咀嚼時,兩只眼楮便笑的猶如天上的彎月,他不禁開始想象,是不是她咬破了包子皮,已經感受到肉汁的綻放呢?
此時的容歆綠,沐浴在晨光中,笑得眉眼彎彎,好像吃東西,是她認為最幸福的事情。
景亦文也被感染了,嘴角微微向上彎了彎,「我覺得,你和昨日,不,就算與今日早晨請安時相比,也是大不相同。」
「有麼?」那時都是在長輩面前,她自然是不敢造次,現在在一個小孩子面前,她哪里還需要藏著掖著,當然把本性都釋放出來。不過這一點,她是不會承認的。
景亦文也夾起一只包子,蘸了蘸醋,在咬下第一口之前,略微猶豫了下,偷偷看了看容歆綠,見她正在喝粥,沒注意到自己,于是迅速把一整只包子都塞進嘴里。
他年紀小,嘴自然也不大,一只小包子把他的嘴塞得滿滿的。不過即便這樣,他也感覺到了容歆綠剛才所說的感覺,小包子果然是這樣吃比較美味!
容歆綠喝著粥,眼楮也是注意他這邊的,見他已經快要把嘴里的包子吃完了,這才湊過來問︰「好吃吧?」
景亦文正在感受肉汁的綻放,冷不丁地被她這樣一問,被嗆了一下,頓時咳嗽起來,容歆綠趕緊拿起他面前的粥碗,命令道︰「快喝。」
他便就著她的手,被她灌下一碗稀粥,這才止住咳嗽。
「三少女乃女乃,」一直在旁邊伺候的春熙忽然出聲,興奮不已的樣子,像是已經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還是您有辦法!三少爺很少能吃下這麼多的東西。」
「這……多嗎?」容歆綠看著巴掌大的小粥碗,以及那個一口就能吞入的小包子,有點不敢相信地問︰「夫君平日里就吃這麼點?」
她的二弟比景亦文小三歲,正常食量是一大碗玉米糊糊,外加一張大餅。隨便哪一樣,都比他剛吃的要多呀!
許是她的語氣太過訝異,讓景亦文覺得自己真的吃的太少,賭氣似的又夾起一只包子,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索性又扔回小蒸屜里,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我準許你坐下了嗎?」
容歆綠知道他又在給自己找茬了,難道問他吃的多少也能惹這少爺不高興?有錢人的心思,真是難捉模!
她無奈地站起來,問︰「夫君還有什麼吩咐?」
容歆綠心存不滿,自然站得更加筆直,如一株驕傲的小白楊一般,沐浴在晨光中。
景亦文看著在陽光里的她,面色紅潤,腰肢縴細,身體玲瓏有致。特別是一笑起來,那樣彎彎的眉眼,讓人看了,也會忍不住從心底里開懷。
真是健康的令人嫉妒啊!
景亦文故意晾了她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剛才在紫蘇廳里,我替你解圍,我說的那一番話,你不要以為我就同意這門婚事。這只是權宜之計,待年後你與我一同去京城,到了那里,自然是我說了算,那時我們再和離,便是祖父不同意,也鞭長莫及。」
容歆綠就知道他才不會那麼好心呢,原來是做如此打算。
「景家不是從來沒有出婦的規矩嗎?」
「規矩麼?還不是誰是當家人,誰說了算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她自然是不擔心!
她擔心的是——
「如果我們和離,那景家的聘金……?」這才是關鍵,要是讓她和離再要賠那麼多的銀子,她可虧大發了。
大宏朝雖然民風較為開放,但對和離的女子還是有頗多爭議的。
景亦文見她對自己的名聲都不顧,只顧追問聘金的事,覺得她就是為了那點聘金才嫁到景家的,愈發看不起她,「那點銀子我還看不上眼,就賞你了!」
八十兩銀子就夠一家三口生活一年,價值三千兩的聘金,他隨口就賞賜了,還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少爺。
容歆綠暗地里撇撇嘴,說道︰「多謝夫君賞賜!」如此甚好,只要忍到年後,她就自由了。
三朝回門之後,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月余,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段日子來,容歆綠每日的作息便是請安,學習規矩,照顧景亦文。
兩人自那次早膳過後,交流甚少,景亦文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屋子里,讀書、休息,若非必要,他也不會開口與她交談。
三少爺不找她的茬了,容歆綠樂得輕松自在,兩人日子過的倒是頗為平靜。
這日正午,容歆綠總算是結束學習規矩的課程。應付完那個難纏的張嬤嬤,她打算去伺候景亦文用午膳。
為了怕吵到景亦文讀書,春熙替她收拾了離正屋最遠的一間廂房學習,待她快到正屋的時候,恰巧看見春旭穿過月亮門。
她走的很急,平日里最是怕曬太陽的人,並沒有為了躲這正午的日頭選擇抄手游廊,而是從中間的天井直接穿過,一路小跑。
待容歆綠走到正屋門口時,正巧听見春旭喘著氣說︰「三少爺,三太太剛剛派人過來知會,表小姐一會兒要過來,中午在景天苑用膳,請您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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