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 第柒回

作者 ︰ 陳佳杏

景亦文循聲望過去,首先看見的,是自己的母親,然後才是母親身邊的陌生人,看那穿著打扮,應該就是姨媽和表姐了。

景亦文朝著她們微微點了點頭,有條不紊地把筆架好,拿鎮紙壓住畫,再繞過木幾,對著景李氏作揖,恭敬說道︰「給母親請安。」

容歆綠也走過來,稍稍落後景亦文幾步,在他身後站定,彎腰屈膝行了個萬福禮,也恭敬道︰「給母親請安。」

景李氏對容歆綠只點了點頭,便笑著對景亦文說︰「兒啊,過來,這便是娘自小的手帕交,你楊姨母,還有她的嫡親閨女,胡莞爾,她們是特意到揚州來看我們的。」

景亦文與容歆綠一並上前道︰「見過姨母,見過表姐。」

容歆綠雖然比胡莞爾大上兩歲,但她已經嫁給景亦文,便只得隨他一起稱呼。

胡楊氏笑眯眯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心想,這應該就是妹妹的一雙兒女了吧?果然俊俏機靈,只是這姐弟兩,好像長的不太像?莫不是庶出?

也不像,她在心中又立刻否定,若是庶出,他們姐弟之間哪里會相處如此和諧,還在一起作畫。不過這姐姐,看上去好像比莞爾要大,怎地也跟著喊表姐?

可是這才剛到別人家,主人家不說,她自是不好問姑娘的年歲,只得壓住疑問不提。

「乖,都是乖孩子。」胡楊氏上前握住容歆綠的手,順勢把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玉鐲子褪下,戴到她的手上,「好孩子,拿著,這是姨母的見面禮。」

那鐲子通體碧綠,沒有一絲瑕疵,入手溫溫熱,還帶著胡楊氏的體溫。一看便價值不菲,容歆綠從沒踫過如此貴重的東西,手動都不敢動,生怕不小心就把鐲子摔碎了,只得求救似的看向景亦文。

誰知他面上保持著笑容,眼神已經飄向荷塘,並沒有在看她。

景亦文的心思,還在那副畫作荷塘春~色上。

剛才一畫完,她們就過來了,他還沒來得及檢驗呢!

再說了,長輩賞賜的東西,拿著便是,至于價值問題嗎?在三少爺眼里,一只玉鐲子,也算不得什麼。

容歆綠只得又看向景李氏。

「姐姐,你這禮物太貴重了!」

「收下吧,姨母也沒帶別的好東西,這只是一點小心意。」胡楊氏攥著容歆綠的手,不讓她月兌下來。

景李氏這才朝容歆綠點頭,示意她收下。

「謝謝姨母。」

胡楊氏見容歆綠收了,遂放開她的手,轉而對著景亦文笑著說︰「姨母那里有一塊上好的端硯,這次來的匆忙,改日派人給你送來。」

這孩子小小年紀,氣質沉靜,看見她們過來,並沒有好奇地對著女眷們左右偷瞧,而是先給母親請安。其行動處事穩重大方,再看他剛才現場作的畫,如莞爾所說,真是畫得惟妙惟肖,果然是有真材實料的。

胡楊氏看著景亦文,笑得眼楮都眯了。她現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景亦文听見胡楊氏要送自己端硯,有些訝異地微微揚眉。

若說剛才的玉鐲子他不放心上,那這端硯就不由他多想了︰端硯產于西坑,自古便是名貴的硯台。若是再配上名家雕刻,那更是價值不菲。這突然造訪的姨母和表姐,她們一來便如此大手筆,很是捉模不透,現下她又用如此熱烈的眼神看向自己,實在有些讓人招架不住。

「姨母無需如此客氣,剛才您給內子的那枚玉鐲,已實屬貴重,我又怎好意思再收您的禮物。」

景亦文手搭涼棚,看看頭頂的太陽,「現下陽光炙烈,不宜久站。亦文已經備好午膳,還請姨母和表姐不要嫌棄,移步景天苑。」

景亦文的語氣十分誠懇,說的也沒有錯。

雖說才是夏初,可正午的陽光也不容小覷,胡楊氏和胡莞爾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太陽給曬得頭昏了,她們剛剛听到了什麼?內子?

「妹妹,我好像听見你兒子說……內子?」胡楊氏不確定地問景李氏,她覺得一定是自己听錯了,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成親呢?

胡莞爾也急于知道答案。

她自己也是不想進宮的,可對于母親這種病急亂投醫,拉郎配的作法,也不贊同。

這樣短的時間里,就想找一戶門當戶對的家庭,給自己定親,實在是太草率了!

可是當她在丫鬟那里听說景亦文已經通過童生試,並且馬上要入學國子監時,便對他產生了好奇。

還這樣小呢?就如此厲害嗎?莫不是丫鬟亂說的吧?

她想要親眼見見景亦文的心思,陡然強烈起來。

直到看見那顆垂柳樹下的少年。

他伏案疾書,如此完美的畫作一氣呵成,而一向穩重的自己,竟然也會忍不住開口,為這副畫配上兩句小詩,只為引起他的注意。

他看過來的那一瞬間,胡莞爾的芳心,忽然不由自主地跳亂了頻率。

他的眼楮很大,睫毛很長,眼眸墨如點漆,直直地看著你的時候,就好像會不由自主地被吸進去。

胡莞爾第一次不敢與人對視。

佳人總是青睞才子的,雖然眼前這位才子尚且年幼,可是年幼代表著有更多的可能性。

胡莞爾比自己的娘親更希望從景李氏那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唉……」景李氏又輕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說吧。」

听見她這樣說,兩人的心直接跌入谷底——她沒有否認!

待眾人進入景天苑西廂房花廳,景李氏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

「妹妹真是好生糊涂。」胡楊氏忍不住埋怨她,「孩子的終身大事,怎麼能這樣草率?再說了,以你們景家在揚州城的地位,怎麼樣也得找一家門當戶對的呀,我就不信了,諾大的揚州城,就找不出一位生辰八字都匹配的小姐!」說完,狠狠剜了容歆綠一眼。

可恨!真是走了眼!本以為是小相公的嫡親姐姐,沒想到卻是他的妻子,真是可惜了那上好的玉鐲子!

胡楊氏這時才知道什麼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真真是心疼得連肝脾肺腎都在跟著顫!

「娘,」胡莞爾出聲提醒,讓胡楊氏注意措詞。

其實她的心里也是郁悶的緊,只是這還在別人家,別失了身份,讓人看了笑話去,「表弟沒有事,便是萬幸,不知後來有沒有找到那馬受驚的原因?」

「祖父後來派人查驗,應是地上沒有清掃干淨,馬蹄踏地時,崩起的石子打在馬脖子上,這才驚了如意。」

景如天後來把那日清掃馬場的小廝發賣出去,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如此甚好!」

胡莞爾後來又與景李氏隨便聊了兩句,便安靜地用膳。

胡氏母女開始時熱情無比,後來忽然全都冷淡了下來,弄得景家三人滿頭霧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們,一餐飯,在座的人各懷心事。

飯後,又用了些茶水,胡氏母女便提出告辭。

臨走前,胡莞爾忽然轉身,問景亦文︰「表弟,不知可否把你剛才的畫作,贈與我?」

「抱歉,不行。」景亦文想都沒想便拒絕了,「那幅畫下午要交與先生。」

「啊?是麼?」胡莞爾沒想到他這樣直接,有些吶吶道︰「是我考慮不周,失禮了!」

「文兒,」景李氏見胡莞爾沒討要到畫,落了面子,便責備他道︰「表姐第一次來我們家,只是要你一幅畫,給了便是,下午我會去先生那里解釋一番。」

「娘說的是,兒子疏忽了。」景亦文轉身拉住容歆綠的手,把剛才胡楊氏送的鐲子褪下來遞到胡莞爾的面前,「表姐初來乍到,做弟弟的沒有好禮相送,拙作實不堪入眼,唯有借花獻佛,把這鐲子再送與表姐。還請笑納!」

「這都……都送與……表弟妹了,怎好再要回呢?」胡莞爾推拒著不肯收。

兩人謙讓一番,胡楊氏在一旁順手接了過去,「你表弟這樣誠心,你就拿了吧!」

「娘!」

「回去吧,你爹還在客棧等我們呢!」

回去的馬車上,胡楊氏見女兒一直落落寡歡,很是心疼,「女兒,別擔心,娘會給你找個更好的。」

「娘,我沒事。」

「那景家小子年紀太小,不知道疼人,還體弱多病,不是良配!」

「娘,我只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小孩。」胡莞爾貼近胡楊氏,抱著她的手臂,仰起小臉問︰「他以後,怕定是非池中物吧?」

「乖女,」胡楊氏憐愛的撫上女兒的小臉,「娘也不要你大富大貴,只要找個一心一意待你,平安順意的過日子就行了。」

「嗯,」胡莞爾埋首進她的懷抱里,悶聲說︰「我听娘的。」

胡楊氏撫著她柔順的長發,心中暗嘆︰可惜了!

等到晚上,景佑年回來後,知道有二品大員的妻子曾來拜訪,急匆匆地跑去他們住的客棧,卻見他們已經打包好行李,等待第二日一早出發。

任他如何熱情相邀,俱都不肯再去景府一聚。

景佑年回來後沖李氏發了好大一通火,責怪她不知派人去鋪子里通知他,白白錯失了結交的機會!

若是他知曉胡氏母女曾抱有結親的心思,怕是會氣的吐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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