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君天下 第十二章 牢騷太盛有腸斷

作者 ︰ 毛毛的老爸

「胤礽雖為太子是半君,專橫跋扈自小養成不說,監國期間任其隨侍親信隨意敲詐勒索妖覲見的滿朝文武,兒臣報于太子,他竟說人多事繁如此反落得清靜,視國事為兒戲,操守二字兒臣羞于提及!」

「皇阿瑪西征途中染恙,曾八百里加急召太子侍疾,您知道上諭到時太子的滿臉不耐煩嗎,他親口對兒臣說︰做了十幾年的太子了,看來還要繼續做下去!如此豺狼心性,不孝二字便為他專設!」

胤禛越說越急,越說越恨,紅著眼,舞著手,聲做咆哮狀若瘋魔,一步步朝著康熙緊逼,「但此兩點,請問皇阿瑪,除了有幸投了孝誠仁皇後的胎,胤礽何德何能有何面目坐在太子位上?」

試想康熙自幼為君王名分既定內廷外朝皆有法度,受命于天的神秘色彩、一言而決予生予奪的特殊權利,每每面對,不管朝臣嬪妃還是侍衛僕從無不戰兢兢心存敬畏,即便朝堂上有言官直諫,讀書人對君父的禮節也是含胸垂首死命磕頭,特殊的環境養成特殊的心態與皇帝特有的雍容,就算邊關起烽火落雷擊焚大殿那也是不動如山,他何曾被人欺近三尺之內?

對著兒子的咆哮,對著兒子愈發猙獰且貼近的臉,康熙顯然沒有**肉搏的心理準備,不知如何以對,于是,退一步!

這是膽怯?念頭在心底一閃,康熙險些被自己活活氣死,因為踉蹌而再退!

一而再便羞便憤,朕是君王堂堂正正,小小螳螂自以為不可一世的揮舞前爪便要當車?開口欲喊護駕讓胤禛知道人是肉長刀是鋼做,卻冷不丁又想起自己還是阿瑪,綱常有約長有過勸改之,勸不改跪泣求,小棒受大棒走都恐傷慈愛之心,兒子指著阿瑪的鼻子說話按照家法宗禮又該如何處置?想不及,又退,這就更憤!

羞憤為怒,帝王之怒流血千里書寫于史書是征服,征服需徹底便要心服口服,想不周全便無法開口,退又退!

武丹此時已經將手放到了腰間,只需一聲令下恐胤禛便有一刀兩斷之不測。♀唬的胤祥跪爬兩步抱住了胤禛的小腿,「四哥,不要說了,你要氣壞皇阿瑪,害死太子哥哥嗎?」

「滾開!」胤禛狠戾的一腳踹開他,「往日里信誓旦旦說以我的馬首是瞻,剛才爾為何鼠尾兩端?看我這面擋風牆要倒又未雨綢繆表現你的情意了?……攀太子的的高枝還是想讓皇阿瑪高看你一眼?依我看爾不如去抱弘皙的大腿了,等他繼位之日你最早從龍說不定還能換一定鐵帽子戴戴,世襲罔替呢!」

「不過,你要小心了——千萬別請他去你們家,夜貓子進宅說得就是他,瞧瞧胤禔,瞧瞧我,對了,一會還有索中堂呢,」胤禛癲狂大笑,一口痰吐出來,「我呸!**才生出的小雜種!」

「四哥——」

胤祥的臉色忽而煞白,無論如何他也不相信平日對他親近有加的四哥會說出這番話來。傳言中胤祥的母妃本來有了意中人卻不得已入宮,身為皇妃卻對前情念念不忘,康熙不堪忍受才早早的打發到了廟里,這就是所謂**的由來!而傳言的愈演愈烈中胤祥的帝王血脈也逐漸被懷疑!胤祥年紀雖小也懂得維護母妃,可惜敵人太多,寡不敵眾的結果就是被虐。

便是胤禛用不甚寬厚的肩膀幫胤祥擋風遮雨,他也一直對胤禛情深意重,而今听來——那時候的四哥就在收買人心嗎?或者他希望被自己培養成死士?火一樣熾烈的兄弟親情如遭三冬之寒,胤祥心里一陣冰涼,直跪的身體一陣搖晃坐到地上!

「十三叔,不必把四叔的話放在心上,」弘皙好心的扶了胤祥一把,「四叔恐怕是 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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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打未來的皇帝,弘皙爽到渾身要哆嗦,樂顛顛的回頭看被氣到無語的康熙,「皇瑪法,您不會怪我吧,我是心急 癥的四叔會傷了您才……」

「瑪法怎麼會怪你,瑪法還要謝你才是,若不是你,瑪法怎會知道我天家還有如此之恥,若不是你瑪法怎會知道我的皇兒中還有如此野心卓絕之輩,」被胤祥一緩弘皙一攔康熙總算緩了過來,「張廷玉,記檔,胤祥為我皇家第一情義之人,即日起晉為貝勒,賞雙眼花翎,弘皙護駕有功,賞,賞三眼花翎食郡王俸!」

宣諭一畢,再看剛剛爬起來的胤禛如視死人!

胤禛被一個大巴掌抽醒也抽傻了,臉上紅彤彤的火燒火燎,看東西模糊听聲音也影綽,但隱隱約約的總覺得有不好,搖搖晃晃的走回來,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一個勁的叩頭。這也是沒可選的事,不知詳情多說多錯,還真不如像漲停預想的那樣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就他剛才的作為不說話就能蒙混過關嗎?換做尋常父親也得怒罵一聲當初該把他射到牆上。何況是康熙,當初親征葛爾丹以身為餌面對數十萬大軍也不曾後退半步,今天,今天生生退了五步,父親的面子、聖君的威望,羞刀難入鞘!

「胤禛,你這是陛辭麼?」

陛辭,瀕死之人才干的勾當,康熙的語氣如掃盡秋葉的冬風般凜冽,無需大,哪怕絲縷也寒徹骨,「莫急,莫急,待朕與爾講講明白,也省的你去閻羅王前說朕是無道之君!」

「爾言胤禔躍馬疆場之顯、唾太子幸而投胎,乃至延及弘皙,須知一念之微,不在天理便在人欲,你之不甘便是朕之不公,朕——」康熙快步疾行走回御座,于自己熟悉的領域熟悉的地盤用自己熟悉的方式發言,人已經恢復了穩定,提起了氣勢。

「爾言讀書苦,莫非忘了朝廷科舉取士,能立于朝堂之上哪一個不是歷經十年、二十年寒窗苦讀,如索額圖、如張衡臣哪個不是三更起五更棲,獨夜與書為伴?孰不知為君為上,智不及下何來乾綱獨斷?如那前明君王如三歲孩子被愚弄?如此簡單道理朕雖未明講爾等莫不能自悟?」

「太祖十三幅兵甲起事,以十四萬勝前明之軍隊百余萬入關,雖取天下,爾又可知這天下漢人有幾何國族又有多少……百多萬對兩百兆,胡椒面一樣!以少統多一步差便有傾覆之禍!」

「為收漢人士子之心,爾又知朕費了多少心血?三藩亂天下朕亦不敢停了科考,顧炎武黃宗羲寫了多少辱罵本朝的文章,朕硬著頭皮禮尊,一指頭不敢踫他們!十七年,朕開博學鴻儒科還不是派人招致延請?……博學鴻儒科是亙古未有盛典尊榮,可那群碩儒們有的裝病不來,有的故意不交卷,有的存心把詩文錯韻……最可氣便是顧炎武,他說︰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十八年他夫人死了都要作詩︰地下相逢告父姥,遺民猶有一人存!……十九年,朕不顧臉面去修《明史》,黃宗羲總算派弟子出山了,不署餃不受俸,更曾明言是擔心我大清誣蔑明朝正統!」

自小培養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深莫測,而今被兒子生生逼得直抒帝王胸懷便是將所有的傷疤重新撕開,人生最苦莫過于此,康熙仰頭讓奪目而出的眼淚蘊在眼眶,雙手卻死死的抓住膝蓋,語聲有戚卻堅定無比,「能忍要忍,不可忍也需忍,因為朕知道,祖宗基業既然落到朕肩上,朕必一力擔之!」

「朕既受命,天下人不幫我,我便自發圖強,兄弟們靠不住我就衍嗣血脈讓兒子們幫我,胤褆知兵、胤祉學文、你胤禛勤算、胤學禮、胤莪機巧、胤蠻橫,更有太子居中斡旋。但有所成必保我愛新覺羅百年之穩,自此無論這天下再有何事、勿論朕面對之人何等脾性都有我皇家子嗣一一相對!」

康熙的雙手攤在膝上,五指岔開如蓮花,遙想往日雖不甘奮起卻舉目無親,以愚公移山之精神以子子孫孫無窮潰也的堅韌隱忍,須發皆顫,猛然攥拳在虛空中連連揮舞,「朕羞死那些束手旁觀之徒,羞死那些居心叵測之輩,百年之後我愛新覺羅玄燁能昂然進奉安殿見聖祖,見太祖,見孝莊太皇太後!可爾等作為呢——」

康熙呼的站了起來,手臂如胤禛適才般亂舞,聲音至此完全變成嘶吼,「太子奢靡跋扈自甘墮落,阿哥們建班底結私黨,皇子預政是讓爾等自幼參與政務不是讓爾等攻訐虞詐,彼此制肘,死死盯著太子位,真若如此,你們直接對著朕來且不方便?!」

滿盤設計皆落空,無限憧憬黃粱夢,肥皂泡破了,多少年壓抑的郁結之氣,悲,苦,恨一起涌上心頭,康熙恥且悲,悲且痛,痛斷腸,箕坐于台階上使勁拍著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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